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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御法度(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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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面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微风吹过,两边的白花静静飘落。
紫御特意绕到另一条街看看,发现告示仍是前天发布的‘最近盗窃事件频发,家家户户入夜要谨记关紧门窗’之类,日间五丑火烧客栈所造成的恶性案件,似乎已经过去,竟然没有人报官么?
尽管紫御满心疑惑,但这个时候却找不到人来询问,只好暂时压到心底,与千雪他们继续往独步山庄的方向赶去,一路无话。
气氛渐渐在这狂月夜中冷却。
本来已经平静的怒火、杀气,在看到独步山庄的招牌后,想起那时五丑视人命如草芥的举止,忍不住的又在胸口燃烧起来。
独步山庄大门洞开,灯火通明。
左元丰的确是不折不扣的有钱公子哥,这座庄子修建的极为气派,大门上的雕饰乃十足真金,就连门口左右两尊石狮,口中叼着的都是货真价实的明珠。
琴声忽而从庄内铮铮响了起来。
“走吧,人家已经知道我们到了,这是在催我们赶紧进去呢。”
蝶舞温柔的声音中,夹杂了些微的嘲弄。
“没想到五丑倒是雅人,死斗将至,居然还有闲心弹琴助兴。”
千雪莫名其妙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
夜色浓如墨染,只有琴声响起的地方,孤独的披着月光。
那是一个四方高台上修建的小小凉亭,弹琴人背对底下,盘膝而坐。揽琴、抱月,道袍风飞。
高台下,一排站着几人。其中左元丰与江西五丑,那是日间照过面的,还有一人却是谁也不认识。
原来弹琴的是台上那道人,并非五丑。
紫御狐疑的眼神从那弹琴人的青灰袍子移到烟霞道人的金黄道袍。那青衣道士背对所有人,独坐高台,显得十分有高人风范。都是道士装扮,恐怕和烟霞道人多半沾亲带故,也不是易与的角色。原来这半天时间,烟霞并没有忙着动手脚,而是去找了帮手回来。
这样想着,就听到见礼之后,烟霞道人的解释:“小子不可误会,那杂毛和道爷全不相干。他是来赚银子的。”
顾不得计较烟霞道人身为和尚骂秃驴的可笑发言,紫御拧眉:“赚银子?”
血战将至,杀气蔓延,那琴台上一派高人模样的道士居然是跑来打秋风的?
“那杂毛说是白云观的修士,听说这里要打架,主动舞琴助兴,丰儿可怜他穷困潦倒,就放了进来。这与我们的约战无关,不要输给道爷后,怪曲子难听!”烟霞道人显然并非雅客,说的话那是十分的煞风景。
夜里寂静,烟霞又没有压着声音说话,那高台上的道人自然全听见了,曲子却仍如行云流水,叮叮咚咚的响着,没有丝毫停滞。
左元丰扯了扯烟霞的袖子,轻声道:“师父,那位先生的琴艺是十分高明的,莫要辱及斯文。”
烟霞满脸不耐烦的甩开他的手,瞪着眼道:“你小子什么时候斯文过,这时候装什么大头蒜?给我滚一边去。”
左元丰显然十分害怕师父,乖乖的退了下去。
因为那琴声太过清悦,弹琴人又十分不俗,紫御他们一进来首先注意的就是他,直到这时,才仔细打量着五丑身边站着的那陌生人。
与五丑恶形恶状不同,这人一身考究的华服,紫金冠上明珠璀璨,腰畔挂着柄黑漆漆的弯刀,造型古朴,煞气浓重。看上去他年纪大约三十五六,虽然面相不失儒雅庄重,倒也算不得多么俊美,只是站在五丑身边,对比之下,显得十分出众。
原先被这人贵气奢华的装扮所惑,一时与脑海里的印象对不上号,如今仔细观察了他的兵刃,紫御这才猛地想起一个人来。
原来,原来他也到了这里,还和五丑站在同一阵线,难怪五丑日间做下的血案,竟然悄无声息的压下去了。
看到紫御似乎有些发愣,千雪忙上前一步站在他身边,悄悄戳戳他僵硬的胳膊。
“师兄?”
“恩。”
紫御展袖将千雪拦回了身后,抱拳行礼:“无暇剑派七代首席见过封缘侯。”
那华服刀客知道他认得出自己大号,却不成想听到这么一句,嘴角扯起不屑的笑意:“怎么?江湖相见,后生小子居然以官职称呼,一醉封缘不值得你行君上之礼么?”
千雪不如紫御那样见识多广,但听这华服人自报家门后,还是惊恐的与蝶舞对看一眼,均是心底浮起不好的预感。
怀涟随着星璃在冰霜雪谷隐居十年,对江湖人事并不十分了解,听到这个惊煞天下的名字,倒并不觉得如何。
只是紫御三人却知道今夜恐怕难以取胜,甚至能不能活着走出独步山庄,都是个很大的问题。
一醉封缘乃是天道宫离恨孤玄称君前的一位君上,与无暇派长老屏风幻月、夜行门无涯真英同期出身,并尊江湖。不同的是,屏风幻月被江湖尊敬,乃是炼器本事傲视天下,而一醉封缘、无涯真英称君,却实打实的是因为武功绝高。
只是一醉封缘成名之后,借着江湖名气入朝为官,又因为护驾有功,被当今圣上封为护国侯,乃至如今无暇派前掌门战死、屏风幻月失踪、无涯真英闭关不出、一醉封缘也脱离江湖后,只剩下了水火二君与孤玄三位君上的传说,却都是年轻一代的高手了。
先不说一醉封缘的各种传说,单只凭他君上之称,就足以让各路人马胆寒。
什么人当得起‘君上’的尊称?
昔年业火宸莲,以手中血剑卷起战火烽烟,望江楼上,面对七帮八派的挑战,都只是淡淡一句‘你们并肩子上吧’。业火出鞘,十派掌门兵刃寸断,从此不敢对无暇剑派有丝毫不敬。
水镜星璃虽然不似宸莲君战名远扬,却只一件事便足以轰动武林。据说当初孤玄君与星璃君在天山绝峰相遇,说起当今天下形势:帝王昏庸、奸相当权,外族虎视眈眈,数度犯我边关。江湖儿女冷了心,只管游弋山野,不问天下是姓了谁。那年深雪,边关战事再起,孤玄君笑着预测‘那群酒囊饭袋多半是挡不住蛮夷虎狼之军,这无能的朝廷,终于要关门大吉了吧’,这样说着,便与水镜星璃打赌,称自己从未看错局势,自信满满。
星璃君那时年少气盛,见不得孤玄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当即与他击掌打赌,至于赌注是什么,旁人无法知晓。只是在那之后,边关守将不敌蛮子凶猛,节节败退之时,却猛见风雪之中,一个青年男子长发飘飞,挽剑踏歌而来。那把剑好似霜雪凝就,冷澈剔透。他一身白衣泛着早寒的冰蓝,颜色素到了极点,样式却极为繁琐华美,战场上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来路。
那谪仙般的人物扣指弹剑,说道:“虽然如今龙庭上坐着的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偶尔换一换并不十分打紧,但我星璃的面子却还是要的。尔等——都给我退开!”
这句话说完,他的手中就放出一道灿烂已极的光华。
边关将士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丰神秀美的男子一路杀进蛮兵重围之中,渐渐没了身影,正面面相觑不知这是什么情形,前方来报‘蛮子大将横死,群龙无首之下,乱兵惊退’,竟连死里偷生的喜悦都来不及庆祝,呆立当场。
这在他们看来是莫名其妙的胜利,却将四方蛮夷震慑了很久。谣传中原剑仙一怒下凡,以为自己犯了天威,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度出兵。
做了这等事后,水镜星璃悠然得如同喝了个下午茶一般,就连甚为自负的孤玄君,都不得不承认‘星璃此人,惊才艳羡’,输得心服口服。
而成名更在业火宸莲、水镜星璃、离恨孤玄这些年轻高手之前的一醉封缘,自然也有其惊动江湖的事迹。君上之称,便是无法用数量来与之抗衡的绝对高峰。
然而面对这样的高人脸色不愉的发问‘一醉封缘不值得你行君上之礼么?’,向来礼数周全、甚至毫不犹豫的下拜过笨蛋怀涟的紫御,却坦然答曰:“侯爷已非江湖人,自然当不起紫御的君上之仪。”
一醉封缘忍怒冷笑:“算你说的有理,匹夫贱民见到王侯,该当如何?”
紫御那样的温润君子,却毫不客气的针锋相对:“江湖自有江湖道义、规矩,此刻站在紫御面前的,就算是那昏君,说不得亦是拔剑相见,封缘侯想要以官职相欺,不如用一醉刀说话!”
“好!”
长长吸口气吐出来,一醉封缘再也按捺不住,抽出了腰畔宝刀‘一醉’。
那把本来黑漆漆的古朴佩刀,被封缘侯含怒拔出后,便亮起了醉人的刀光。
月色在刀锋上游走不定。
封缘侯拔刀在手,顾盼自豪。
高台上琴声一变,原是小桥流水的雅致,忽而转成了铮铮剑鸣。
肃杀之气蔓延起来。
〖难拜君〗
江湖多异客,尊名传千秋。
剑光黯日月,吐气冲斗牛。
业火战八荒,观之复何求。
水镜吟霜雪,天威至今留。
离恨半衣帝,睥睨傲王侯。
笑杀豪杰士,不斩百姓头。
大礼敬上君,愧拜无行仇。
神兵若灵性,定为主人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