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殇》仲心宛琴

52、永诀

　　隆隆的响声自地底传来，冰冷氤氲于每一个角落。地宫的机关已经被启动，迅速凝结的冰层在不断增加。
　　依然，地宫是只能进不能出的，一切生命，都必须终结。即使业障之门被打破了，永恒的坚冰依旧要留住一切，把所有的记忆都冰封起来，封住鲜活的灵魂，成为死去的永远！
　　“有琴！有琴！有琴！”
　　冷若寒迷失在地宫里，不顾越来越厚的冰层，执着地寻找着那个许下爱情的男人！
　　只要找到他，抱着他，对他说：“有琴，我爱你。”
　　有琴！有琴！有琴！
　　四顾如一的地宫，有的只是一片茫然的纯白。惟有脚下的冰层，封冻着那千年来悲哀家族的命运。
　　一代又一代，黑暗的代言终归要失败，可是光明的正义又有什么解脱？那一张张天人般的脸庞，被迫永远沉睡在这里，永世不得超生！
　　轩辕一脉天生拥有着神也无法企及的美貌，虽然被深埋于冰雪中的躯体永不会腐坏，然而这强加的永恒，注定只是每一张绝美面孔上一抹不甘与悲伤。
　　有琴，这些是你的先人？你也有这样悲哀的命运吧？可是，不要怕，不要悲伤，我会陪着你，不再离开你！
　　冷若寒奔跑在地宫中，渐趋响亮的轰鸣使得整个地宫都在震动，刺痛着他的耳膜，瞬间淹没他的喊声。
　　有琴！有琴！有琴！
　　什么都听不见，冷若寒已经声嘶力竭，一遍又一遍唤着那人，清泉般的瞳仁，涌出了绝望的泪水。
　　有琴，你在哪里呀？
　　冷若寒跌倒在冰面上，脸色和冰雪一般惨白，身体渐渐冰凉，可再凉，也比不上心凉如水！都已经到这地步了，却找不到有琴，却不能亲口说：我们，生死相随！
　　“有琴……”哭唤着那人，冷若寒伏在冰上，绝望了。
　　“寒……”
　　喃喃的低语在巨响中清晰地传来，如此熟悉又如此温柔，无法改变的优美。“寒，爱你……”
　　惟有最执着无畏的爱意，在冥冥中守着一念。无论地裂天崩，无论海枯石烂，那殷殷的低唤，才能超越一切传递！
　　“寒，爱你……”
　　蓦然抬首，冷若寒瞬间复活了灵魂！
　　十几米远的地方，冰层坍塌了，露出已然死去的明护秋的尸骸，狰狞的面孔上，却带着解脱的笑意。
　　而在更远的祭坛上，一袭清俊如云的白袍半伏于地，令神佛都动容的美丽面孔，被明媚地点上了瑰红，艳光浮动，凄似深秋经霜的枫叶。
　　远远绚开的微笑，美得惊心动魄！
　　“有琴！”冷若寒用尽力量唤着这个名字，挣扎着跪在冰雪中，向那虽然很近却不可企及的地方伸出手，忽然身子一震，亦向着那白衣微笑，樱花般的唇微翕。
　　“我愿与你，生，死，相，依！”
　　相对而笑，两颗心已彼此交融，冷若寒的承诺终于冲破一切的阻碍，打破了两人心中的屏障，传到了有琴慕霜那里。
　　他，还是为了爱，放弃了一切，背叛了命运，甚至，丢掉了神的觉悟！这，已经足够了吧。
　　有琴慕霜凄然而笑。他已经心脉尽断，愈来愈微弱的生命之火，甚至支撑不起他的身体，等待着永恒安眠的来临，他，还是屈服了家族的悲哀宿命。
　　所幸，这将会是最后的神话之战！
　　可是，寒，你又哭了。
　　那时见你，就那样柔弱，完全不似男儿身。所以，才会对你起了逗弄之心。谁知，我竟一下子就沉沦了，疯狂地迷失在你眼里，再也无法回头。
　　想要得到你的心，把我弄疯了。我一直就那么自私地伤害你，说什么天地不公平，为何我要独自承担宿命，为何所有的苦都要我来受？
　　我，错了。我竟看不到你的伤痛，对你那样残忍，甚至，到最后我选择离开你顺从命运，也带了赌气的成分，知你爱我，却让你痛不欲生。
　　可是，业障之门在我身后合上的时候，我却陡然清醒了。我好该死，我只知道自己痛苦，却把你推进了绝望的深渊，害你遍体鳞伤，心力交瘁，害得你再一次承受悲哀。
　　寒，我清醒了。能在临死前再见你，我死而无憾。你已经给了我一切，可是，我不要你陪我一起死，我要你好好活下去，我要你幸福！
　　寒，我爱你，所以，我放弃你。
　　有琴慕霜远远望着那孱弱的孩子，伏在冰上嘤嘤哭泣，握了握拳，手心的冰冷渐渐有了温度，比永恒更永恒！
　　抬手，一道带着有琴慕霜微笑的银光划向命运的红绳。
　　“有琴！”冷若寒一阵颤抖，接住了银光，尚留的余温萦着熟悉的幽香，是近乎决绝的温柔！
　　于是那一刻，巨大的响声淹没了冷若寒的哭声，无情的寒冰卷向有琴慕霜，吞噬着他美丽的身躯！
　　“不！！！”
　　冷若寒嘶哑了声音，整个身体被巨大的痛苦绞裂，蔓延于体内的痛燃烧了他的灵魂，他一跃而起，飞扑向有琴慕霜！
　　“有琴！”最后的呼喊，伴着血和泪一同陨落！
　　然而，还有一双手，牵绊了命运。
　　一双温暖的手从背后抱住了冷若寒，紧紧不肯放松，带着几乎山崩海枯的坚定，阻止月神最后的疯狂！
　　“不！许！去！”
　　冷若寒绝望地挣扎着，他要挣脱那双手，和有琴慕霜同归于永不消融的寒冰，用对自己生生世世的禁锢，换得彼此深爱的灵魂相依的自由，让爱情重生于绝望的灰烬之中！
　　可惜，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眼睁睁看着冰雪卷起无情而残忍的约定，束缚有琴慕霜的灵魂。冰封他的身体，把彼此再一次隔绝于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相爱却不能相守！
　　可是为什么，在这真正决别的时候，伏在祭坛上的有琴慕霜，竟然支撑着站了起来，凝立于祭坛上，白袍翩翩坠地，任由狂冰奇寒袭来，他那么神圣而宁静地立着，生命之火渐熄，却又绽放最后的华彩！
　　缓缓抬起纤细优美的手，拭去脸庞上点点血迹，那莲花般的素颜，漾开了宁静而绝世清美的笑容。
　　花瓣般的唇微微颤动，巨大的响声掩盖了有琴慕霜最后的话语！而在冷若寒朦胧的泪帘后，亦看不清这世间最后的幸福。
　　他不知道有琴慕霜在对他说什么，鲜花般的唇一翕一合，开放过一次，然后就一点点枯萎。
　　他却不知道有琴慕霜对他说了什么！
　　最后一次凝视这一生的挚爱，有琴慕霜微颔首，温柔的烟眸永远地阖闭了。
　　然后是铺天盖地的冰雪，落下巨大的帷幕，无情冰冷的疯狂，完全掩盖了那具世间最美的躯体！
　　永别了，轩辕慕霜！
　　冷若寒的灵魂也在同一刻枯萎，随着有琴慕霜的生命，一同枯萎。
　　世界已经不存在了，冷若寒呆呆地望着祭坛上的冰柱，泪成了碎片，再也不会婆娑。
　　冰柱里的男子，再也睁不开那双温柔的烟眸，永远定格在十九岁，仿佛是神灵的雕塑，不可亵渎的美丽与悲哀。他无疑是整个地宫里最美的，那任何人，甚至神佛都不可相比的面容，带着一抹与众不同的笑。
　　一抹没有不甘，获得了幸福的笑。
　　只是被解脱了的有琴慕霜，再也无法守护他的心，听不到那个为他背叛天地的孩子，对他诉说前世今生的爱恋。
　　得之，我幸；不得……
　　“有琴，你说你要我的，为什么现在又不要我了……为什么……”
　　冷若寒失神地喃喃，心太痛，已经让他麻木了。瘫倒在地上，他任由还未停息的冰雪袭卷而来，微笑着不肯回头。
　　有琴，即使这样，我也会留在这里。有一天你破冰而出，第一眼就能看见我，好么？
　　“阿霄，你走吧。”
　　决绝地推开了怀抱自己的双手，冷若寒闭上了眼睛。
　　“不！”
　　一瞬间的恍惚之后，凌霄再度抱住了冷若寒，灼热的泪飞溅于冰雪之中，他声嘶力竭地大吼，和冷若寒一样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