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怀莲》纳兰佩紫

27、13：天下人（上）

　　13：天下人

　　“什么？不愧是最穷的江湖至尊啊，那晚他打败一醉封缘，竟连人家的刀都顺了！啊啊，哎哟——”
　　一惊一乍的是怀涟。怀涟刚忍不住表示了一下惊奇，谁知动作幅度太大牵动伤口，不过怀涟和千雪两人是出了名的怕伤怕痛，大呼小叫已经是家常便饭。
　　原来紫御扶着千雪走路，另只手牵着马，马儿驮着怀涟，走了大约有十来里路，马背颠簸的紧，怀涟的伤口撕裂，剧烈的疼痛使他惊醒，险些跌落下来。幸得紫御眼疾手快，上前接住，这样一来两个伤员是无论如何也得就地休息了，于是三人席地而坐，千雪是无论受伤与否都不会闲着的人，话题又扯到了那夜孤玄杀了封缘侯、怀涟睡着之后错过的事。
　　本来蝶舞已经挑拣了一些重要的告诉了怀涟，比如左元丰和孤玄的交易，解释清楚了为什么放过左庄主，而孤玄为什么会恰到好处的出现。那星璃的戒指是孤玄返回成衣店无意间在老板手上发现，于是骗了回来交给左元丰，指点他来找己方闹事。只是五丑杀性太重，出手就炸毁了客栈，牵连了很多无辜百姓，这也大大出乎孤玄君的意料。至于细节问题，蝶舞本就不是多事的人，倒没怎么给他说。
　　于是这个详细分说就成了千雪的谈资。
　　紫御在一旁默默盘算着到下一个城镇最好买些伤药——怀涟和千雪的伤口上都不要钱似的糊满了金疮药，这样一来他身上带的基本上都耗光了。他素知师妹讲故事的口才，而且一贯只捡旁枝末节的来说，因此懒得关注。
　　怀涟兴致勃勃的听着，不时发出惊叹或笑声。
　　千雪道：“你是不知道，孤玄君说要和师兄挑灯夜谈，还真的谈了。只不过师兄他一心希望得到君上关于武学方面的指点，但是孤玄君说了近两个时辰，都没有说到重点！”
　　怀涟笑得伤口一阵牵痛，按住胸口道：“哈，两个时辰，那他都说了什么？”
　　千雪道：“孤玄君的大意是说‘唉，高处不胜寒啊’‘这至尊位子不好坐啊，队伍不好带啊，’‘世风日下啊，人心不古啊’‘赚钱好难啊，’‘白菜又涨价了啊’‘天上下金元宝砸死我算了！’……等等等等。”
　　“他居然知道白菜多钱一斤！？”
　　“师兄也是这么问的，君上说他就是随便挑了几个类似的意思排比一下而已……”
　　怀涟奇道：“就没有说点别的吗？”
　　千雪道：“说了。孤玄君不是买了衣服忘付钱就走了吗？刚好师兄帮他垫上了，孤玄君返回那店里听老板的描述，知道是师兄，所以还很郑重的感谢他了！不过就是没还钱！”
　　怀涟瞥了一眼紫御，紫御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显然没听到。
　　千雪又道：“不过说到最后，君上倒是提起了他的独门绝技‘浮云离恨剑’！”
　　说起孤玄那惊世武功，怀涟也不禁有了兴趣：“他怎么说的？”
　　千雪哑然半晌，才道：“师兄也是昏昏欲睡中听到他提起这个，立即和你一样来了精神，但孤玄君只是大大的自夸了一番，说得自己的剑法惊天地泣鬼神，藐业火轻水镜，古往今来当者披靡，只他一家别无分号……至于这武功是家传还是门派绝学、是讲究练气还是技巧，一概没有提及！”
　　怀涟想起孤玄那狐狸般的笑脸，不由叹了口气：看来想从他口中打听出一点有用的东西，比宰了他还困难！
　　“不过最后他倒是说了一个很动人却没用的提议！”
　　“什么？”
　　“他说师兄的师父，也就是咱们无暇派的掌门人藏私，压根没有把本派高深功法传给师兄，师兄能有今天的成就，只是依靠他个人的天分和努力，才能将一套基本剑法练的好像绝招。他说如果师兄自废武功加入天道宫，他会考虑把浮云离恨剑传给师兄！”
　　怀涟也没想到孤玄竟能毫不在意的挖人墙角，愕然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这次换千雪偷瞥师兄一眼，紫御依然一个人发呆，对这边的谈话没有丝毫兴趣的样子。
　　千雪道：“应该是真的，师兄的剑招和其他弟子都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他练得特别好，所以没有人比得上他！只是掌门也没有再传授另外的绝招，师兄每次去问，掌门都说他太心急，还是要先打好根基。昔日无暇派何等风光，宸莲君与星璃君的武功惊世骇俗，肯定另有玄机，如果师兄能够学到水火二君那种级别的武功心法，肯定假以时日又是一代君上！”
　　怀涟对无暇派显然没有什么忠诚心，不由得道：“是啊，那就去跟孤玄学学浮云离恨剑，也挺好的……”
　　千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万一孤玄君是说着玩的呢？要学习天道宫的武功，就得将以前学过的全部废除，再说师兄那种人，怎么可能叛门。所以师叔祖啊，你能不能请你大哥教师兄两招，我看掌门根本是指望不上的啦。”
　　怀涟此时也多少感觉的出紫御的师父有些小气，不过他并不敢替星璃做决定，只得道：“回去我问问吧，如果大哥不同意，大不了我把功法讲给紫御听就是了，反正都是无暇派的，也不算私传外人。”
　　千雪大喜过望，虽然这个师叔祖看上去很不可靠，但他的武功无疑是星璃君亲传，只是差了那千锤百炼的火候，却绝对是本门的不传之秘。只要怀涟肯把口诀心法传给紫御，那师兄就可以自行修习。想到这儿，千雪这才诚心诚意的叫了一声‘师叔祖’，道：“师叔祖，你人真好，也不枉师兄他拜了又拜……恩？都这会儿了，蝶舞姐姐怎么还没有追上来？”
　　怀涟也发现自己和千雪闲聊了这许久，蝶舞的影子都没看到，不禁又问了一遍她到底在做什么，千雪也只说她在处理日月光辉，至于为什么这么久，只有天晓得了。
　　紫御这时回了魂，突然开口道：“我总觉得，蝶舞姑娘的身上有太多秘密，与她同行，虽然无疑是多了个极强的帮手，可是她的武功太过诡异，尤其是那神出鬼没的身法……看上去很是邪门。”
　　“师兄啊，你到底听到没有，师叔祖说愿意把星璃君的武功心法教给你啊！”千雪一脸期待的插话，好像要学顶尖功法的人是自己一样。
　　紫御不负所望的愣住，呆呆的看向怀涟。他怎么也想不到，星璃君那种基本上冠绝江湖的武功，居然有人能毫不在乎的说传就传，便宜的就好像地摊上那种一两银子一本的《伏虎拳》（当然不是少林寺的真本，只是这种基本拳法都会冠上吓人的名字）。
　　愕然了很久，紫御的名言再次喃喃出口：
　　“高人行事……毕竟非我能够揣测的……”

　　这个时候，蝶舞手中摇着金光灿烂的铁骨扇，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笑吟吟看着已去了半条命的日月光辉。
　　‘赤蝎粉’接触皮肤就会产生火灼一般的痛感。
　　‘绿蚕萤’是让人如同抹了蜜被一窝蚂蚁上身。
　　同时，也不知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来路，竟然身边还带着春药？？
　　上好的合欢散超量下到被点死了穴道的木头人身上，被掰开嘴巴灌药的时候，日月光辉哭都哭不出来了：虽然他是淫贼，但他也只是杀人奸尸，从来没用过这东西！没想到世上居然会有女人身藏春药，而且还下到了自己身上！
　　更可怕的是，他动不了……
　　蝶舞也真够绝的，这些下三滥的名药，挑一样随便用用，都是刑讯逼供的最佳手段，她居然很浪费的全部在日月光辉身上用了一遍，而且意犹未尽似的摸着下巴，似乎在考虑下一轮怎么折磨他。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赤蝎粉’和‘绿蚕萤’的药力过去，日月光辉满脸赤红，豆大的汗珠涔涔滚落。合欢散效力犹存。
　　蝶舞掂着一块石子，离着两丈，手一扬，准确无误的打在他某个部位。
　　接着脚尖微挑，手中又多了一块石子。
　　本已渐渐褪去的药力被如此挑拨，日月光辉一阵痉挛。如果他说得出话来，肯定会放声求饶——只求速死。
　　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下一颗石子带着内劲敲开了他的哑穴，蝶舞也站起了身子，一摇三晃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日月光辉发现能说话后，第一反应就是破口大骂，好在他够聪明，强行把已经到了喉咙眼的污言秽语全吞回了肚子里。看这女子好毒的手段就知道，这个时候得罪她的下场，不是死一次就能算了的。
　　蝶舞目光随意扫过四周，最后定在了他的脸上，以肯定的语气发问：“你何时入了修罗城？”
　　日月光辉本想很有骨气的拒绝回答，但很快就听到对方冷冰冰的道：“回答或者不，都可以，反正你要杀的似乎是怀涟公子，与奴家没有关系。”
　　看来经验有时候也派不上用场，日月光辉心里已经明白自己这次难逃一死，而且对方的问题根本不在乎有没有答案。如果蝶舞表现的再关注一些，日月光辉很可能借此要挟，谈什么条件。
　　想清楚之后，日月光辉叹道：“不错。我若能杀了那少年，魅罗天答应让我避祸修罗城。姑娘好俊的功夫，若非你精通透骨打穴，光凭那套诡异步法，是伤不了我的！”
　　他身上银光灿烂的衣服不是穿好看的，与金丝铁骨扇一般，是用极罕见的天蚕丝织就，等闲兵器根本伤不了他。
　　蝶舞点点头，居然道：“不错，如果不是紫御一剑吸引了你的注意力，你又太过轻敌，我拿不下你。”
　　孤玄都拿不下的人，她承认也不丢人。
　　日月光辉悔的肠子都绿了。
　　他的轻功独步江湖，虽然在实战中不像紫御的‘轻羽不高翔’那样飘逸从容，却胜在够快，与人对敌发挥不出什么太大的作用，逃起命来却很少有人追的上。他人也够机灵，一旦碰到没有把握战胜的对手，也不多话，撒腿便跑，武功强如孤玄者，也没奈何。
　　但他竟然因为轻敌，被人点死在这里。
　　这太可笑了。
　　平日里只要他的腿一开始迈动，哪个点穴高手能点的到他！
　　日月光辉也没话可说。他总不能问人家为什么要杀自己吧？万一人家的什么姐姐妹妹曾经折在过自己手里，这一问勾起了新仇旧恨，想死怕就更不容易了。
　　蝶舞见他面色一变却不说话，便开口道：“你不用装可怜，算你今日运气好，奴家有朋友等着，否则有的是时间来玩玩别的花样。”
　　日月光辉刚松了口气，就听她接着道：“那么就用往常的法子结束了吧。龚公子，你见过这个东西么？”
　　说着，蝶舞的纤纤玉手中，翻出一面玄铁打造的诡怖令牌。
　　日月光辉本姓正是‘龚’。听到蝶舞叫破，也没有太大反应，然而对方亮出这么一个东西后，却让打定主意不开口的日月光辉骤然变色，“鬼、鬼……鬼……”
　　他太过震惊，硬是说不下去，蝶舞替他道：“不错，正是鬼王令。”
　　日月光辉骇然道：“竟然是夜行门鬼王的人！”
　　蝶舞收起令牌，微微一笑：“你这下可知道为何奴家一定要亲手处理你吗？”
　　日月光辉脸色一片青灰，显是颓然已极，却犹有些不甘的喃喃：“夜行门也非是正道，为何要出这个头……我自认并无招过鬼王所忌……”
　　他说的鬼王，正是夜行门主无涯真英。在前辈们的江湖中，以无暇派上君永劫八重水火双修，风头最盛。仅看他两名弟子业火宸莲和水镜星璃一人只学到他一项绝艺已得君上尊称，便可知这位八重君的武功是何等超凡脱俗。然而八重君与真英君乃一对世仇，在最后一次比拼中，八重君便是死在这位鬼王真英的手下。一时间，夜行门声望达到一个难以攀越的顶峰，鬼王令出，当真是望风披靡，无人可当。
　　蝶舞冷笑道：“他老人家并不愿意管闲事，但你当真未招过鬼王的忌讳么？你认真想一想，当年有个叫做白如霜的女子，你难道一点印象都没有么？”
　　这一个清丽精致的名字在蝶舞口中娓娓道来，她嗓音又柔雅之极，本是双重美感，但听在日月光辉耳里，却犹如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