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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31 犹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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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一、道人与灰狼
睁眼时,头顶蓝天白云,身侧清风微拂,耳边鸟语虫唱,鼻间花香萦绕。
我居然还活着。
伴随着虚尘满心的不可置信而来的是一道声音。
“你醒了。”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跳,从地上坐起身来,扭头看向传来声音的方向。
一个净面无须着羽衣、簪青簪的年轻道人,负手立于悬崖之侧、山巅之上,正在乱舞的山风中笑意盈盈地看过来。
“虚尘见过这位先生,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这么一位看着就仙风道骨,似要羽化的道人在此,自己又从那样百死无生的境地里活了下来,可不就是证明是眼前这人施展非凡手段救的自己吗?
早年见识过封衡那位道人神奇手段的虚尘对于这个世界上的道士总有一股莫名的认知,认为他们大多都是身俱神奇功能的。
更何况,这位道人立于山风呼啸处而衣带不舞、泰然如处无风之地。
道人开口了,说的却是,“郎君多礼了。只是救你于生死之中的并非贫道。”
“怎么会不是先生呢?”虚尘不信。
道人笑笑,伸手轻招,顺着他手的方向一只灰狼飞奔而来,如风而至。到近前时,灰狼猛然停住,仰天长啸一声,响彻山野,然后踱步到了道人脚边。
在虚尘还没能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道人一手抚摸着灰狼的脊背笑道,“说来还是它先发现你的。那时你就躺在一片大雨之中,没有受伤,也没有醒来。整整三日,毫无反应。它不放心你,便将你驮到这里来了。”
“啊?”
它?那头狼救的自己?
虚尘看向那头灰狼,人家在道人的手心里磨蹭够了,这才懒洋洋地施舍给他一个眼神,并且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那眼神,那动作,似乎是在鄙视?还有炫耀?
曾经有狼威胁过自己的生命,将自己置于惶恐惊吓之中。如今,却算是被一头狼所救,成了自己的恩人。
多么荒唐,多么可笑。可这就是事实。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太弱小太无用了。
“承蒙狼兄搭救,尘在此谢过了。”不论这狼是真成精还是假成精,虚尘还是对人家做足了礼数。
但不论怎样,今日能见到一位怀有真法的道士,说不得就是自己的机缘了。
何不试上一试呢?
若是身负真法,得入道途,那么这些小小的人间厮杀阴谋又算什么?不论宅斗还是种田都不如修仙问道来的痛快不是?
也许自己此生本该是走上这一途的。
他走进几步,面色恭敬地对人拜下开口。
一百二十二、逢道如梦
“尘慕仙道已久。今有幸得遇真师,愿为执塵童子侍奉左右。”
山风过,百鸟鸣。
虚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恭敬又忐忑地等待道人的回答,等待自己那可能从此截然不同的人生。
然而,许久后,他听到的却是人叹息的声音。
“郎君心性通透,与我道门也颇有几分缘分。能引你入道途,也是贫道之幸。”
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怕别人说自己不好,就怕人说自己好。因为人们拒绝人的时候往往都是这样先说一通好的,再来个转折的。
只是,他心底总还是有几分微弱的希望的。万一,万一是自己理解错了呢?
他听到人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只是郎君尘缘颇深,如今还不是时候。”
“那么敢问真师,何时才是时候呢?”
“这,贫道也不好多说。时候到了,郎君自然知晓……此去山下,再往北二十里便是洛阳,那里自有郎君的未来。有缘再见,告辞。”
话落,那一人一狼都快速消失在视野里。白云漂浮,绿树满山,行人不复。独留虚尘一人站在这美好又陌生的地方茫然发呆。
果然,自己还是只能以一个弱者的身份在这世间挣扎打滚吗?说的再好听也不能掩盖自己如今不能走去另一条道路的事实。
求人啊,这就是求人。
你看,没有实力,终究只能被人忽视,被人抛下。
这样不精彩的人生,这样咸鱼的人生,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人看着,他不会觉得无聊吗?可是,真的有人看着吗?
如果,穿越是一场游戏,谁又会喜欢看平平淡淡的游戏呢?可是,如果这一切只是一个巧合,那么是说明人真的能回到过去,穿越时间吗?那么祖母和妻子的悖论也就真的存在?
不知道啊不知道。不论怎样,他终究还是要好好活下去的。
如果是别人,也许会为了一个可望不可即的修道而奋不顾身、披荆斩棘、锲而不舍,最终硬生生地走上修行的道路。
如果是别人,也许会认真学习、广交良朋、努力上进,最终成为一代名士或者翻云覆雨的政客。
如果是别人,也许会安安分分地种田、寻找粮种,成为当代水稻之父。
……
然而他就只是他,只是虚尘,他的梦总是来的快去的更快。沉醉时沉醉,清醒时清醒。
因此他只是一步步地走下山,去往有炊烟升起的地方。
因为……他饿了。
一百二十三、下山去
他饿了,需要吃东西补充体力。所以他选择了下山。
走出白云,走下山头。入目青翠一片,村庄城市隐隐约约在远方。
回头望,身后白茫茫一片,竟是再也找不到来路。仿佛之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场大梦。
下山,下山,山路还泥泞着,头顶的枝叶时不时还会滴下些雨水来。然而走了许久,直到越过小溪,来到炊烟袅袅的地方,他依然没见着任何当初的痕迹。
没有尸体,没有鲜血,没有漆黑的树木与灰烬。那些杀戮与绝望的印记都了无痕迹,仿佛从来不曾发生过。
他怅然若失地跌坐在地,回头望那郁郁葱葱的山林、蜿蜒安静的溪流,随口吟出,“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於我归说。”
忧伤吗?恐惧吗?遗憾吗?彷徨吗?
他也不知道。他就只是突然想要吟唱而已。
……
犬吠声声,提醒着主人有外人到来。
村里的孩童成群结队的玩水打闹,然后他们看见一个人从村外走了进来。
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似乎并不比他们这些泥猴子强上多少。但是看着来人行来的步伐,就是让他们不自觉的安静下来,想要装的斯文些。
来人有一双平静清澈的眼睛,他蹲下身静静地看了领头的男孩半晌,然后才问,“不知可否讨碗水喝?”
一百二十四、一窝蜂蜜
“当然可以。”
男孩被他盯的愣住了,过了一阵方才咧出了个大大的笑脸回答。
男孩果断地抛弃了自己的小伙伴,带着这位客人来到了自家门前,还未进门,便放声大喊,“阿黄,有客人来啦,你可别乱叫啊。”
看着眼前简陋的两三间要倒不倒的土胚房子,再看看这个走在前面一蹦一跳的孩子,虚尘觉得自己的高冷形象就快维持不住。他特别想问小孩子,你父母呢?敢这么就把陌生人带到家里来真的不怕自己是坏人吗?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连串的“汪汪汪”,有个和阿黄这个名字贴别相配的大黄狗正从一个角落里伸出狗头朝着自己狂吠,直到小男孩出声制止才“呜呜”地安静下来。
大黄狗那凶狠的模样真的能吓着很多人。
怪不得人家小孩子不怕他是个坏人了。
“那是我家阿黄,它很好的,你别怕。”小孩说着蹦进屋里忙活了一会给他端出一碗冒着热气的水来,道,“这就是水,我从缸里舀的,只是略煮了煮,你喝吧。”
他接过,暖了暖手,然后小抿了一口,感受着从心底升起的一股暖意,由衷地感慨道,“很好喝。”
小男孩看着他喝水,自己也咽了口口水,然后焉焉叹道,“可惜家里没糖,不然放些进去那才好喝了。”
“糖水很好喝吗?”客人不解地问道。
“那是当然啦。甜的东西都很好吃的,只是一般人根本就吃不到。”小孩说着这话的神情有些得意,仿佛能吃上糖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小孩还很小心地凑到他身边悄悄说道,“你不知道,我曾经掏过一个蜂窝,那里面有好些蜂蜜了。我偷偷尝过一点,可甜可好吃了。”
“为什么要偷偷尝呢?那是你发现的,你吃完了也是应该的啊?”客人非常奇怪小孩不必要的偷吃行为。
小孩小大人似的叹息,然后用大人似的目光摇头看他,“作为一个合格的男子汉,怎么能将那样贵重的蜂蜜自己吃掉呢?那可是蜂蜜啊,真正的蜂蜜!是要用来换钱粮的,要换很多钱粮的呀!”
饱汉不知饿汉饥。
客人想,自己果然是在这些年被养的忘记了这个世道的艰辛了吧?他想起曾经的逢家,曾经的逃难。
一半贫寒,一半富足。
他低头看着自己虽经劫难,却依旧白嫩的手掌,心想:安逸是世间,艰难也是世间。自己也应该还是自己,为什么非要学的他人一样的做派呢?凤凰就是凤凰,山鸡就是山鸡。但谁说山鸡就不能飞翔了?
他问小男孩,“你的父母呢?”
“他们在地里忙活了。”
“嗯……你还想尝尝蜂蜜的味道吗?”
“啊?”小男孩惊讶地抬头,看见这个奇怪的客人一声不吭就转身出门,心里不断腹诽,这人就是在炫耀他也吃过蜂蜜吧?
不过,蜂蜜的味道真的很好啊,好想再吃一次。
不久,“汪汪”的叫声再次响起。那个奇怪的客人居然又回来了,他站在自己面前,满身的泥水滴滴答答往下淌着,仿佛是在泥坑里滚过一般。只是客人毫不在意,他只是伸出一只手来,手上提着一个泥土也掩不住香甜气息的蜂巢。
那人说,“蜂蜜,给你。”
“为什么?”
“因为我想。”
接过蜂巢,那人却已经转身离去,身影那样消瘦有力。真是个奇怪的人,不过是喝了碗水,哪里至于要用一窝蜂蜜来还?不过若说把这个还给人也不可能了,毕竟这可是值不少钱了。
小男孩在那道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之前忍不住开口问,“你是谁?”
那道身影顿了顿,然后回答,“我是虚尘。”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又开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