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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 诸葛之殇 ...

  •   三十七、前奏

      明星将坠,明星暗淡将逝,都不是什么好话。

      这已经是今日自己第二次听见这样的说法了。

      虚尘转头,见是皇甫谧悠然行来,对天而叹。他忍不住发问,“先生此话何意?”

      嵇康信中的封衡道人这样说,自己的先生也这样说。他们是在说哪个大人物命不久矣吗?

      “其实也没什么意思,我也只是以前偶尔从君达那里学过一些观星之术。今日见你在此仰望,便也顺便一观,也许做不得准了。

      不,是一定不准!”

      看着皇甫谧那副失落的样子,虚尘有些不放心地叫了他一声。

      “先生?”

      “没什么事的,你也去休息吧。明日还得早起嘞。”皇甫谧努力保持微笑,然后伸手揉了揉人的脑袋,就,就自己走开了。

      “确定没事?”到底是什么事啊?虚尘心中的好奇被勾了起来,却又得不到答案,只能自己在心中急得痒痒。他盯着夜空中的那几颗星星猛看,却什么也看不出。最后还是只能自己接过男仆拿来的笔墨回到车里回信去了。

      他脑子里有许多问题,在下笔的前一刻本是想着问问嵇康的。可是到了下笔的时候,笔下文字艰难成形,他才意识到去信相问是不行的。在他搁下笔,看着上面自己那稀稀拉拉的十来个简易些的字的时候,他给自己找到了理由,因为一来一回,消息就已经迟了啊。

      翌日归家,一行人等人见过任氏后就各自散开了,独皇甫谧被任氏留下在最后说了会。

      虚尘踱步到皇甫谧住处,见主屋紧闭,满院谨然,仆从行走皆悄然无声。“你们这是怎么呢?”他问一个经过的仆从。

      对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将他拉至一行人少处,这才致歉并回答,“先时安定那边的族人来信与主母,后主母将我们郎君留下,想是说了此事,郎君回来便有些不愉。故而仆等皆不敢高声。”

      “安定?”虚尘还不知道,原来皇甫家在其他地方还有族人。他一直以为皇甫家的人都在这里。

      “是的。那边的当家人是我们家主的兄长,家主也是后来才来到这里的。听说,我们郎君曾……”说到此处,那人猛然住嘴,仿佛惊醒一般不敢再继续闲话,只不住对他认错,“主家之事,不是仆能妄言的,请郎君治罪。”

      大约是任氏治家严谨之故,虚尘也不多在意,只是挥挥手让人退下了,自己转身回去。并且感慨着,原来皇甫家在其他地方也是有人的啊,不愧是大家族。

      可是走了半路才想起自己是有事想要请教皇甫谧的,怎么能半途而废呢?于是,又只得转身回走。

      然而,在他即将敲响房门的时候,毫无预兆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三十八、将离

      “?”

      虚尘被惊呆了。

      推门而出的人身形伟岸,头戴纶巾,身披鹤氅,手持竹杖,飘飘然有神仙之概。

      他还不知道,不久之后自己会看见许多这样打扮的人。而这些人其实都是在模仿一个人的打扮。

      这样的打扮虽然是更有味道,可是,不是说他正不愉吗?这个样子是要去哪里?

      “先生,你这是……”

      他的话被人打断,原本还很高冷的皇甫谧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换了表情,听他开口,更是急忙将人拉进屋里,关上了房门,然后正色道,“我有急事需得出去片刻,你在家中需得认真温习功课,我回来时要考校的。好了,今日时候也不早了,你且先回去。”

      虚尘满脸怀疑地一步一挪走了出去,可是回头看看皇甫谧脸上焦急的神色与这院子里安静的声音还是忍不住疑惑。先生是要去哪里?祖母祖父知道吗?总感觉哪里不对。

      再前脚即将踏出院子的那一刻,他又毅然转身回走,然后与臂挎包袱、左顾右盼的皇甫谧对了个正着。

      一大一小两两对望,一阵无言。

      最后,皇甫谧先沉不住气了,沉着脸问他,“为何还不回去?”

      虚尘看不到仰头望着他阴沉的脸色,觉得自己的脖子有些发疼,又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想问先生要去何方、见何人。”

      “哼。”皇甫谧不悦地哼了声,却还是说了,“我要西行,至于所见之人,多半是见不到的。”然后盯着他,不耐道,“好了,好了。我都说了,你可以回去了吧。”

      原来是要离家出走。

      那当然不能轻易放过啦。

      所以,虚尘再次仰望着皇甫谧,目光坚定。满眼都在表达一个意思:我也要去。

      “罢了罢了,就一起吧。”这一场对峙最后以皇甫谧无奈同意,弯腰将人抱起一道出走而告终。

      三十九、诸葛

      此时已是八月下旬,虽然白日的天气还有些炎热,但夜晚却都很有几分凉意。原本也许能快速赶路的皇甫谧此时却不得不日行夜歇。

      途中,偶遇二三人,医者王熙、行伍人士吴纲与一小儿诸葛靓、青巾道士崔钧。一问,居然也都是要西去的,且要去的地方和皇甫谧一样都是长安方向。

      难得遇见一个同是少年的人,夜里就寝前,虚尘敲响了那个小儿诸葛靓所在房间的房门,打算与人闲话。

      门“吱呀”一声开了,但开门的人却是白日时见过的那个吴纲。哦,想想白日见过的场景,这两人该是主从,也就不奇怪了。五大三粗的吴纲低头看着门外的小孩,将问话的声音放的格外低柔,“郎君前来所为何事?”

      虚尘看他一眼,而后似模似样的行了一礼,回答,“日间见得诸葛公子,风仪出众,心甚羡之,愿乞一见,不知可否?”

      “客人不必客气,请进来说话吧。”不待吴纲回答,里面已经传来了那小儿清脆带笑的声音。

      于是虚尘入内,见那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儿眉目精致,正一本正经地端坐在长席上,身前摆着一张长案,上面煮着热气腾腾的茶水。

      “不请自来,还请见谅。”虚尘先自己道了个恼,以免别人怪罪。谁想主人家却真是一点也不介意这些,只道,“无事无事,我素来最烦这些繁文缛节。况且,我们都还年幼,也不必学他们大人,客气来客气去的,忒烦人。”边说着,他已经从案上的木盘里另外拿出了一只木制茶杯,几番流畅优美的动作后,递了一杯过来与虚尘。

      热气腾腾的茶水上面,覆着一层如雪雾堆就的白沫,只看着便觉十分享受。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安静地吃着自己的茶水。

      虚尘一边享受着难得的安静与美味,一边在心底感慨,不愧是大家出身的孩子。不仅人养的精致可爱,便连这气质手艺都是样样不差。

      各自的身子都暖和了起来后,两人也就都放松了些,开始了他们小孩子之间的闲谈。

      虚尘先说,“这一路上,时常见得有人往西,总觉往西的人好像有点多。”

      “长安是先汉都城,如今虽不是都城了,却也算是一座大城。近年来又被设为重镇,多有人往,也不足为奇。”诸葛靓答。

      “我听你姓诸葛,那你可见过那个很有名的诸葛丞相?”这个其实才是虚尘最关心的问题,除了诸葛亮本来就是自己的男神外,更重要的是,他之前就发现了,每次他一听到这个人心中都会一动。和听到见到嵇康时的温暖放松不同,听到诸葛亮这个人时,他的感觉是心神清明,如临清风。

      所以,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能见人一面,也许还能解开长久以来的一些疑惑了。

      可对面之人答不识,又自说,“此番我与阿叔前往,只为探望一位许久未见的家中长辈。不知你与家长辈又是去做甚?”

      “……我听先生说是去见一个人,至于是谁却是不知了。”

      原本守在外面的吴纲突然不顾礼仪,匆匆而入,给诸葛靓呈上了一封帛书。诸葛靓随意瞟了一眼,而后却面色微变,对他致歉,“家中有急事传来,恕我不便招待,请。”

      于是,虚尘只能带着疑惑而来,又带着更多的疑惑离去了。

      不知道他家中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令他那样神色突变。还有先生要去见的是谁呢?那么多人往西而去,真的是很常见的现象吗?

      他还不知道,很快他就会知道答案了。

      四十、孔明之殇

      翌日,初逢的一行人便各自分开,诸葛靓与吴纲快马加鞭赶往长安方向,而王熙则是一边采药一边前行,路上时不时还要救治一两个病人,因而也与他们分开了。至于崔钧似乎是习惯了独来独往,早就独自走了。

      一夜,两人赶不及住宿,便只能在野外住宿。夜空无月,唯明星数点,悬挂天际。两人坐于篝火前取暖,突见天际有星璀璨,光芒大盛,自苍穹咻然而坠,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

      “流星。”虚尘激动万分,指天而呼。

      然而皇甫谧却神色颓然,叹,“天数如此,终究还是来了。”

      “先生?”虚尘疑惑。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此次是去见何人吗?现在我就可以告诉你,其实我不是去见什么亲朋好友,而是去祭奠一位从未谋面的、也许在今夜就已经与世长辞的人物。而且,我知道,其实我根本没有亲自前去祭奠的机会……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吧,其实你也听过,甚至很有兴趣,他……就是蜀地的丞相诸葛孔明啊。”皇甫谧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然而不论是他还是虚尘其实都希望从未有过这个目的,从未有过这段对话。

      对于皇甫谧来说,他崇拜人家的智慧品行,敬重人家治世安民、赏罚分明的能力,羡慕那人治下不以门第取材。很多时候,诸葛丞相就是他理想的寄托所在。

      而对于虚尘来说,就纯粹是不能得见自己想象中的男神,和不能让人解开疑惑的遗憾了。

      先生平常虽然爱玩爱闹,但他却从不虚言。

      又行半月,至长安。此时诸葛孔明病逝的消息已经从蜀地传至魏国,是同“死诸葛吓走活仲达”这句话一同传开的。有人痛惜,有人乐祸,当然,更多的名士官员则借此发表一二言论,以扬自己的名声。

      有人说他神机妙算,世间奇才,堪比管仲乐毅在世。有人说他固然有才,然也有限,择主不当便是首要的败笔。有人说他穷兵黩武,独揽大权,终未能北伐成功,是蜀国罪臣,魏国恶人……总有许多与众不同的声音,大约他们是觉得,这样才能显出自己的智慧来。

      然而,走过街巷,偶尔却能听到有些古板的、还只是更愿意认刘家血脉的百姓叹息。“哦,就是那个汉家的丞相啊,他居然也没了。”

      “听说他治下的军队一直都是秋毫不犯的啊。”

      “哎,我从父一家上个月才搬去了汉中啊。”

      “……”

      不论怎样,诸葛孔明身殁的消息传开,蜀地万民齐哀,而魏国长安却四处人声鼎沸,仿佛在过一个盛大的节日。一时间,长安及长安附近距离五丈原、汉中近些的城市人来人往,盛况空前。

      皇甫谧果然没有说错,诸葛孔明其实在上个月就已经去世了,而且时间居然就是他们看到流星的那一日。可是蜀中却封锁了消息,等消息传出来后,人都已经被安葬在定军山了。据说当时只有蜀国的一个叫谯周的人跑的快,赶上了奔丧。

      虚尘跟着皇甫谧手提香烛,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爬上长安东南方向的一座高山,然后对着南方定军山的方向点好香烛,躬身祭拜。直到山风呼啸,香烛尽成灰方才起身,收起了肃穆的神色。

      皇甫谧的手中还提着一坛酒,此时。他也将酒洒了下去,口中唱着祭词。虚尘细听,依稀能听出“杳杳冥冥,无处可寻”等句。

      酒液随风飘去,香气散入空中,仿佛真有人前来对饮。虚尘想起那人连自己的死都要利用起来吓走魏军;想起那人一生操劳为相、事必躬亲,却始终身无余财;想起自己在城中听到的有人高亢激昂的言论;想起无意间听到了百姓的言谈。明明是个与自己无关的人,明明不曾见过一面,明明自己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

      诸葛,诸葛……

      他在心里反复念叨这两个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念叨。只是在这一刻,他心头突然一酸,泪如雨下。

  • 作者有话要说:  注:此处的诸葛靓实际上是真正诸葛靓的长姐,真实的诸葛靓(其实也只是文里的路人配角)要在两年后(公元236年才出生,参照司马炎的出生日期)。
    此时时间已明了,主角来的时候是公元233年年初,现在是234年秋末。
    主角很容易被感动,所以他流泪了,这和他的本性有关。他和丞相其实没多大关系,顶多就是个粉和被粉的关系,而且以后都粉不到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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