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辔》棠郁

19、第十九章

　　虽然天早就黑了，但是借着清冷的月色，和周围厚厚的积雪，通向营帐的路都是清晰可见的。

　　因为下过雪的原因，地面有些滑，但是卫延卿自认为倘使他自己走，是完全没问题的，可是，卫延卿架着脚步虚浮的沈嘉，哭笑不得。

　　喝醉了的沈嘉，比他想象中的沉了一些。

　　“今晚要不是杨叔叔失算了，让你歪打正着，你打算怎么办啊？”卫延卿自己念叨，像是幸灾乐祸，又像是虚惊一场后的劫后余欢。

　　叫她女扮男装，这下好了吧？

　　走了一会儿，天上又开始下雪，沈嘉给冷风吹了一会儿，清醒了不少。

　　她抬眼四处看了看，发现周围一圈叠影朦胧，身边只有卫延卿，绷紧的神经瞬间松了下来，她自己站好，抬手按了按额头，一副头疼的样子，“这个杨将军，是要吓死人啊！”

　　卫延卿不厚道的笑了起来，伸出一只手去抓着沈嘉的胳膊，“其实，这也不能怪他。”

　　沈嘉还有点晕乎乎的，便由着卫延卿扶着往前走，迎面飘下的雪一片片扑在还在发烫的脸上，格外的冰凉舒服。

　　“亓国武将除了累有功勋的世家而外，大多数都是不得不入伍的寒门子弟经过一次又一次的生死步步升上去的，在很多清贵及书香门第看来，他们都只是一介莽夫而已，纵使军功累累，在他们眼中，都只是只会舞刀弄枪的粗人，不值得以姻亲相连。”卫延卿就这么抓着沈嘉的胳膊，在雪地里慢慢往前走，跟她絮絮叨叨的闲聊，纵使现在的她，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他也不厌其烦。

　　“杨将军一眼就能看出你不同于一般的军士，年纪轻轻就有职分……”又是他身边得用的人，在别人看来，她背后的靠山就是卫国公府，仕途不会太坎坷。

　　卫延卿话还没说完，身边的人就笑了一下，接着道:“这么说来，还是你害的我……”

　　卫延卿一下子没理解她是什么意思，“什么？”

　　沈嘉脑袋一歪，头几乎靠在卫延卿肩上，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卫延卿，“我这校尉就是你给的！”

　　“我……”卫延卿生平第一次觉得有口不能言，他怎么觉得，喝醉了的沈嘉比平时更加会强词夺理？

　　“所以，你得替我摆平！”沈嘉说着要往前走，卫延卿要扶着她，自然要立刻跟着。

　　“……”卫延卿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你想怎么摆平？暂时？永远？”

　　这个选择题，沈嘉即使脑子不是很清楚，也能快速做出选择，“永远！”

　　“你确定？”卫延卿的语气有点怪怪的，可这会儿的沈嘉是酒壮怂人胆，连自己的顶头上司都敢使唤，完全没有听出来。

　　“对！”沈嘉一点头，差点连带着整个人栽下去。

　　“喂！”卫延卿吓了一跳，急忙把她拉回来。

　　地上有积雪融化，湿漉漉的，就沈嘉现在踉踉跄跄的样子，回去也得把自己都弄得一身泥水了。

　　卫延卿环视一圈，发现大家都已经喝酒吃饭去了，附近根本没什么人，他索性就将沈嘉拦腰抱起，朝着她的营帐而去。

　　对卫延卿的这一举动，沈嘉只带着醉意呵呵傻笑了一下，就一头靠在他肩膀上，不动了。

　　半夜，沈嘉忽然就醒了。

　　外面风雪肆虐，营帐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觉得有点冷，就想拢被子，结果——拉不动！

　　有人压住了被子的一角。

　　沈嘉整颗心都提起来了！

　　来到双木镇后，她是一个人单独住的！

　　她一个激灵，立刻起身，一掌拍过去。

　　黑暗之中，对方反应也很快，立刻就出手格挡，然后一牵一引，她身体失去平衡，扑倒在床
　　上。

　　她立刻翻身，准备横腿踢去，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我。”

　　她停下攻势，求证似的问道:“将军？”卫延卿？

　　“是我。”卫延卿再次强调，语气是万分的无奈。

　　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营帐里的蜡烛被点亮了。

　　渐渐明亮的光影里，是卫延卿的身影，他立在烛台一侧，手里拿着火折子，身上还穿着甲胄。

　　“将军？”沈嘉彻底的蒙了，“这个时候了你怎么在这儿？”

　　一杯酒就把她喝得不省人事了？

　　卫延卿无语了好一会儿，才郁闷提醒，“你自己回想一下，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沈嘉看看卫延卿，又看看自己，然后“啊”的一声，顺势一滚，用被子把自己盖好——她没穿外衣！

　　她？在干嘛？

　　“今天晚上，杨将军请你喝酒，你喝醉了，我就把你送回来了，就这样。”为了防止更多更离谱的误会，卫延卿以最简洁的话作了说明。

　　“我？”沈嘉疑惑的指着自己，“喝醉了？”

　　“……嗯。”卫延卿望着沈嘉，不知道自己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大概很复杂吧，因为自己的心情也很复杂。

　　俗话说，喝酒误事，实在是再正确不过了。沈嘉这个样子，说出去只怕是不仅没人相信，他还会被当作是疯子吧？

　　沈嘉歪着脑袋，仔细回想发生了什么。

　　脑子里的画面模糊得很，她只记得，杨凌非要敬她酒，然后她……一杯倒。

　　接着，好像是卫延卿把她带出来了，而且！

　　好像想起了什么，沈嘉快速瞟向卫延卿，是他把她抱回来的！

　　卫延卿仿佛没有感受到沈嘉的目光，十分从容悠然。此时外面传来宵柝声，三更天了。

　　他把她抱回来之后，为什么没有回自己的营帐去？

　　沈嘉很想问个清楚，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能问，不然一定会下不了台。

　　寒气逼人，卫延卿坐了大半夜，炭火又没有生起来，身体其实已经有点受不住了，他双手用力互搓着，走到沈嘉的床尾坐下，“你还记得杨将军跟你说了什么吧？”

　　那会儿沈嘉正好酒气上头，但是还是记得一些，“我们明天什么时候走？能不能早点？”

　　卫延卿从来没有觉得沈嘉是个遇事退缩的人，现在他觉得，自己似乎还不够了解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以为跑到千秋关去，他就没办法了？”

　　卫延卿继续给沈嘉泼冷水，“为了维持乃至振兴家族，以联姻的方式强强联合以使家族左右逢源，几乎是所有望族都会选择的方式，但是亓国文武相轻，数得上名号的武将就那么几家，对武将世家来说，选择后起之秀来巩固家族地位，是最好的折中方法。”

　　沈嘉兴趣缺缺，这个跟她有什么关系啊？她现在就想摆脱杨凌这个随性而为的大爷！

　　这个时候，卫延卿还没发现，有些人在某些方面或许是天才，可在某些方面，可是连普通人
　　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