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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章十三 魔音谷仙人忆昔时 九曜府星君谈故旧(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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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去方向,乃是素来超然物外的九曜星府。
《六界通史》云,“阴阳交感,氤氲相合,诞日月星辰,诞花鸟虫鱼……”若凭此推论,或许,九曜星府或许自古便存,或许,九曜星府所知远比六界中的所有人更多,荧惑火德真君之事,或可请教一二。
润玉不知古法修炼会如何,但如今修炼之时,主修属性往往影响为人性情,如水神洛霖,修水,上善若水清静无为,如风神临秀,修风,雷厉风行当断则断,如……旭凤,性情暴烈独断专行。
他曾隐隐察觉不对,修炼二字,难道不是修身炼心?为何会反被其性影响?就算是修行到至高地步返璞归真还炼本真,也应是举动自如发自本心合乎道义,而不是如今这般……
以修为论,他之所见,天帝天后水神风神皆为上神,水神风神二位仙上或是因同为斗姆元君弟子,修身养性,影响虽有却无天后那般……爆裂如火,天帝心思深沉,平素难以察觉其影响,但知晓了先花神之事后,他难免揣测,对于先花神的势在必得也许有火性作怪之缘由。
润玉曾往省经阁查阅相关,一无所获,偌大的天庭,号称六界藏书尽收囊中的省经阁,竟然没有相关记录,竟然无人怀疑。若非他心性坚定,反要怀疑起了自己,这一疑惑一直压在了心底,如今,他知晓了天道被魔念浸染,堕了“情爱道” ,那便可以解释了。
自古阴阳调和,阴阳大道乃正经大道,自然并非“堕”,他们言语所为的“堕情爱道”中的“道”指的是邪魔外道,所谓“情爱道”更加确切一点说,是“爱欲道”,此间区别,正如阴阳宗与合欢宗。
阴阳宗阴阳调和,你情我愿,好聚好散,合欢宗剑走偏锋,沉沦爱欲,不择手段——“爱欲道”影响之下,如无精深佛法或道法自持本心,自然越是修炼越是贴近“爱欲道”之本真,随心所欲无所顾忌,若非如此,天后怎会如此“爱恨随心”,动辄打杀,不顾对方底蕴,不管对方身份;若非如此,天帝怎敢对花神施暴囚禁,不顾花神是一界之主是水神风神同门是斗姆元君嫡传……
罗睺星君说,“魔自爱欲生,仙从道中来”,如今天道被魔念浸染,堕“爱欲道”,因而越是修炼越是需力持本心,毕竟越是修炼越能体悟“天道”,难免受其影响。
应龙隐身腾飞,不过片刻,到了九重星天这片域外之地。
润玉落下身形,解了隐身,朗声道:“夜神润玉求见诸位星君。”
此时,他非天界大殿,而是与九曜星府素来交好的夜神润玉。
九曜星府结界缓缓开启,从如雾星天中步出了一名女子,浅紫衣衫,发饰素雅,面容娟秀,端是袅袅婷婷,走近细看,五官与月孛颇有几分相似,正是月孛星君之姐紫炁星君——她与月孛原本同是星使,前段时间得了机缘下凡历劫成了星君,如今二人分司九曜日常琐事,毕竟九曜星府与天界他地不同,从不用仙侍,星海浩瀚,孕育星辰,星辰生灵,教养这些星灵,非他们不可,而且这些星灵或应天地人魔等劫而生而灭,或承其他天命,能由星灵转至星君,甚至修成大能的,十分罕有,至少紫炁与月孛这对仙缘深厚从星灵修成星君的双生姐妹诞生至今,还未见过……
润玉一揖问道:“敢问紫炁星君,罗睺星君与计都星君可在?”
“计都星君与月孛同往星海探视星灵,罗睺星君早已恭候多时。”紫炁星君回礼后,笑引润玉入内,甫一踏入九曜星府地界,结界自行修复,又将九曜星府掩映在雾蒙星海之中。
恭候多时?润玉眉一动,轻舒了一口气,他预感,此次此行,将有斩获。
九曜星府依北斗之形而建,内蕴星轨之玄奥,非请入内者会陷入迷障。
润玉循着紫炁星君之指引缓步向前,不多时,到了罗睺星君所在正殿。
紫炁星君行了一礼:“禀罗睺星君,夜神带到。”
罗睺星君点了点头:“劳烦紫炁妹子了。”
紫炁星君抿嘴笑道:“不是说了这次撑到最后吗,大哥?”
“咦,是么?咳,紫炁星君,劳烦了,吾有事与夜神一谈。”罗睺星君那双堪比桃花滟滟流光的双眸一转,又成了那个超然物外的隐士高人。
紫炁星君行礼道:“是,紫炁告退。”
“夜神润玉,”紫炁出了殿外,罗睺星君的语调一沉,多了几分严肃,“你是来寻我的吧?”
“罗睺星君妙算。”润玉点头,九曜星府虽号称九曜,能主事却只有罗睺星君与计都星君,而能主持这般大局的,只有罗睺星君。
因为计都星君性情宽厚,素来不爱计较,星灵和星君才是他最上心的事情。润玉就曾听紫炁与月孛抱怨计都星君这个兄长简直与老父亲没什么两样,当年一听月孛对锦觅有意,就敲锣打鼓地准备了一番礼物,前往栖梧宫求亲,月孛提及此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有几分得意。
罗睺星君轻笑一声,算是对这夸奖做了应答:“你可知九曜星府真有九曜?”
润玉一怔:“九……曜?”
罗睺星君充满恶意而又得意地勾起了一个得逞的笑容:“火德星君是九曜之一。”
这……
沉寂了几个呼吸,润玉问道:“荧惑火德真君?”虽是疑问之语,却带了几分笃定。
“星海诞灵,灵驭天火,得太阳真君金鸟之形,取焰火之色,落八卦离位,遂成朱鸟,自名陵光,后成天之四灵,镇守南之极。陵光修逍遥道,遂弃观星轨悟天道领受天意,自称荧惑火德真君。”罗睺星君眉眼带笑,一双桃花眼微微勾起了些许弧度,显然是极为得意火德真君这一“兄弟姐妹”的成就,并未因这位真君选择了不同道路而动怒甚至产生隔阂。
“罗睺星君想来应知晓润玉来意?”润玉微一躬身,拱手一揖,“请星君助我等一臂之力。”
“前些日子,陵光给我传讯,说魔族找到了他,对他陈述了天后、火神二位至高是如何对待弱小可怜又无依无靠的朱雀的,豢养,取卵,取肉。”罗睺星君指掌一翻,以星力化了润玉这礼。
润玉面色一凛,看来魔族之勾心斗角,远比他所想还要复杂许多,魔尊焱城王对这几个魔王不说实话也就罢了,就连下属也这般提防?追踪到焱城王在无他人之处对属下说道还在寻觅火德真君的润玉实在很难想象,这等心机深沉就连忠诚属下都需隐瞒部分真相不得众心的魔族,竟然曾获“天道”认可,获得了驾驭天火的能力,至今还未被剥夺?而且还成了一界至尊?
“不知星君何意?”罗睺星君不受这礼,又对他说了这等机密之事,想来必然另有打算,润玉并不慌乱,他与罗睺星君相处时日并不算短,再者,能对后辈不吝传授大道的前辈,能对无道无德之“天道”说出“天无道,诛”的罗睺星君,绝非他们的敌人。
罗睺星君修长五指轻拢下巴,厚薄正好的如画一般的菱唇轻扬:“我让陵光应下了找天后与火神报仇一事,正好让他出口气,不知是帮了你们还是害了你们,所以此礼不能受。毕竟陵光素来最护短记仇,凤凰豢养朱雀一事,他肯定是要报仇的,向我述说此事也只是通知而已,作为一个好大哥,我自然要全力支持兄弟为后人讨公道。”
润玉眉心聚拢,他冷肃问道:“星君此话究竟何意?是要润玉传达火德真君要往天界寻衅一事吗?”
饶他自认不算智计无双,也是颇有应对,被罗睺星君这一举措打得措手不及,润玉不禁慨叹道,人界道“书到用时方恨少”,他遭遇不同却也颇为适用此句,今次被打得措手不及,全因不清九曜星府的底细,省经阁的书,还是太少,而他的阅历,还是太浅。
罗睺星君眨了眨眼,笑道:“陵光答应的是,找天后与火神报仇出气啊!”
润玉对上罗睺星君坦荡又狡黠的目光,闻弦音知雅意:“天魔之战,止于火?”
“妙哉。”
润玉寻罗睺星君谈话在天界不过片刻,人界却已过了一天。
魔界的时日流转介乎于天界与人界之间,也已过了大半日。
丹朱在痛苦与晕厥中反复,痛不欲生,晕厥昏死,又被痛醒,如此循环,直至最后,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昏了好还是醒着好,因为不管昏厥还是清醒,他的痛苦都像深刻在魂灵中一样,就连昏厥也能倍感疼痛,而非有短暂的失去知觉,甚至昏厥又醒来之后,昏厥中的痛楚会越发清晰地与清醒时交叠。
他看到眼前一团气体,停驻在他的上方,不断地散发着黑青之气,然后被不知名的草叶吞噬。
丹朱认出了那黑青之气正是魔气,在那一刻,从无边的痛楚中感觉到了一丝不舍,原以为自己的冷汗已经流尽了体内的水,但他此时竟然感到了面上一片湿热,眼眶模糊,丹朱有些惶然,他竟然不舍起魔气?
他想起了那个声音,那个自他掌姻缘之后突然冒出的声音,他以为,那是他修炼出来的神通……
“魔自爱欲生,仙从道中来……”早已被丢弃至爪哇国的幼年听大能讲道的记忆突然冒了出来,他已经不记得大能说了什么只记得他自己昏昏欲睡,还是被健在的父母一巴掌拍醒的。
早证混元据闻已远遁世外脱离一方乾坤束缚的大能看着明明是白狐狸却有着奇怪的名字的丹朱,双目含着丹朱看不懂的情绪,似悲似叹似恼,声若洪钟大吕,锤入幼小的丹朱心里:“魔自爱欲生,仙从道中来,吾望汝,永世莫忘。”
丹朱揉着耳朵,悄悄在讲道结束后对着最疼爱他的母亲抱怨大能的说话声音太响,其母拍了他一掌,道他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丹朱彼时尚是孩子心性,便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后呢……随着父亲一步一步地当上了天界至尊,随着母亲慢慢地失宠变成了冷宫中的一员抑郁而终,他迷恋上了话本,迷恋上了操纵他人按着话本言行,那种敢怒不敢言甚至只能满目感激渐渐地让他迷失,他想,我是对的,他们多么高兴啊,按着话本,这是多么迷人的故事啊,每个人都获得了应得的结局。
后来,他掌了姻缘,那个声音开始冒了出来,他越发迷恋看着他人按着话本言行,借此获得修为的增长和快意——包括凡人包括未成仙身的精灵小妖包括身份低微的仙侍包括不知他那隐秘用意的单纯的二侄子和无一人可倚靠的大侄子。
每每看他二人兄友弟恭,他就忍不住想着,按照话本,他们不应该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吗?按着话本他们合该如此,凤娃如此单纯可爱性烈如火,自然是那话本中的男主角了,而润玉……就是那爱而不得痴心妄想最终孤老的反角了。
那点隐秘而又见不得人的希冀,在润玉的未婚妻就是他苦苦为凤娃雕塑的美妾锦觅之时爆发,他在大殿上脱口而出:“那凤娃怎么办?”
……
那是魔气啊!丹朱察觉出随着那团气体的黑青之气吞噬,自己的真元仙灵也渐渐地折损,就像是他们本为一体一般。
丹朱不禁颤抖,却并非疼痛,大能所言,萦绕耳边,他不知道发生何事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甚至不清楚自己遭遇了何事,蓦地,他想起了曾经在观尘镜看到的痴儿怨女,想起曾经被他戏弄的那些精灵小妖……他甚至,想起了锦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