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界线》乔因

9、第九章 真相

　　黎书宁搂着王亦晨安静地待着，等待聂奕的归来。许久之后，没见聂奕回转，黎书宁心中暗道不妙。

　　王亦晨也察觉到了黎书宁的不安，抬起小脸问：“老师，聂奕还会回来吗？”

　　黎书宁强笑道：“傻孩子，说什么傻话。老师先送你下楼，然后老师再去接聂奕。”

　　王亦晨乖乖的任黎书宁牵着，走到楼梯处，王亦晨疑惑：“老师，这就是一楼吗？”

　　黎书宁咬牙，眼前的楼梯只有上没有下。

　　分明他之前和聂奕一起上了一层楼梯的，这里绝对不可能是一楼。

　　“嗯……老师记错了，咱们上楼找找你父亲和聂奕，咱们一起回去。”黎书宁实在没有办法，在这诡异的地方，好像无论怎么做都无法保证绝对安全。

　　“恩！”王亦晨虽然害怕，但出于对黎书宁的信任，还是听话的点头。

　　黎书宁松开王亦晨的手，回身将他抱了起来。

　　“老师？”王亦晨非常不好意思，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应该被抱着。

　　“这里太黑，老师眼神不好，你帮老师看着路。”黎书宁随便找了个借口，安全起见，省的走散。

　　向上走的这一路太平得令人难以置信，很快黎书宁走完了最后一阶楼梯，出现在眼前的是图书室的大门。一瞬间，黎书宁有所明悟，怪不得，让他来图书室恐怕就是郑娜娜所希望的。

　　图书室大门紧闭，从门缝中可以看到还亮着灯。

　　不正常！

　　整栋楼的灯都不亮，只有这里还有电。

　　轻轻的推了推门，里面被堵住了，黎书宁的力道引起里面一阵挤压声。

　　“谁？”里面人厉声喝道。

　　黎书宁没想到里面居然有人，“我是黎书宁，是……高老师？”

　　里面人立即开始搬东西，把门拉开一条缝，仅露出一只眼睛往外看，黎书宁被这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吓了一跳，反而有些怀疑里面到底是不是活着的高盼了。

　　“快！快进来！”高盼确认了外面的人是黎书宁，猛地拉开门，催促他赶紧进来。

　　黎书宁一进门，高盼立刻把门关上，再在门后堆了一些书，堵住门口。黎书宁愣愣地看着高盼的举动，“高老师，你这是……”

　　高盼扑向他，双手在他身上乱摸，“有没有吃的？水？给我，给我！”

　　黎书宁被她推得站不稳，赶紧把王亦晨放下，自己主动掏出口袋，钥匙和手机，没有吃的。

　　高盼失望地喃喃道：“没有，没有……”

　　“老师，我有一个果冻。”王亦晨展开小手，掌心中托着一只小巧的果冻。

　　高盼一把夺过来，塞进嘴里咬，滑溜溜的果冻一下滑进她喉咙眼，噎得她直翻白眼，高盼用拳头使劲捶胸口，好不容易才咽下去，接着不管不顾的伸舌头舔果冻壳。

　　王亦晨缩到黎书宁身后。

　　“高老师，你怎么了？”

　　“我已经两天没吃一点东西了……”高盼苦笑，不舍地扔掉果冻壳。

　　“两天？”黎书宁想起周二下午他来过一趟，“难道从星期二我们见过面之后？”

　　高盼点头，目光看向图书室的门，“从那一刻开始，这门就出不去了。”

　　“什么？这究竟……”

　　“是她，她向让我死！”高盼狂乱地说，“让我得像她一样惨！”

　　“你说谁？”

　　“郑……”高盼突然清醒，“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就算她不愿说，黎书宁也知道她说的是郑娜娜，只是，高盼跟郑娜娜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呢？

　　“高老师，你一个人在这儿待了两天两夜没出去？”

　　高盼靠在书架上，开始讲起这两天的经历。

　　“星期二你走了之后，我本来也想下班的，可是门口的楼梯突然不见了……”高盼脸上浮现惊恐，“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但我用手摸了，楼梯变成了硬邦邦的墙，我本来想打电话求救，刚开始没有信号，后来……后来，电话一旦接通，里面就开始有人的哭声……我害怕，就没敢再打电话……”

　　黎书宁悚然，点开自己的手机看，果然也是没有信号。

　　“你一个人困在这儿也是难为你了，不过，咱们肯定能找到办法出去的。”黎书宁宽慰道。

　　高盼开始低低的笑，“不可能的，咱们出不去了……”

　　“高老师……”

　　“现在是白天，才这么太平，等到晚上，你就知道了……”

　　“……晚上会发生什么？”

　　“刚开始，我也以为她是想把我困在这困到死，所以我就坐在门口盯着楼梯口等着，看看楼梯会不会再出现，谁知道天一黑，她就出现了……幸好，她进不来，可是，昨天晚上，她已经开始撞门了，这扇门今天挡不住她的……我们都得死……”

　　黎书宁近距离看过郑娜娜，非常明白高盼的恐惧，只是此刻，他对别的事情好奇。“这图书室有什么特别的？为什么能挡住她？”

　　高盼看了他一眼，估计没什么隐瞒的必要，“是符纸，我请过两枚符纸，被这个孩子撕掉了一枚，还有一枚。”

　　王亦晨被她看得害怕，整个人都缩在黎书宁背后。

　　“这剩下的一枚已经挡不住她了……”

　　黎书宁刚想问符纸的位置，门口又响起脚步声。

　　“谁？”高盼警觉道。

　　“黎老师在里面吗？我是王威！”

　　“我爸？”王亦晨惊奇地跑到门口，扒着门缝张望。

　　黎书宁道：“王警官？就你一个人？”

　　“就我自己，我跟你走散了之后，就一个人在楼里找晨晨，一直走到这也没看见晨晨的踪影。”

　　“是我爸！”王亦晨已经开始搬书，黎书宁模仿高盼之前的举动，拉开条门缝往外看，果真是王威站在门口。“是王警官。”黎书宁低声对高盼说，两人帮着王亦晨把书搬开，打开门让王威进来。

　　王威一见王亦晨，立刻激动地抱起儿子，父子亲热地说了一会话。

　　“王警官，你没有看到另外一个孩子？”黎书宁忍不住问。

　　“另外一个？”王威神色微动。

　　“他叫聂奕，王亦晨的同桌，之前在教学楼顶上见过。”

　　“哦，没有见到。”王威摇头，“这里怎么还有电？”

　　“估计是高老师的符纸的作用。”

　　“符纸？”

　　高老师指了指自己办公桌后方的墙角，一张黄符赫然贴在墙上。

　　“另一枚被你儿子撕了，不然她也不会出现！”高盼还是有怨气的。

　　王威眯着眼睛看了看，“你确定是这东西的作用？就这么一张薄薄的纸？”说着，王威走过去蹲下，像在仔细看上面的字。

　　“这是我托人请大师画的，当然……”高盼见王威突然伸手撕掉符纸，尖叫道：“你干什么！”

　　符纸撕掉的瞬间，图书室陷入一片黑暗。

　　“王警官？”黎书宁又惊又怒，眼睛很难适应突如其来的变化，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只听‘扑通’一声，紧接着王亦晨的哭声响起：“爸，爸，你起来，你怎么了？”

　　上当了！黎书宁才想明白，王威恐怕早就被郑娜娜附身，借助王威的身体进入图书室的唯一目的就是撕掉符纸。

　　可惜，已经迟了。

　　黎书宁绝望，“王亦晨，到老师这里来！”

　　至少，至少把王亦晨送出去……

　　“不，我爸还躺在地上呢……”王亦晨委屈道。

　　黎书宁无奈，自己摸索着向王亦晨的方向走。

　　“噫嘻嘻嘻嘻嘻……”清脆的笑声在图书室回荡，声音飘忽不定，像是声音的来源在图书室来回游移。

　　黎书宁头皮发麻，但仍然坚定摸向王亦晨，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朦胧中可以看见些，王威壮硕的身躯平躺在地上，王亦晨蹲在他身边。黎书宁拉起挣扎的王亦晨往外走，不再回头看王威一眼。

　　“我要跟我爸在一起……”王亦晨哭喊，黎书宁腾出一手捂住他的嘴，“王亦晨，听话，别哭，老师带你下去，咱们赶紧找人来救你爸爸，不然，你跟我谁都不会救人不是吗？”

　　王亦晨听着有道理，抽噎着不再挣扎。

　　高盼不见了踪影，黎书宁这会儿爷没心思管她，抱着王亦晨轻手轻脚的踏出图书室的门。可就如高盼描述的，楼梯不见了，面前是一面平整的墙。

　　黎书宁几欲爆粗口，身后“咦嘻嘻嘻”的声音来回飘荡，身前又没有路，进退两难的处境令黎书宁难以抉择。

　　就在这时，身后有个黑影靠近。

　　王亦晨瞪大了眼睛，拽拽黎书宁的衣领，黎书宁瞬间领会，突然跑向侧面的门，进入了洗手间。洗手间一侧墙壁钉着一面大镜子，昏暗的光线中，镜中景象恐怖异常。

　　黎书宁抱着王亦晨躲进一个厕所隔间。

　　从里面把门栓上，黎书宁抱紧王亦晨，两人的气息交融，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吱——”极细的一丝推门声，无形中提起黎书宁的神经。

　　有轻微的脚步声进入了洗手间，来人转了一圈不动了，片刻后，推开了第一个厕所隔间的门。

　　黎书宁惊惶，可王亦晨比他更害怕，他只好强自镇定，把王亦晨的脸埋在自己胸口。

　　来人又推开了第二个厕所隔间的门，下一个就是黎书宁所在的隔间。

　　这样不行！如果被堵在厕所隔间里，逃都没法逃！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尚有一线生机。

　　黎书宁打定主意，把王亦晨放在马桶盖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深吸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门，撞了出去。这一头正撞在黑影身上，不及多想，黎书宁抱紧黑影，大声道：“王亦晨，跑！”

　　王亦晨哭着跑出洗手间。

　　“晨晨？”黑影错愕道。

　　黎书宁也吃了一惊，“王警官？你不是晕了吗？”

　　“晕了一下就醒了！”王威赶紧推开黎书宁，追了出去。黎书宁办了错事，也忙跟了上去。

　　回到图书室，王威很快追上王亦晨，正当这位父亲体验着失而复得的欢喜时，一声惨叫响彻图书室。

　　两个人带着一个小孩往惨叫的方向赶去，除了他们三个，图书室里另一个人就是高盼，惨叫声自然也是她发出的。图书室最里面，放着一个带轮子的矮柜，是高盼平日里来回搬书用的。此刻，高盼被四肢扭曲着塞矮柜里。

　　郑娜娜就趴在两步开外的地方注视着高盼。

　　黎书宁王威看到这景象，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营救，忽然，一道身影从两人之间掠过。

　　郑娜娜尖啸一声同那身影交手。

　　“聂奕？”

　　聂奕仍然非常冷静，边抵挡郑娜娜的攻击，边道：“把她弄出来，一会儿该死了。”

　　黎书宁和王威赶忙把高盼从矮柜里掏出来，高盼还有一口气在，但她的四肢软软的，显然全断了。

　　“杀了我……杀了我吧……”高盼重复道。

　　“高老师，你振作些，咱们有救了……”黎书宁对聂奕有种莫名的信心。

　　聂奕像是天生克制郑娜娜一般，郑娜娜只能靠肉搏攻击他，而他拧着郑娜娜的脖子，将她甩来甩去，再一次将郑娜娜甩开之后，郑娜娜果断窜向另外一边。

　　地面上有书柜阻挡，聂奕的行动不及郑娜娜在天花板上自如，被她逃开。

　　郑娜娜突然转身，像一条恶狗扑向高盼。

　　高盼身边的黎书宁条件反射的挡在高盼身前，被郑娜娜扑个正着。黎书宁只听一声脆响，郑娜娜倒飞出去，而他颈间的平安扣化成玉粉扑簌簌落下。

　　聂奕一把制住郑娜娜，嘴里低声快速的念着，旋即郑娜娜惨嚎着化成黑烟飘散。

　　图书室的灯闪了闪，亮了。

　　“杀了我……让我死吧……”高盼还在重复着。

　　“高老师，救护车一会儿就到，你坚持住！”黎书宁鼓励她。

　　“哈哈哈哈……”高盼迎着灯流着眼泪，“我才是该死的人……”

　　可能是发生的一切令高盼难以承受，众人从她嘴里听到了郑娜娜死亡的真相。

　　五年前，李明亮老师当时三十多岁，任六年级的班主任，人文质彬彬的，十分儒雅，虽然已经结婚多年，但还是很有女人缘。

　　高盼刚刚当来二小没多久，当图书室管理员。

　　李明亮与高盼一来二去，有了私情。

　　按照高盼的说法，刚开始他们只是灵魂上的吸引，并不曾有过越矩的行为。但男人么，总是贪图□□享受，在李明亮的软磨硬泡之下，他们有了首尾。

　　而恰好那一年，郑娜娜是李明亮班级的学生。

　　本身李明亮对这个优秀的学生很是喜欢，经常指导郑娜娜的阅读与作文，郑娜娜在李明亮的引导下，也爱上了阅读，经常来图书室。然而又一次，李明亮纠缠高盼的时候，郑娜娜就蹲在书架后面看书，不小心听到了一切。

　　郑娜娜人小却很聪明，她认为老师的行为不正确，便私下里劝老师不要再这么做了。

　　高盼知道后非常害怕，她还没有结婚，如果被人知道了，她不仅会别人耻笑，还会丢了工作。于是李明亮先发制人，到处宣扬郑娜娜网恋说谎，让郑娜娜成为了一个坏学生，坏学生的话自然也就没人信了。

　　高盼虽然觉得李明亮的处理方式不对，但她更在乎自己的名誉，所以她放任，可同时良心上也备受煎熬，做事也糊里糊涂。

　　国庆节放假前，她忘了锁门，走到大门口又回来锁上。

　　假期中，她就听说郑娜娜不见了，还以为郑娜娜受委屈离家出走，愧疚的她决定辞职，并坦白一切。

　　可是，命运有时候就是捉弄人，她打开图书室门的瞬间，看到了失踪的郑娜娜。

　　黎书宁环视着图书室。

　　因为盖楼的时候就确定六楼作为图书阅览室，所以设计上与下边几层有很大不同。为了防潮和采光，图书室的窗户很多，四周都有。然后窗户却很高，距离地面两米，而且安装的是整块玻璃，根本无法打开。

　　这样的图书室，锁上门就是一座监牢。

　　七天。

　　郑娜娜一个人被关在里面七天。

　　是饿死的？还是渴死的？或者是绝望而死的？

　　黎书宁想想不出来，只觉得一股愤怒在胸腔里左突右撞，找不到出口。

　　高盼扯扯唇角，不知道在哭还是在笑。

　　“到现在我都忘不了那一幕……郑娜娜也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既然你发现了她的尸体，为什么不报案？”王威沉声道。

　　“报案？”高盼反问，“我和李明亮是那种关系，你相信我不是故意把她锁在里面的吗？”

　　王威沉默。

　　“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恍惚了，忘了锁门之前喊一声……我不是故意的……”高盼眼泪横流

　　黎书宁闭了闭眼，“那……郑娜娜的尸体呢？”

　　“是李明亮！我发现郑娜娜死了，很慌张，我不知道怎么办，就打电话给李明亮，李明亮说，‘我们不能报案，警察是不会相信我们的，我们会被当成杀人犯抓起来’，他说他想办法把尸体藏起来，别人都以为郑娜娜离家出走了，不会有人怀疑的……”

　　高盼的讲述中，李明亮带来了一个旅行袋，把郑娜娜团起来放进去拎着，果然没有引起人怀疑。

　　“那他把郑娜娜丢哪儿了？”

　　“那时候，教学楼正在做楼顶的加固和防水……”

　　黎书宁简直难以想象，“你们……你们……”

　　“李明亮就趁工人们午休的时间，把旅行袋砌在水泥里了……”

　　“你们怎么配被人叫老师！”黎书宁愤怒得难以自抑，后悔救了高盼一命。

　　事情至此，才算真相大白，救护车来到后把高盼送走，王威向队里报告情况，周五，二小再次提前放假。

　　警局带来了人手，将郑娜娜的尸体从水泥里拆了出来。

　　郑娜娜的父母看到尸骨哭得几次昏厥，她的父亲甚至自己甩了几个耳光，恐怕这种懊悔将会伴随他的一生。

　　黎书宁离开的时候在校园里看到了聂奕，聂奕收回仰视六楼的目光，对他说：“你的护身符碎了，接下来怎么办？”

　　“顺其自然吧，我的命已经是受人馈赠多活了很多年了。”

　　聂奕意外地瞅他一眼，“把你的绳子给我。”

　　平安扣虽然碎了，但黎书宁并没把绳子丢掉。

　　这会儿解下来交到聂奕手中，聂奕划破指尖，给绳子涂了一遍血液，又交还给黎书宁。

　　“这……”

　　“应该跟你的护身符一个效果。”聂奕转身就走。

　　黎书宁不由得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世界已经开始改变，你以后别再瞎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