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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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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塚和越前都曾单纯地以为“爱情”是能够延续到天长地久的那一刻的,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越前才知道,所谓“永恒”,不过只是一个仅属“明天”的梦幻……
——题记
午后的阳光自樱花树间稀碎地落下,铺散在地上,树下,越前偎在手塚怀里,半合着眼,样子像极了一只慵懒的小猫。
从恋人呢喃的呓语里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手塚宠溺地抚上猫儿墨色的柔软发丝,轻轻顺抚着,一贯冰冷的表情里透显出一丝难得的温柔。
极尽和谐的画面。
这一年的夏天,越前作为交换生被送往美国网球学校进行为期半年的训练。
临行的下午,手塚在越前的额上落下轻柔一吻:“我等你回来。”手塚说,“别忘了你还要成为青学的支柱。”
忽略掉双颊的微热,习惯性地扔出骄傲的口头禅,越前转身,登上了飞往美国的班机。
谁也不知道,在这转身的须臾间,命运的渡轮已不经意的偏离了航道,驶向无法预知的汪洋大海……
半年后,当越前重新回到熟悉的球场时,一切都变了。
惊讶地看着曾经低喃地告诉自己会等他回来的人,如今却和另一人出双入对。越前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不二挽着手塚的胳膊,如常地微笑着出现在越前的跟前,带着胜利者的姿态。不二的微笑仿佛尖锥一般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小猫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抬头望着昔日的恋人——如果还可以称其为恋人的话——第一次,从对方的眼里读不到任何的温柔和宠溺。越前张了张口,却发现根本不知说些什么。
后来,大石告诉越前,手塚四个月前出了车祸,因为脑部受伤,所以失忆了,然后就和不二在一起了。很简单的叙述。大石说以前的事手塚都不记得了,现在他们的关系很好。
他们……越前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忽然明白自己已经被排除在外了。
手塚真的已经忘了越前,很彻底地忘了个干净。
半年,仅仅只过了半年,越前就成了一个旁观者,曾经属于自己的温暖的怀抱在这半年里易了主,那满含了温柔的眼神如今也不会再在自己的身上停留片刻。
有种被人遗弃的感觉。
越前知道,自己是喜欢手塚的,很喜欢很喜欢的喜欢。越前喜欢手塚用低沉性感的声音一遍遍唤着自己的名字,每每这时,他的心总会不由自主地狂跳不已。可是,现在,越前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心跳的权利了。
半年,足以改变一切。
就如大石说的,手塚和不二关系很好,好的甚至让人产生错觉,以为他们两才是从一开始就该在一起的。
于是,越前强迫自己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没有试图向手塚说明什么,越前的骄傲不允许他这么做,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从中插足的第三者。
桃城又开始接送越前上学放学。
两个人的影子常常被夕阳拖得很长很长。桃城感觉得到这个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学弟比起半年前明显沉默了许多——尽管半年前越前便不是一个多话的孩子。
桃城知道越前对手塚有多喜欢。以往,只有提到手塚的时候,越前的眼里才会耀射出不一样的光彩。
桃城其实很想告诉越前,就算没有手塚,他也会像手塚那样照顾他,呵宠他,把他当作捧在掌心里的天使。可是桃城终究还是忍住了,因为他清楚这样的告白无异于在越前早已受伤的心上再度残忍地添上一刀,而他不愿意让这个美丽似猫的孩子受到丁点儿伤害,于是,桃城选择了沉默,一如越前选择的“满不在乎”。
天空仍旧是澄澈的蓝色,没有了恋人,日子还是照样得过。
上学、放学、练习、回家……生活慢慢步入了正轨,只是,似乎缺少了些什么。
越前渐渐学会了用旁观者的身份看着手塚在练习过后为不二递上毛巾和水壶,然后把心底悠悠升起的酸涩连同眼中的迷离一起压回喉头。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部长其实很懂得体贴,即使只是这么远远地看着,也能感觉到部长周围缓缓流动着的暖意,以前,自己也曾被这样的暖意包裹着吧,越前想。恍惚的觉得时光似乎又倒流回了樱花树下的午后,然后,回神,看到手塚和不二的亲密无间。
越前以为自己已经习惯没有手塚陪伴的日子了。
天气开始变化无常,上午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到了下午却已乌云密布,社团练习还没结束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一众社员聚集在社办里一筹莫展。几乎没有人会想到事先备好雨具。越前看了看门外的天,知道手塚一定带了伞。以前,每到这种时候,总是他送自己回去的。手塚的伞是黑色的,和他的人一样严肃,躲在宽大的伞翼下,让人觉得安心。
这一次,也一样,手塚来到社办门口撑起伞回过了头,真的,和以前一模一样,那一瞬,越前产生了错觉,习惯性地想钻进伞下,却听见熟悉的低沉声音叫出了另一人的名字。
手塚说不二我送你回去。顿时让猫儿止住了正要跨出的步子,不自觉地开始自嘲,怎么忘了,部长,已经不是原来的部长了。
不二从容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擦过越前的身子,走到黑色的伞翼下,还是那样的笑着。越前听见不二说手塚我们走吧。略微上扬的语调,感觉像是一种炫耀。
怔怔地看着黑伞下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雨幕里,越前忽然恍然大悟,原来“以为”只能是以为,心还是会有被凌迟的感觉——很痛、很痛。
第二天,桃城的书包里多了件小号的雨衣。
第二天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下过雨。
桃城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越前隐埋的伤口,可终究也会有不小心的时候。有一次,桃城不经意地问越前有没有发觉教练的小孙女叫什么龙崎樱乃的好像很喜欢你。
越前沉默了很久,最后才低低地说了一句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那个人了。闷闷的声音连桃城听了都觉得心酸。
那个时候,越前并不知道桃城喜欢自己,如果知道,也许他不会这么说,因为这句话,对桃城而言,太过残忍。可是,当越前逐渐开始了解的时候,却已经失去了爱与被爱的资格……
越前经常会想,为什么事情会变成后来那个样子。
为了这半年的美国网球学校的训练,他们付出的代价都太大太大,每一个人都经历了生命中无法承受的沉重。
有时候,越前什么事都不做,看着窗外的天空,心里会渐渐浮起一层淡淡的后悔,只可惜,命运的渡轮永远没有掉头的可能。
意外的发生往往让人措手不及。
越前不记得不二为什么会约自己出来,他甚至不记得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只知道后来他们似乎争执得很厉害,耳边尽是车辆来往的笛鸣。不二握住了越前的手腕,却被他用力地甩开。大概是太用力了,不二跌退了几步,正巧被呼啸而来的轿车卷倒在地。然后,越前慌了神,却看见不知从哪儿跑来的手塚一把抱起了不二。再然后,他们在医院的病房里,不二躺在病床上,手塚一脸冰冷的看着越前。
越前听见手塚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语气冰冷得让他觉得陌生,于是,越前的人也跟着变得冰冷。
越前又听见手塚说出去,别再让我看见你——几近愤怒的口吻。让他忽然间有些无所适从。
开口,越前试图道歉,却在仅仅说了一个字后便被手塚无情打断。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命令,越前从手塚的眼底看到了清晰的震怒。
“部长,我……”未说完整的句子再一次被打断了。只是,这一次,打断越前的是一个火辣辣的巴掌。
什么东西,碎了。
娇小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越前死死咬住精致的薄唇才勉强压下了落泪的冲动。
紧紧地看了手塚一眼,越前知道,没有了,仅存的那一点小小的奢望也没有了。部长,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曾经的一切一切彻彻底底地成了过眼云烟。
心碎了,意死了,那,还剩下些什么呢?
手塚不知道越前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那是一种叫人说不上来的感受。类似绝望的凄楚,好像在费劲地斩断什么。
越前收回了凝驻在昔日恋人身上的目光,转身,开门,离开……
病房里再度归于宁静。死寂般的沉默。
越前离开医院,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不想回家,更不愿回学校。
有种……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
天空渐渐成了灰黑色,颓废的色彩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一滴、两滴……雨珠渐渐连成了线,随后织起一片白色的网。
大街上的行人开始奔跑起来,一个、一个,从越前身边经过。最后,只剩下了越前,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越前停下步子,抬头,看了看天。
下雨了啊。
又下雨了。只是,以后不会再有为自己挡雨的黑色伞翼了吧。不会再有那份安心了,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雨声,渐渐消散。
灰黑色的天被洗去了一层尘埃,成了纯清的黑色,黑得很完整,笼住了整个世界。
黑色的雨夜里,会发生些什么?
越前没有想过。等他终于找回意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一群男人包围了。
然后,是一幕幕染血的黑色。
接近凌迟的痛楚。
越前想,这下,大概终于连自己唯一仅剩的也要弄丢了吧。
桃城赶到医院,看到的是陷入深度昏迷的越前。
隔着加护病房的玻璃,桃城看到那猫儿似的孩子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身上插满了各式的管子。
从护士小姐手中接过检验报告,桃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全身多处骨折?后交叉韧带完全撕裂?
究竟是谁这么残忍。
桃城拿着报告的手不住颤抖,分不清是震惊多些还是愤怒多些。
只是薄薄的一页纸啊,拿在手中几乎感觉不到它的重量。就是这样的一页纸,毁了越前的一生。
如果这个骄傲的孩子知道自己以后再也没法在球场上恣肆奔跑,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桃城不敢想象。没顶的恐惧汹涌而来,顿时卷走了所有的神思。桃城敢打赌,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害怕过。
越前从加护病房里搬了出来,仍旧昏迷着,桃城留院照顾越前,顺便回学校给越前请了假。很顺利的没有遇到任何盘问或者怀疑。桃城有些庆幸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不二的伤势上。
不二伤得不重,仅仅只是一些皮外伤,因此一个星期之后就出院了。
正选们个个兴高采烈,独独只有手塚例外。越前那天的眼神在这一个星期里几乎无时无刻不占据着他的大脑,让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有些什么尘封的东西似乎正要冲破出来。
不二出院后的第二天,越前醒了。
一直守候在越前身边的桃城看到他的睫毛动了动,于是,他知道,越前要醒了。狂喜之余,忽然又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只折了翼的天使。
桃城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越前费力地张开了眼睛,听见那虚弱的声音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桃前辈我的球拍呢?
突然想哭。
桃城没有犹豫,说了声你等着,就匆匆跑了出去。甚至没有通知医生病人已经苏醒。
越前的球拍还留在学校社办的铁柜里,封锁了整整八天。
桃城开始后悔刚才答应得太快。他不知道不二已经出院,也不知道自己会像现在这样被正选们围个严严实实问这问那。
毕竟,大家意识到越前已经失踪八天了,八天,就算是“反省过失”也未免太长了些。
透过人墙,桃城看见了一边的手塚和不二。压抑许久的怒火在一瞬间喷涌而出,桃城冲着众人大声吼道:“够了!别问了。越前现在在医院,他以后都不能再打球了。这样的答案,你们满意了吗?”
社办里顿时鸦雀无声,桃城从那两人的脸上看到了可以被称为震惊的表情,心里莫名舒畅了许多,却又在下一刻颓然不已。
桃城转动社办的门把,余光扫到意欲跟上的众人,于是说你们不用来了,越前不会想见你们的。
可正选们还是跟来了——在房牌上写着“越前”的病房外。
越前听到开门声,一双眼立刻睁得大大的。
桃城把球拍交给越前。一拿到拍子,越前就把它牢牢地护在怀里,像是捡回了丢失已久的心爱玩具的孩子。
桃城有些不忍心地喊出了越前的名字,对方却似乎没有听见,只是不断地喃喃着“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我只有网球了。”桃城忍不住红了眼,无法说出口的是如今,对于越前而言,连网球也成了一个奢侈的幻想。
……
病房外的每个人也都红了眼。
不二哽咽着说手塚,是我太自私了,我不该隐瞒你的。
然后,不儿慢慢地把手塚丢失的记忆又还给了他……
零碎的记忆终于串连起来,冰封的表情逐渐出现裂痕。手塚难以想象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伤害了最爱的人,还夺走他的一切。简直——连禽兽都不如。
事到如今,还能有挽回的余地吗?
桃城没有想到越前竟然如此平静地接受了事实。没有预想中的哭叫。越前很平静很平静地听完了医生的陈述,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医生离开了,越前还是静静地躺着,像是死了一般,过了很久。
“桃前辈,我真的一无所有了呢。”越前说,看着头顶白色的天花板。
桃城再也忍不住地大声说还有我越前我喜欢你。
越前好像被突如其来的告白吓到了,空洞的眼眨了好几下才勉强找回焦距,然后,转过头。又过了很久,闷闷地传来他的声音“桃前辈,如果我喜欢的是你就好了。”
桃城明白自己被判出局了。
初春的阳光暖暖的,透过玻璃窗,摇曳着,洒在了空寂的病房里,越前靠坐在床头,想,很快又要到樱花盛开的日子了。
手塚推门进来,看见的就是穿着一身白色病服的小猫,看着窗外,手里把玩着一个黄色的网球。
“越前……”手塚犹豫了片刻,轻声唤他。猫儿闻声转过了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手塚刚想说什么,却惊讶的发现越前笑了,极浅的一个微笑,淡淡的挂在唇边。很美,就像天使一样,和这白色的空间融成了一体。
手塚听见越前说:
“部长,对不起,我不能成为青学的支柱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