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殇》仲心宛琴

8、红尘斯缘

　　“你在想什么？”
　　冷若寒回过神的时候，已坐在小屋中的木床上。霜将一件白色的斗篷披在他身上，暂时驱走了些微寒意。
　　冷若寒怔怔地注视着霜，那双烟色的瞳仁也一样注视着他，昏暗的灯光泄进无言的温情，让两颗陌生的心渐渐靠近了。
　　“霜姑娘，我……”冷若寒自然不敢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毕竟自幼饱读诗书，诗三百尚称“思无邪”，他虽然心地纯良，所思所想具发自真心，并无丝毫淫邪，但总要受伦理约束，不能由着性子乱来“其实，我……”
　　霜的目光包涵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感情，水润的温柔。她缓缓伸手解下自己额上的宝石，迷人的红宝石将光辉反射在她绝美的面孔上，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宝石的光华，还是霜本身的红晕。
　　霜默默起身，放下了红宝石，长长的睫毛闪动，轻喃：“就是这样……”
　　冷若寒不知所措地望着霜，只见她慢慢走近自己，瞳仁迷惘而美丽，就在自己的面前停住，纤指轻轻划过自己的胸口。
　　青绢被轻柔地剪断，青剑缓缓从冷若寒的背脊上滑落。他本能地身子一颤，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青剑，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霜却忽然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了他！
　　“啊，霜……”冷若寒的脸瞬间腾起红晕，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仿佛要跳出胸膛！从前，只被文轩和子衿如同孩子一样抱在怀中，当作一无所知的小弟弟，护着，哄着。
　　可是现在，抱着自己的，是个极美丽的佳人。
　　每一次看她烟色的眼睛，总会为之沉迷，甚至有时候，还想要和她……冷若寒不知道这个是不是就叫做爱情，他努力抬起头，看见霜也在剧烈地喘息。
　　“寒，告诉我，你喜欢我么？”霜不断地深呼吸，显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她也下了很大的决心她，紧紧地抱着冷若寒，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只不过第二次见面，短短的邂逅，霜就问出这样的问题，冷若寒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依旧抬着头，与霜的目光交接，瞬间，他的内心深处像蓦地生长了什么东西，一个声音在脑海里盘旋，落入他口中，轻轻吐出：“喜欢……”
　　霜没有说话，他只是笑起来，淡淡地笑。然后，突然俯下身，将她动人的红唇，贴住了冷若寒冰凉的嘴唇……
　　霜的嘴唇，温暖，热烈，甚至是滚烫的，让冷若寒那一颗无垢的心，也随着这烈烈红唇，一同燃烧起来……
　　十七年的岁月里，冷若寒一直在爱与被爱，他的心广博如海，深爱着一切，可是，对于爱情，他却一直很懵懂。
　　什么是爱情？只是一句海枯石烂的誓言，或者空空如也的甜言蜜语？年少如他，一直在寻找答案！
　　自己，是否真得爱上过一个人？
　　曾经，那个名唤离忧的高贵公主对他说爱，他拒绝了。只是那一刻心里，却藏着另外一个人，玫瑰丛中的青衣，真的只是守护者那么简单么？
　　冷若寒从来不敢确定自己的感情。那个锋芒毕露的青衣男子，青青子衿韩子衿，一直那么依恋他，却不能说爱，天意偏偏弄人，禁忌像诅咒如影随形，只因为他和他的子衿，是同性而已！
　　或许远离喧嚣的俗世，是可以抛开一切厮守，可是死亡却无情地隔断了一切，天人相隔之后，痛却如此清晰！
　　生命的最后，青青子衿终于说出了埋藏心底的秘密“子衿……很爱很爱你！”那一刻，冷若寒终于明白什么是爱情！
　　泪还未落地，一切都成为泡影，玫瑰，过早地夭谢了……
　　“子衿他，其实一直很爱你。你知道他有断袖之癖，其实并不是如你所想得那样，他根本不喜欢男人，他只是爱你，从你第一次唤出‘子衿’开始，他一生的爱都属于你！不管你是男，是女，还是什么，他也一样爱你，只是‘冷若寒是护国亲王世子，他承担着大冕的安危！’因为这样，子衿才不能表白他的心……他害怕同性相爱的事情会伤害你，会使你的地位和名誉受到威胁！”方文轩所告诉冷若寒的，正是他的表弟——韩子衿最温柔的心！
　　“爱，不是自私的占有。子衿希望你幸福，所以如果你爱上一个人，不管他是谁，抓住他，让他给予你幸福……如果你微笑的话，即使这个笑容不属于子衿，他也会一样很开心……”
　　…………
　　冷若寒一觉醒来，天已经完全亮了，他和衣睡在床榻上，青剑则安然放在身边。
　　“我这是……”冷若寒轻轻揉着脑门，仔细回忆昨天晚上的事情，脸颊不由又开始微微发烫。
　　每一个细节，他都清清楚楚得记得，霜的眼睛仿佛有什么魔力，紧紧抓住了他的心。他记得，霜热烈地吻他，吻着他冰凉的嘴唇，吻他的长发，他的背脊……他清楚得感觉到霜的感情是如此热烈，几乎燃烧了自己的生命！
　　深切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爱，让冷若寒无法拒绝！
　　冷若寒完全属于被动，任由霜吻着他，他看见霜的眼睛，干净而清澈，在霜的眼里他的身体宛如神像般神圣！她没有任何理由地吻他，虔诚而幸福，甚至带了一些疯狂！
　　良久，霜的火热终于慢慢消退，安静地与冷若寒躺在床上。
　　她已经开始害怕，在黑暗中长久得沉默，最后，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拒绝我？还是说，你不明白？”
　　“我不知道。”冷若寒看不到霜的眼睛，黑暗在无形中扩大了他的恐惧，他伸手去抓青剑，却只抓住了霜的手。从指尖流入的安慰，让他无法放手：“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控制不了自己……原谅我……我……”
　　“我不是怪你，只是担心……”霜的嗓音很低沉，有些像莫沧，尾音微妙地上扬“如果拒绝，真相就无所谓了，可是一旦拥有，揭开美好以下的事实，你能够承担这后果吗？”
　　“事实是什么？”问完这一句，冷若寒开始无声地哭泣“……曾经，我爱上一个人，那个人也爱我，可是我们都顾虑着不敢越过那条界限……一直到最后他告诉我他爱我，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无能为力……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霜，我一直都很懦弱，这一次，我不想因为不确定而放弃，如果你后悔，你可以杀了我……”
　　霜温柔地抱住了冷若寒，她身上冷冷的香味，也变得缠绵：“我一直以为，这个世上没有人值得我爱，没想到我第一次付出感情，居然就是这个样子……或许是注定的错误，可是，我不后悔！”
　　若真是红绳配错了缘，也只能将错就错！
　　…………
　　冷若寒还在发怔，回忆着昨夜的一切，霜却已经推门进了小屋。依旧美似名画，霜的笑容中却多了一份温暖：“睡醒了？”
　　“啊，霜？”冷若寒慢慢吞吞下了床，脑子一片混乱，他和霜的角色，似乎完全反了呢！“你起得好早。”
　　“习惯了。”霜脉脉地注视着冷若寒，轻描淡写地回答。她将自己的琴抱在怀中，散发白衣，和月神仿佛双生！
　　若得她为妃，今生也可无憾了吧？
　　“霜……”冷若寒喃喃着，霜的脸色忽然一沉，烟眸中凌厉转瞬即逝：“有人来了！”
　　“十二个！”冷若寒随即接口，他亦是绝世高手，虽然比霜晚了一步，也立刻觉察有极强烈的杀气包围了小屋，几乎令人窒息的杀气！
　　冷若寒双手一扬，结个护持印停在胸口，内劲未吐，霜已蓦然转身，冷漠地甩下一句：“留在这里，我去应付！”话音未落，白衣已消失在屋里，屋外隐隐传来峥嵘的琴声。
　　好象……反了呢……这句话不是应该由我来说么？冷若寒愕然，但又立刻为霜担心起来，返身将青剑负在身上，逸出了小屋。
　　尸体和鲜血！
　　霜冷冷立在空地上，淡定从容地抱着瑶琴，一袭白衣隐隐透红！她的目光仿佛凝结成冰，毫不怜悯地望着满地狼籍，就连红宝石额饰，也更加鲜艳了！
　　只是片刻，霜竟已经将来人尽数诛杀！
　　冷若寒瞠目结舌，望向空地上无情冷漠的霜，不敢相信她就是之前那温柔的玉人儿：“霜，你……”
　　霜匆匆扫了一眼冷若寒，目光中有一丝歉疚与心痛，然而她依旧决绝转身，长发飞扬恍如隔世！
　　“走漏了一个，我去追！”白影微扬，已失去了踪影！
　　“霜！”一瞬间，冷若寒心中升腾起莫名的情愫，名为渴望的感情迅速布满了他的每一滴血！空气中还残留着霜的香味，冷漠忧伤的幽香仿佛一首诗，让年少的心为之沉醉！
　　一定要去追霜！冷若寒的脑海里只剩一念，他不想再重蹈覆辙，像失去子衿那样失去霜，紧紧抓住幸福的火花，即使遍体鳞伤也不会介意！
　　白衣扫过满地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冷若寒游目四望，却始终看不到霜的身影，空气中的冷香越来越淡，仿佛正在哀伤地死去。
　　“霜，你在哪？”冷若寒眼中的天地正在渐渐闭合，恐惧疯狂地向他涌来，他伸出手，想要在空气中抓住一缕残香，然而指缝间消失的，依然空空如也“霜！”
　　“寒！”霜的声音终于响起，冷若寒眼前蓦然亮了，但他却不知道霜在哪里，武功绝世的他，甚至听不出霜的声音缘自何方！
　　天籁般的嗓音，就仿佛真得来自于天上。
　　一道红光划过，冷若寒下意识地伸出手，触手冰凉，是霜的额饰。嫣红的宝石躺在冷若寒的手心，凝结一颗水珠洗过，那究竟是朝露，还是霜的眼泪？
　　“寒，你的朋友在这里向东三里的地方，你去吧。”
　　冷若寒小心地将红宝石贴在胸口，果然，上面还残留着它主人的气息“霜，你在哪里？你要去哪里？”
　　再没有回答，风轻轻吹过，余下沙沙的响声，是树叶的吟唱。
　　向东三里，已出了树林。冷若寒很听话地前往，他相信霜的话，那里有他的朋友在等他，虽然他早已迷惘了什么是朋友，只是相信，霜不会欺骗他！
　　因为那双烟色的瞳仁，已经占据了如水晶般澄澈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