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花开》杨少华

61、凝雪消融

　　看着眼前破旧的小诊所，董凝雪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咬了咬牙，还是走了进去。那晚之后，她意外怀上了孩子，可她不打算告诉老白，现在的他对她来说太遥远太陌生。她宁愿选择一个人偷偷打掉，可兜里那点钱，正规的医院肯定去不起，惟有找了这么家小诊所。一个人面对医生鄙夷的目光，冰冷的机器，钻心的疼痛，董凝雪咬着牙，全程没有落下一滴眼泪。直到看见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从自己身体里抽走，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淌了出来，恍惚之间她似乎又看到，一个大雨磅礴的下午，一位白净单纯的男生拿着两把雨伞对她说：“同学你需要伞么？我不小心多带了一把。”
　　董凝雪拒绝了医生挂水的要求，因为她已经没有钱了。一个人走在回校的路上，忍受着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煎熬，董凝雪早已经是步履蹒跚，摇摇欲坠，完全靠着意志力支撑到校门口的她终于是强弩之末，慢慢倒了下去。
　　董凝雪醒来时，自己躺在了学校的医务室里，一只手打着点滴，另一只手被老白紧紧攥在手心里。看到自己醒来，老白焦虑无措的瞳孔里终于有了一丝神彩：“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陪你去正规的医院，钱的事我可以想办法的。”
　　董凝雪默默从老白的手心里抽出了自己的手，双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你不是忙于竞选学生会主席的事么，我不想影响你。”
　　老白：“现在确实是我竞争学生会主席的关键时期，决不能出任何纰漏，这件事我们不可以让学校知道。”
　　董凝雪脸上已经毫无血色：“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么？现在的你真的好陌生，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老白：“对不起凝雪，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只能拼命向前，给我点时间好么，将来我们什么都会有的。”
　　董凝雪笑了，仿佛融化凝结的积雪，只剩绝望刺骨的冰霜：“我们还有将来么？”
　　在医务室挂水，头脑还发着低热的董凝雪突然被班主任叫到了教导处，看到父亲，系主任，班主任三人沉痛凝重的脸色，董凝雪心底泛起一股凉意，感觉自己仿佛就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罪犯。
　　班主任一脸痛心：“凝雪你一直品学兼优，怎么会犯这么糊涂的错误，是不是被哪个男生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系主任一脸尖酸刻薄：“看你这个女生长得白净水灵的，听说你家境不好，该不是为了寻求捷径，就做出一些伤风败俗的勾当吧。”
　　董父气急：“还不快说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董凝雪脸色惨白，紧紧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辱感涌上心头。要她说出老白那是宁死也不愿的，即使现在的他是那般陌生，可悲的是自己依然满脑子想得都是他，心如绞痛、内外煎熬的董凝雪突然感觉身心俱疲，万念俱灰。
　　眼见董凝雪没有一点开口的意思，班主任失望地摇头叹息，系主任冷笑不语，董父怒拍桌子，怒不可止：“老师问你话呢，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执迷不悟，不知悔改么？”
　　董凝雪扬起眉头，仿佛腊月寒冬里的一支傲梅，直视着董父的眼睛：“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悔改。”
　　“啪。”董父一巴掌扇在董凝雪的脸上，气急败坏说：“我没有你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儿。”
　　白皙的脸上瞬间一片绯红，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本就发热的大脑传来阵阵眩晕，颤抖不止的身体已经摇摇欲坠，无尽的孤独感，耻辱感，绝望感等各种情绪如潮水般包围着自己，董凝雪只觉呼吸困难，意识恍惚，世界渐渐破碎成一片灰暗。大家还在苦口婆心地说着什么，可她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见了，走出教导处的她眼底只剩下茫然和空洞。
　　一条劲爆的消息如台风般席卷全校，刷爆了学校更大网站和论坛：“文学院院花董凝雪未婚先孕，最后惨遭抛弃堕胎。”董凝雪在学校本就名气颇大，这则消息一出立马引起轩然大波，大伙无不震惊不已，清纯可人的院花一下子变成了□□不堪的□□，“失足少女”，“富豪包养”，“无耻小三”...一时间流言四起，众说纷纭，面对同学们嘲笑鄙夷的目光和各种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每天活在深深的恐惧和压抑中的董凝雪脑海中的弦终于绷断了。
　　某教室内，全体学生会成员欢聚一堂，某校领导正在宣布最新一届学生会主席选举结果：“经过大家的选举投票和校方的讨论研究最终决定，由老白同学担任新一届学生会主席，大家热烈欢迎老白同学上台作就职演讲。”
　　终于爬上了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位置，可是自己却失去了纯真的爱情和真挚的友情，这真的是自己最想要的么。面对无数的掌声和崇拜的目光，为何心底没有任何想象中的喜悦，反而感到无尽的孤独和空虚，站在讲台上的老白彻底陷入了沉默和迷茫。
　　突然，一个人影冲进教室，一拳挥在老白的脸上，触不及防的老白直接被打倒在地，来人依旧不肯罢休，上前一把揪住老白的衣领，怒不可止：“你他妈对董凝雪都做了些什么，她被你彻底毁了，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老白猛得反揪住来人的衣领，惊慌失措说：“贺江你这话什么意思，凝雪她怎么了？”
　　贺江：“凝雪她...她...”
　　眼见贺江脸色悲痛，欲言又止，老白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倏地一把挣脱贺江，冲出了教室，只留下一教室目瞪口呆的老师和同学。
　　当老白再见到董凝雪时，董凝雪空洞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一点焦距，老白陷入了无尽的自责和后悔中，心疼地抱紧董凝雪：“我知道错了凝雪，你不要吓我。”可任由老白怎样呼唤，董凝雪空洞的瞳孔中始终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老白只觉心如刀割，泪流满面：“你是在故意惩罚我对不对，我真的后悔了，我不会再离开你，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学生会主席我不做了，我们一起学习考研，一起去阿尔卑斯山看雪，我们一起去做你喜欢的事好不好。”
　　可回答他的只有一双茫然空洞的眼睛。
　　人总是在彻底失去时才知道后悔，可往往那时已经没有挽回的机会，人生其实就是一道选择题，当你选择迈出第一步时，有些东西就已经注定要永远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