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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4 君子无老 ...

  •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杂《诗经》

      五十三、国丧与皇中君子

      今年正月,天子病重,立齐王为皇太子,并将太子托付于大将军曹爽与刚回朝的太尉司马懿。据闻,这两人,一位是当今天子的好友至交,一位历经三朝,都是极有资历的。

      立太子的当日,天子薨,后谥号明帝,葬于洛阳高平陵。而这日,也是太子即位之时。

      眨眼间,魏国就又换了一位主人。

      那日洛阳的消息送达,皇甫家就开始了服国丧。任氏忙着安排人给他们换上丧服,传令厨房立刻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洁,这几日只做素食,不许屠宰牲畜、沾染荤腥。

      家主也自友人家归来,在此三日间将闭门谢客。

      而换了衣服的虚尘与阿奴等百无聊赖,转而思考起为什么服丧只有三日。不应该至少都是一个月吗?就连书里都说的是三年啊。

      幸好此时的皇甫谧也没有事做,便来给他们解说此事,结合事实给他们讲解,也有教导他们学习需得结合实际之意。

      皇甫谧说,“自孝文皇帝遗诏以来,便有国丧以日代月的做法。本朝承自汉统,所以这国丧我们一般人也只需守三日。当然了,这只是官方的说法。”

      皇甫谧又对这个说法从另一比较现实的方面给他们进行了分析,“实际上,你们也都知道,本朝立国不久,天下并未统一,又连年征战不休,实则也是没有那等时间去……”后面的话被他自己吞了回去。

      “我知道,这些年的国之大事其实都是人口繁衍这一条。而且这些年里至尊之位更易频繁,再算上太后、皇后等等。如果真的按照‘三年之丧’的做法来,不允许百姓婚丧嫁娶,那么本朝也不用争什么天下正统了。”这是虚尘的感慨。

      他说的也是事实,得到了皇甫谧的一句评价,“话虽不错,但你以后还需多读读史书。”

      而阿奴的关注的却有点不一样,他感慨一句“原来这是有前人依据的”,然后发问,“阿兄能告诉我,这个说法的详细出处吗?”

      皇甫谧答“可”。然后说到这例子是出自太史公的《史记·孝文本纪》。

      不过,孝文皇帝是谁啊?虚尘疑惑中。

      当然这些对虚尘来说其实并没有多大影响,最多就是听闻后面又放了一批奴婢而已。不过,他和阿奴下来仔细查了,才发现那一段文章里确实有记载,那位皇帝有遗诏自己去世后,百姓服丧三日即可等等。也同时,在虚尘自己的大胆猜测加文字结合下,得出了这个孝文皇帝其实就是前世自己学过的汉文帝。

      当读到那段内容的时候,他只觉无比震惊,震惊于那位皇帝面对死亡的坦然。能坦然面对死亡的人也许存在,但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并且连死后也不愿意让天下人为自己理所当然的守丧三年的皇帝他自认还没有听过。

      这是他继真君子的李思后知道的第一位也许也是唯一一位如此君子的帝王。

      五十四、李思及冠与病兆

      三月,李思及冠。

      李家广邀郡县世家,参加这场加冠之礼。一是向人展示自家芝兰已成,二也有为人以后入仕等打下名声基础的意思。当然,这第二点是皇甫谧分析的。

      加冠之日是个好日子,天朗气清、阳光和煦。皇甫家既有世家的名头,又将是李家的姻亲,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这场冠礼自然是圆满的,看着戴上发冠的李思,就连皇甫谧都赞叹,“此真君子也”。

      虚尘也这样认为,只是觉得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比起之前,这人现在似乎有些更瘦了,面色也有些苍白。

      回去的路上,偶见一个白白的人形物伴随着疯狂的笑声飘忽而过,惊了他一跳。好一阵,才回过神来,那大概是个人,只不过是个不穿衣服的人。

      天啦,这世界也太太开放了吧!居然有人这样在外面乱跑!

      “先生,那人,怎么如此,如此……放荡不羁?”他还是忍不住发问,停顿了好一下才找到一个勉强合适的词来形容。

      “哈哈,放荡不羁?”皇甫谧闻言大笑,赞他,“你这词用的不错。”然后才是给他轻描淡写、习以为常的解说,“那人可不是无故如此,而是在行散而已。哦,行散你知道吧……”继而又解释了一番什么是行散,以及服散、行散的由来,为何得士人名流喜爱云云。

      听后,虚尘还发散联想,开玩笑式的问,“那李郎君如此芝兰玉树,真君子,那他也服散吗?”

      “未曾听闻。”皇甫谧说。

      至于皇甫谧服不服散的话自然是不用问了,毕竟虚尘在家呆了这么久,就没见他吃过什么寒食散,他最多就是喜欢待在屋里不知捣鼓些什么,或者外出晃荡寻仙访友。

      李思冠礼后的第十天,李家突然来人报信,消息来的令人猝不及防,也为皇甫家的平静蒙上了一层阴影。

      五十五、突来的病噩

      来人说,李思自冠礼后便有些身体不适,请了县里的医者也只是略有好转。虽然那也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家中主人们都很关心大郎,不忍心让他受苦,因此请求皇甫家帮忙寻一位有真材实料的明医。

      初听这话,虚尘倒不觉得有什么,他想着如今是春夏交替之际,有人因此发病倒也正常。再说,李家也是大家族,这点小病小痛还是能解决的。如今向自家求名医,也不过正是他们对李思很是看重的表现而已。

      然而,这眼看着今年秋二娘就要嫁过去了,人家此时生病,他也不好表现的太过平淡。

      只是,很快他就发现,家里人居然真的是在不安。

      他偷偷问阿奴如此表现的缘由,只听他说道,“李家公子虽品行高洁,也是我所歆羡的人物。然而,二姊却是我亲姊姊。自阿姊与他定亲后,我时常听闻他发病的消息,这对我姊姊来说并不是好事。我佩服一个他这样一位君子,但是更愿意姊姊们都找一位身体康健的良人。毕竟,姊姊们是要和人过一辈子的。”

      当初最喜欢李思的,除了虚尘,便是阿奴了。但在阿奴眼里,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亲人,他甚至有些杞人忧天,说,“阿尘,我有些担心……”

      “也许是你想多了。人食五谷,生百病不是很正常的吗?”虚尘说。

      “是啊。我也这样劝自己。只是,阿尘你有没有想过,李家为何要让我们家帮忙寻名医,如果真的是小病,何以会寻上我们家?如果只是因为他们太过在乎自家亲人,那不更是在去年的时候就应该让人去寻名医了吗?”阿奴小小的脸上满是忧虑,末了,他自我安慰着说,“但愿真的只是我想多了吧。”

      阿奴的一席话触动了虚尘脑中一根名为智慧的神经,他终于有些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顺着阿奴的话仔细想去,发现这些话居然真的很有道理。

      他想着自己曾经也得过一场风寒,然后还是平平安安的活到了现在,那么李思的总不能比自己当初那场风寒更厉害,他一定会好的。

      他半是安慰自己,半是自欺欺人的想着。

      如果对李思的病有哪些人最希望他好了,那么皇甫家绝对算一个。因为如果他有不好,最后遭受世人最多苛责的一定是二娘。

      然而,上天并不管凡人的请求,又或者是专好达成人所不愿,李思去世的消息在一个雨横风狂的午后被人送了来。

      五十六、二娘的言论

      这消息到的时候,二娘并不在场。任氏面无表情地说了声知道了便让人离去了。

      在人走后,她的情绪才外露出来,她叹,“我的长安可怎么办呐?我如何忍心告诉她这事啊?”

      家主也是垂着头,一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说,“先是山陵崩,后是将来的半子亡。怪只怪流年不利啊。至于二娘,哎,我们还是得告诉她的。”

      “都怨我,当初如果我再多选选人,不一心想着让她离家近些才好,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任氏说。

      “哪能怨你了,当初选的时候,这人确实是好好的,谁能想到会有今日的意外。”家主劝她,“你先去歇着吧,这事我亲自去告诉她。二娘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小时又跟着我们吃了那么多苦,我是不会让她吃亏的,以后总还要给她选个更好的人才是,就算不成,那么就让她走名士的路子,终老在家也不是不行。”

      “呸,说什么了!长安那样好,自然是能找到一个好的良人的,才不会在家一辈子被人笑话了!”

      ……

      虚尘见到二娘的时候,她又在种花。不过这一次不是在花房里,而是在寒风萧萧的小花园中,她的两个使女也不在,只有她一人拿着一把锄头,在那里给一株还未开花的花松土、施肥。

      “阿尘来了。”二娘握着锄头主动招呼他。

      时下世间对女子道德的要求两极化比较严重。一部人认为女子得贞、静最为重要,当以夫为天,如果她们的良人遭遇不测,那么她们应该守节至死、或者追随而去更好。就算只是定期的女子也不能再议亲,不能参加一切娱乐活动,必须整日素衣净服、不笑不嗔方才是典范。而另一部分以玄学传家为代表的人物则大力主张释放人性、天性,推崇女子学习、再嫁,甚至是任职于朝堂。

      近来家中气氛并不太愉悦,而且虚尘认为二娘对李思并不是没有感觉或者一种责任感的情绪的。

      他有些担心二娘也会产生守节、殉夫之类的想法,也怕自己先开口说及了李思引的二娘心情不好,因此只是顺着她的话回礼。

      自从知道与自己定亲的人没了后,二娘的情绪总是平稳的,没人知道她到底是何想法,她一如既往的种花、读书、练字、问安,与往日并无差别,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就像现在,她甚至主动给虚尘说起了这花的来历,“这花是孟九她们家人从南边带来的,听说要到夏日才开花。此花花开之时,花白如雪,且逢百花皆尽,唯其绽放灿烂。听孟九说,这花只在南边长成。‘予手拮据,予所捋荼’,我却偏偏要试试它能不能在此地开放。”

      “阿姑,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阿尘,对于李家公子我是真的不在乎,没感觉。最多就是有一点点对于一个生命逝去的感伤而已。

      也许你会觉得我有些不近人情,冷心冷性。

      但我就是我,我一直以来都很清楚。

      自从听过孟女的故事后,我想要的就始终都只是一个求而不得、虚无缥缈的自由而已。

      我不想成为某某氏,把自己生命的所有意义都放到一个一无所知的人身上,把他人视若泰山,重逾生命,而将自己当做一拂即逝的灰尘。

      那样的人生让我感到恐惧。

      初听这个消息,我甚至是隐隐有些窃喜的。你不知道,我原本都已经认命了,觉得就这样与世间女子一起沉醉也挺好的,可是命运偏偏要让我清醒。”

      “阿姑,我能理解你。”

      二娘笑了,她笑着摇头,说,“不,你不是女子,所以你永远也不能理解……”

      说着,她自己却笑了,指着她所种的花说,“你也不必多想。我并不是一个天真不知世事的小娘子,我想再试一试,如过连它今年都能在此活下来并且开花,那么我又为什么不能认认真真的活着呢?无论怎样人总要活着,只不过各自的活法不同而已,人生不易,我能长到如今这般年纪本就废了父母无数心思,又怎么能因为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而让他们累心了。”

      “君子无老,只是确实可惜了那位李公子。”二娘最后感慨。

      ……

      “小郎君安好,娘子安好。”芳芷匆匆而来,对两人见礼,并说孟九的家人求见娘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早该写到这里的。今天终于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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