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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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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天色逐渐暗淡。
时砚点起灯,火光微颤,豆大的一点。
“咄咄!”忽然有人敲门。
“请进。”韩幽替时砚准备的屋子也在后院,紧挨着七钥的那间。时砚自己要求的,方便帮忙。
“吱呀——”但凡后院的房间,推门都有点困难。
“你怎么来了?”
“刚才说了好多话,渴死我了,好几个房间的水壶都见底了,到你这里来蹭。”七钥笔直走到桌边倒水直接灌,“嘶——好烫,为什么你也是客人我也是客人待遇就差那么多?”
吐舌头,红了一片。
“你怎么还是那么毛手毛脚的。”
“……”七钥闻言瞪眼,“我碍着你拉?”
时砚却在发愣。
之前的话就那么顺其自然的嘴里蹦了出去,完全是初识那会的调调。那么多年的隔阂仿佛不曾存在。
其实时砚在开口的一霎那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开了口也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
忽然冷场。
木门没有关紧,被风推着缓缓敞开,发出暗哑的声音。冷风笔直的灌进来。
七钥的眸子逐渐黯然,各种情绪一闪而逝,最后换上一脸淡然的表情。
“我都忘了,其实我该把你当空气才对。”“砰!”手里的杯子顺势放在桌上,即使没有用力砸,清脆的声响依旧一瞬惊心。
时砚的思绪被打断,抬头,耳朵里刚好灌进七钥嘴里吐出的那几个字。不自觉的抿了抿嘴,却依旧不发一言。
“算了,是不是与世无争的日子过得太开心了,居然变得那么无聊。”七钥微微垂下眼睑。
之前明明在房间里隐隐听到外面时砚和时翎聊得很开心的样子,当然只是单方面的开心,伴着时翎心急败坏的怒吼。还以为时砚还是当年的时砚,总是披着一副温文尔雅的皮耍着人玩。
看来是他的错觉。七钥拒绝考虑也许时砚只是对着他无言。
“房间里好闷,我出去走走。”胸口忽然有点闷,有什么东西堵在那。
说完转身,衣袖随着动作微微起伏,却在下一瞬被扯住。
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到时砚隐隐的叹息声。“吱——”椅子被推开,眼角看到时砚站起来,伸手解七钥胳膊上的布带。
“已经好了,不用。”尽管隔着布料,依旧隐隐的感觉得到时砚手指的微凉,一路渗透进来。七钥急忙把手抽回来。
却被拽得死紧。
很小心的解开布条,用干净的地方沾了水,把干涸的血迹擦干净。果然伤口已经完全结痂。
“说了已经好了。”七钥用力把手臂抽出来,拉了拉破裂的衣袖,“我又不像某个白痴受个小伤可以躺一个礼拜的。我出去了。”
扔了个白眼,故意忽略自己已然发烫的脸颊,落荒而逃。
“砰!”出去的时候顺手带上门,力道没掌握好,门板重重的砸在门框上。
于是本来想进门的某人先是差点被一道银光撞飞,然后差点被门板撞断鼻子。
“小七火烧屁股了?”时翎抱着一堆衣服进门,手里不停的摸鼻子。回头,夜色中那抹银白的影子已然行远。也许是门板上有木刺,鼻尖隐隐的疼。
脑子里却是一只银白的小狐狸,带着着了火的大尾巴一路逃串。
“谁知道。”时砚随手拿过之前七钥喝过的茶杯,又满了一杯水。
“真是,本来送衣服给他干嘛跑那么快。”
“送衣服?”
时翎晃了晃手里的一片银色:“他的衣服不是被砍了半个袖子么,韩幽让人赶出来的。”
“那么快?”
“很早就吩咐下去的。因为染墨总是一身鲜血淋漓的样子,韩幽说要给他弄几套备着。”时翎耸肩,脸上的表情可以被称为幸灾乐祸,“于是小七顺带占了便宜。本来还差一点,就让下人赶了赶工。”
“韩家的人,对你们还真不错。”时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时翎一愣,抬头看时砚。
火光摇曳,打在时砚的脸上明暗斑驳,带着种莫名的苍凉。
时翎眨了眨眼,也许他眼花了?
“那当然。”
“我不在,你们一样能过得很好。”
七钥说想出去走走。
事实他根本连个走走的地方都想不出来。
夜风太凉,站在院子里是刺骨的冰凉。虽然月光很亮,可洒在身上半点温度都没,只是平添几分清冷。
越亮越冷。
外加破了很长一道口子的袖子,从里衣一路破到最外面的长衫,冷风笔直的往破口里灌,站了没一会七钥就开始发抖。
绕了一圈,懒得和正常了的韩潇小朋友折腾,于是还是跑回染墨养伤的房间。虽然子枢一再强调需要静养。
房门没有关。火光沿着门框倾泻而下,在小径上划下笔直的一线,由亮到暗,最后隐在阴影里。
“什么狗屁江湖郎中!养伤不可以被人打扰就可以这么在风里呆着了?”七钥一肚子郁闷无处发泄,于是就拿凌子枢的神医头衔开刀。噼里啪啦嘴里说了好一通,抬头,却没看到那个郎中,只有一双漂亮深邃的眸子笔直的盯着自己。
“你干嘛?”七钥被染墨的视线盯得浑身发毛。
之前来这家伙还睡得天昏地暗,谁晓得才一会就如此清醒的瞪着他的大眼睛,怎么看怎么不安好心。
亏得七钥刚回来那会看到染墨脸色苍白如纸依旧人事不知的样子吓得脸色发青,结果子枢说他只是犯困又睡过去了……
“时砚来找你了?”染墨的声音依旧有些哑,可是此刻心里的好奇已经完全掩盖掉了身体上的不适。
“呸!别给我提他!”七钥白了染墨一眼,伸手关门,“子枢哪去了?怎么门都不关。”
“我想吹风而已。”
最后一丝风被隔绝在门外,桌上的油灯,油灯的火光,猛得晃了一下,趋向平稳。
“染墨,你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咬的。你会不知道?”染墨瞟了七钥一眼,“你应该有追上韩潇——这袖子,他砍的?”
七钥顺着染墨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衣袖,依旧染血的一片,由于破了很大一条口子耷拉在那里。点头。
“看不出来那小子有两把刷子。”
“你!”这死小子什么态度。
“你准备怎么处理韩潇?”染墨无视七钥的的怒瞪,双目微闭,似已略有疲倦。
“我能做什么?那死小子一刀就能把我劈死。”
“他不会劈死你的。但是他会傻呆着被你劈。”
“什么意思?”
“小七,还记得刚来韩府的时候我给肖肖的那个耳光么?就是你胡思乱想误会的那个——因为他想死。”染墨睁开眼睛,却只是把视线散在床幔上,“他不想再伤到别人,尤其是无辜的人。所以如果你想干掉他,他会配合的。”
“……现在这事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不,就是你。如果你想灭了韩潇,时砚不会让他看到明天的太阳。”染墨顿了一下,转头看七钥,嘴角却是一丝淡笑,“当然,如果你肯下手,你就不是你了。”
七钥无言。
这死竹竿还真把他看死了。
“如果是你,你下得了手?”
“……如果是我,没有如果。”染墨嘴角的弧度越发加大,“你觉得我会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闲事么?当年我就不就不会进这林子救肖肖。”
“也是。”七钥叹息,低头,轮廓埋在阴影里,“韩潇说也许我以后会后悔。”
“后悔?”染墨的眸子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却在下一瞬越发明亮,“不是说了也许了么?”
“也是。”
再次觉得眼皮很重,染墨顺势闭了眼,待酸胀的感觉逝去。
坐在床边的人依旧没有动静。
“小七,白天你也折腾的够呛,早点去休息吧。”染墨撑开眼皮,看着七钥继续呆坐在那里,一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干嘛?想在我这里安家?”
“呸!这里又不是你的家。”
“不想见到时砚?”
“我又不跟他住在一间房里,我回不回去干他屁事!”七钥越吼越大声,抬头刚好对上染墨憋笑憋得痛苦的表情,“你就挖着坑等着我栽好了。总有一天一定会有人让你栽!”
“我?”染墨挑眉,却在下一瞬忽然想起那种滚烫的触感,几乎可以将人融化的气息。冷气顺着背脊笔直冲上脑门,“如果真有那个人我也认了。”
“认?”七钥冲着染墨上看下看,愣没看出来这家伙哪里像是会认命的人。
“所以你还是从了你时哥哥吧——”
银光一闪而逝,两根漆黑的发丝缓缓坠落,躺在床单上微微缠绕。
冰刃插在距离染墨脸颊一寸开外的地方。
“是不是有一段时间没见识这玩意,皮痒了是不?”
“七钥,既然那么讨厌你时哥哥,为什么不考虑别人看看?像凌呆子,对你多好。”染墨盯着七钥的眼睛,不漏过任何一丝波动,“当然,我也不差,要不要考虑试试看?”
没说几句又开始不正经。
“用冰插进伤口应该有那么点止痛效果吧,要不我试试?”说着冰刃直指染墨肩上的绷带,“谁说我就非得找个男人!”
“呃,救命啊!那不是因为我活了好几千年还没见过银白的雌狐狸嘛!”染墨扯开嗓子吼了一把,一句极轻类似于叹息的话却笔直钻进了耳朵。
“别拿凌子枢开玩笑。这事错在我。不过,适合他的人,从来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