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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五)

      魏紫一回来,我的心就定了一半。
      我们分别这些年,他每年都来信,他会历数许多异域的风土人情,描绘海上波诡云谲,我都攒起来,几乎能出一本异志录。但我相信,再精妙的文字都道不出他的艰辛与凶险,他每每轻描淡写,我却知道他是为了我才承担这诸多。
      当年我伤得人事不知,重伤濒死,是他二话不说抛下官职踏浪出海,寻回灵丹妙药,救我狗命。此后他留在海岸线,至今才回。这许多年他与亲朋分离,漂泊不定,仕途折戟沉沙,情路形单影只。这一切都是我欠他的,我还不完。师傅不怪罪我,我却没脸见他,金钱终究是俗物,抵不得他几年大好时光。
      我提着两坛子酒,拉着他去金銮殿屋檐上对月痛饮。我仔细端详他。长年海上行船使他黑了许多,身上也强健许多,曾经满誉京城的“牡丹公子”早已不是肤白貌美人比花娇的贵胄子弟。他曾经真是好看,真要论起来,比承情也是不差的。我第一眼见他以为他是个双,痴痴呆呆地就要强娶了他,被他一巴掌扇过来,从此开始了无休止地相互殴打。他是我见过的最貌美的男人。连我父皇都曾经打趣,说他若是生为双,便可以与承情合称帝都双姝了。我没娶他,就和他成为了兄弟,能过命的那种。他现在晒成了蜜色,五官也长开了,眉毛又黑又浓,格外锋利,身架子也长成伟岸男人,整个人都在诠释俊美。我原本忧心他耽误了这些年会娶亲艰难,但看他这幅又大气又明艳的模样,怕是提亲的依然会踏破门槛。
      我们之间的很多话都在这几年的信件里说完了,此时终于见面了,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弥漫间,我们一口一口喝酒。他的神色很平和,他没有看我,我却一直盯着他,看不够似的。
      过了好一会,我的酒都要见了底,我才敢借着酒意,跟他说:“魏魏,对不……”
      “别,”他打断了我,“不用说这句。你还叫我魏魏呢,我这几年就不算白走。我用不着那句话。”
      他的笑容里有种爽朗飞扬的感觉,我也笑了笑,“那我请你喝酒吧。”
      他抬了抬酒坛子。
      “我在海上听说你成了新帝,还吓了一跳。”
      “何止是你。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看看今日,想想当初,真是令人心生感慨。”
      当初他年少壮志,一心要做有大智谋的能臣,位及三公,名垂青史。我和他走得近,有些人就跳出来非说我俩结党营私,甚至还说有个以我为首的政治团队。那人说的有板有眼,我去向魏紫求证,他说他确实帮我组建了一个班子。他还跟我说,都是凤子龙孙,凭什么你不能争一争。他说只要你想,我就能把你拱上去。我登时就急了,我甚至骂了他一句,我说我从来不想,那个位子只能是我皇兄的,我不要。我真的慌,我怕他这样大逆不道口出狂言被人害去,我也怕他被我皇兄发现异心。我一直自诩归附我皇兄一派,便以为他也是,却未曾想过他打的是这个主意。我师傅兵权太大,他要是真成了我的党羽,怕是会被我父皇直接弄死。他当时盯着我看了很久,才轻轻笑了,说你急什么,不想便不想吧,我解散了便是。他一句话轻描淡写,我便再也没见过那群随他追随我的人。后来他安分了,但我知道他是真的好好筹谋过让我上位的。我当时抵死不从,没想到如今却还是成了。当真是世事难料,命运弄人。
      “你现在,做这个位子,习惯吗?”
      我说:“其实没什么区别。内宫有承情,外政有摄政王,我还是吃喝玩乐,闲散度日。”
      他的眉毛拧起来:“摄政王?什么摄政王?”
      我说:“是我皇兄留给我的人,为了让我不必劳心费力。”
      他很不同意的样子,“先皇真是死了也要将你控制在手里。”
      其实这些话不当说。但因为他是魏紫,我能把命交给他,就没什么不能说的。就好像从他回来,他未叫过我陛下,我不称呼他爱卿,这些距离感十足的称呼我们都很有默契地从来不提。我喜欢叫他魏魏,也喜欢他对我直接你你你的,就仿佛我们俩都还是毫无芥蒂、策马风流的少年时期。
      我有点可怜地看着他。我不喜欢别人说我皇兄的坏话,但更不能骂他,就只能可怜巴巴地瞅着他让他服软。他果然啧了一声,挠了挠头,换了个话题,“你跟皇后…感情应当还是很好。你还是只叫他承情。”
      我“???”了一下,“你说谁?”
      他挑眉:“还能有谁?你的承情啊。你们从前不是早就私定终生了么……”
      “别胡说!”我喊道,有些惊悚地看着他,“承情是我皇兄的人!正经从皇子妃升到皇后的!”
      他顿了顿,有些不可思议地瞅着我:“你皇兄的人?你皇兄连你的情人也要抢?”
      我恨不得锤他的头,“瞎说什么呢,他和我皇兄一直在一起呢,伉俪情深,你干啥要给我泼这脏水!”
      他有些惊疑不定地靠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你没事吧?”
      我泄了气:“好吧,我的确失忆了,有些事情记不得了。那次醒来我皇兄已经成事了,承情的皇后也立了。”
      他问:“你忘了什么?或者,你记忆到哪里?”
      我想了想:“其实到我昏迷之前大多数都是记得的,我也没觉的忘了什么,都连贯正常的很。”
      他若有所思:“所以你只忘了承情是吗?”
      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我该记得什么?”
      他还是用那种湛湛发光、让我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好像砸摸出点意思来一样,意味深长:“没事。记不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忘了就忘了吧。”
      说完他还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事,别瞎想了。你好好活着就足够了。”

      晚上魏紫留宿宫中。和皇帝共寝一处。
      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人悄悄来到寝宫外站立等候。魏紫拿手在皇帝面前晃了晃,确认他熟睡,便小心翼翼揭开被子下了床,走了出去。
      外面等着的那人见他出来,笑里藏刀,“还是你手段高明。一回来就爬上了龙床。”
      魏紫刻意拢了拢内衫。他没带换洗衣服,沐浴之后皇帝毫不避讳地给了他一件自己的新内衫。他炫耀着这独特的明黄色,说:“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你自然不懂。再羡慕也没有用。”
      承情冷笑一下,“你以为你是最后的赢家吗?呵,其实这一切有什么不在他的掌控之下呢。”
      魏紫沉默了一下,眼里的光也是冷的,“他果然抱持着这种龌龊心思。”想到之前得到的消息,他无不嘲讽,“将你我先后踢出局,强化自己的影响力,断绝他的心思,步步为营,手段高超,不得不服。”
      承情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小心,这宫里可是处处有他的眼睛耳朵。这皇宫,可是他的绝对领地。”说完他又低低一笑,“其实他也不在乎我们说了什么。在他眼里,我们都是跳梁小丑罢了。”
      他的笑容诡异极了,魏紫皱眉看着他,“你是不是疯了。”
      承情说:“谁知道呢。你要是我,你在这里,你也会疯的。”

      两人不欢而散。魏紫又蹑手蹑脚回去睡下,确认没有惊醒旁边的人,才闭眼入睡。
      等他睡熟的呼吸声平稳下来,皇帝缓缓睁开眼,浅浅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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