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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血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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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琴慕霜正全力赶往尤公府。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冲动,怎么会对冷若寒说出那样绝情的话呢?反复无常,呵,反复无常的人,应该是自己吧,答应不再伤害他,又把他推入那样的境地,自己去死又有什么错,为什么要去怒他?有琴慕霜本就是为了死而生的人,能够奢求到他的爱情,还想要什么?
可是,不甘心呐,寒,你为什么不向我争辩呢?那样,我就可以说出我有多么不甘心!我如此美丽,可凭什么我注定要死,凭什么我不能和爱人长相厮守!我不甘心呐!
寒,你刚刚为什么不争辩,你宁愿把所有的苦都埋在心里是不是?可你知我心有多痛?我爱你,可我不能低头,即使对你我也不能低头,其实我多怕死,我多怕失去你,可我有琴慕霜,我不想低头呀!
寒,我们是相爱的,可你也很无奈,因为,你是,护国亲王世子!
有琴慕霜蓦然止步,到了尤公府前,一阵冷冷的风吹过,他仰起脸看那高悬的门额,不由蹙起了双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正刺激着他的神经。
尤公府的大门紧闭,狰狞的铜把手在寂静中显得有些讽刺,这一带本就荒芜,此刻,更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悄然。
有琴慕霜心知其中必有古怪,急忙敛住心神,一面周护住全身穴道,一面准备出手,白袍微坠,他如一只白鹤轻巧地跃入尤公府。
空院,无人。
有琴慕霜心弦微松,却又陡地收紧了,他竟完全感应不到人的气息,一片死气沉沉,似乎还夹杂着腐烂的味道,他慢慢地游移目光,四周的确无人,一旁的参天古木上,几只老鸦正闲闲地梳理羽毛,死灰的眼睛定在紧闭的中庭大门上,偶尔发出尖锐的叫声。
有琴慕霜亦定睛于中庭,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一步步靠近,他觉得自己正要扣响死亡的大门,虽然强大如斯,依旧忍不住害怕。
寒,我若死了,你会流泪吗?推开门闪进去的一刻,有琴慕霜闭上了眼睛,他亦不知自己将面对什么,是死亡,抑或是死战?
血腥味扑面而来,外面院中的老鸦发出了欢快的叫声。有琴慕霜一怔,急忙睁开眼睛,惨烈的景象令他骇然变色,即使九年前灭门之日,又何曾见过这般可怕的场面,这样诡异的景象!
这简直是一个修罗场!
而,这个中庭里,本就是用血祭天的阵图,名为修罗阵。
有琴慕霜好不容易定下心来,瞥了一眼最中心的一具尸体,脸上浮现出亦喜亦悲的神情,九年前,是依赖,九年来,是恨,而现在,却油然而怜,这个女子,毕竟与他血脉相通。
轻叹了口气,有琴慕霜才去看这布置完全的修罗阵,以血祭血,从传说中以来就只有两个人完成过这个仪式,残忍至此,已非常人所为!
修罗阵分为三向一心布置,正北向共五个六月初六生的壮年男子,俱被砍去头颅,只有身体孤伶伶伫立。正西向跪着三具七岁男童的尸体,被削去右手右足。正东向为三具赤裸的处子尸体,削左半边手脚。在中央的主祭坛上,成三角分别倒吊着三名孕妇的尸体,腹中已成形的胎儿都已被剜出,堆叠成一种诡异的姿势,而最最中央,则是手足俱被钉死在地上的慕容依然!
修罗阵的阵心,必须把最心爱的人钉在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有琴慕霜牵了牵嘴角,凉意自背脊直透心底。他不曾怕过什么,但现在他居然在发抖,冷汗从他额角无法抑止地渗出,嘲笑一般聚积。
慢慢地后退,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恐惧在那双骄傲的眼睛里迅速扩大,他还是显出了软弱的本性,退到门口,忽然低呼了一声,转身夺门而逃!
迅速折出中庭,有琴慕霜一刻也不想停留,悄无声息地掠过空无一人的院子,复从前门出来。
“站住!”刚出尤公府,横空一声断喝,犹如惊雷乍响。有琴慕霜正在神思恍惚,不觉竟被这声喝唬地惊怔当场!
混乱的脚步声在耳畔响起,一队穿着甲胄的士兵不知从哪边冒了出来,迅速包围了有琴慕霜,三排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封住他的去路,霎时布好了一个天罗地网!
一个将军装束的男子出现在有琴慕霜面前,个子不高,身上带着股奇异的味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阁下果然还是回来了。”
有琴慕霜反倒冷静了下来,不屑地扫了一眼那男子,对他身上的味道颇为厌恶,“走开!”
“本官乃金陵都统杜铭,现在本官怀疑你与尤公府灭门之案有关,请你跟本官回府衙,否则……”
“尤公府灭门?”有琴慕霜下意识地重复,蓦地盯住杜铭,皱起英眉,“那中庭的尸体?”
“那样子古怪,我们都没动,谁知道你干什么鬼事情,”杜铭冷笑一声,“看你样子挺俊俏的,杀了那么多人,哼,跟我回府衙!”
杜铭伸手欲抓有琴慕霜,却被他的目光霍然冰住,那么美,又那么冷。
“少给本官装无辜,本官不吃这一套,你还不束手就擒,啊?”
“呵,无聊。”有琴慕霜不睬,望了望背后的尤公府,拔腿便走,哪里管自己已被重重包围。
“哼,你能杀尽尤公府满门,本官又怎会无备而来?”杜铭的眉宇渐渐凝起杀气,侧身挡住有琴慕霜,“这幽坛草香味,够让你三个时辰内内力全失,有什么事咱们还是去府衙说清楚吧!”
有琴慕霜脸色不变,心中却不由一沉,暗暗握拳,竟真提不起半分力来,情知自己一时不慎中了计,却又不肯低头示弱,若无其事地停下步子,冷笑:“凭你这种伎俩,有用么?哼,好一个金陵都统,使出这三滥的手段!”
“有没有用你比我清楚。”杜铭自信满满,“手段是不光彩,可本官只管抓人,吃公家这碗饭,还守什么江湖规矩,笑话!”
有琴慕霜不置可否地站在原地,四面的弓箭手都把弦拉得饱满,他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长发为微风轻扬,有琴慕霜忽然痴痴笑起来,无法阻挡的魅力顷刻征服了所有人。
“我说尤公府的人不是我杀的,你,信么?”有琴慕霜幽幽地问,丝丝忧伤从他的眉间化入整个身躯,使得所有人都为这绝世的幽美黯然销魂。
杜铭哪还说得出话来,看着眼前幻化成非凡动人的少年,那已美得不甚真实的脸庞,勾勒出无法拒绝的魅惑。他无言以对。
“你信不信,嗯?”有琴慕霜见杜铭不答,笑得更为柔美,宛如丝绸般华丽的嗓音,愈发危险,愈发咄咄逼人!“我若是凶手,你,困得住我?”
“你!”
“你信誓旦旦说凶手是我,你亲眼所见?”
“这!”杜铭被迫连连后退,还是说不出话来,一面又担心有琴慕霜真得还有内力。支吾了很久,忽然说道:“你没杀人,跑来这尤公府做什么?”
“来这里便是凶手?哈!”有琴慕霜霍然转身,冷香四溢,要把天地都迷惑了去!
杜铭已经冷汗淋漓,眼下进退两难,他既不敢对眼前这玉人儿下硬手,又不甘心就这么罢休,呆呆得杵在原地,瞪着有琴慕霜,却不开口。
僵持了近一柱香工夫,有琴慕霜不耐烦了,眼波里漾起点点杀机,凉凉地落在杜铭身上:“你,还不滚开!”
杜铭不由打了个哆嗦。
“放你走是可以,但你的来历实在可疑,本官……”
“要弄清他的来历?”杜铭一语未毕,忽然一声清啸远远传来,玉箫横飞,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转向天外!
箫音宛如一只轻捷的孤鹤,落在有琴慕霜身前,带着似笑非笑的目光扫视杜铭,“杜都统?”
“你,你是谁?”杜铭咋舌,连忙退得远了一些,打量着箫音,看见他面纱之后若隐若现布满伤痕的脸,暗暗握紧了拳。只消一声令下,顷刻便可万箭攒射,将那两人当场格杀!
“杜都统当真草木皆兵。”箫音微微一笑,暗中向有琴慕霜打了手势,正色道:“都统执法严正,在下万分敬佩。只是如此武断,未免伤了和气。”
杜铭一怔,忙问:“怎么说?”
箫音不紧不慢地自怀中取出了冷若寒的玉佩:“我们是奉了世子殿下的命令前来调查尤公府,都统难道连殿下也信不过?”
那玉佩玲珑剔透,一看便是出自禁宫。那杜铭原也在京城供职,认得玉佩的来历,连忙弃了兵刃,双膝跪下:“卑职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殿下差遣,卑职冒犯了。”
杜铭一跪,四面围拢的军士也都跪了下来,黑压压一大片。箫音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想与杜铭多做纠缠,返身拉住有琴慕霜,低声道:“主人,我们走。”
“哎,你们?”杜铭狐疑。
箫音蓦然定住,道:“世子殿下命你把人马都带回原驻地,有事自会相召,你且处理好金陵事务。”
说罢,也不管杜铭还要套几句官话,拉了有琴慕霜就走。跪着的军士自动让开了一条路,两人一阵风般卷了出去,急急转过街道小巷,直到看不见杜铭的人马,才停住脚步。
有琴慕霜一脸冰霜,,盯着箫音手中的玉佩,有些生硬地问:“是他让你来救我?”
“不是。”箫音看见了有琴慕霜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但仍决定继续说下去,如果不戳到他的痛处,他只会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人承担一切,最后后悔,直至毁灭!“主人不是已经放手了么?”
有琴慕霜偏过头,掩饰着眼中的悲哀。他知道箫音在激他,明明自己不会也无法放手,却被迫着面对!其实欺骗自己又何妨呢?“那样的人,我只是不想欠他的情……现在明护秋也动手了,我们北上,去做个了断吧。”
“主人打算去地宫?”箫音微怔,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绝美的男人,那本该属于女子的烟眸,正一丝丝散着撕裂的决绝!“不去见殿下么?或许殿下还想……”
“不要再提他!”有琴慕霜忽然烦躁起来,冷冷地打断了箫音,自顾转身离开,“就当他死了,萧天宇,不要再对我提他,永远!”
有琴慕霜的背影,都那么迷人而凄凉,很容易让人迷失。箫音默默地望着,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判断。那孩子在听见冷若寒的时候,竟这样绝情!抛开一切般无情地转身,情愿当对方死了,他,已经不爱他了吗?
闭上眼睛,箫音还是忍不住为那段感情惋惜,如此轻易夭折,是心志不坚还是顾虑太多?“何必当他死了,殿下反正也撑不过今晚,主人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脚步声忽然停了,有琴慕霜的身躯在微风中竟然颤抖,背对着箫音,他显出了惊慌失措的神情,薄唇上的血色渐渐转淡,仿佛因为那身体的温度骤然下降而隐退。
“为什么?”终于,有琴慕霜没有掩住自己的脆弱,低低吼了一句,失去力量的身子靠住墙才勉强站稳。他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觉得心脏仿佛受不了这种痛而要被撕裂了,发出呻吟来!
是因为刚刚吸进了幽坛草味道的缘故吧,可是心中的痛却是真实的。有琴慕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把目光投向箫音。
你的绝情,果然全部是伪装!你爱冷若寒,疯狂得爱,甚至可以改变自己,你的无情,凉薄,冷漠还有残忍和多疑,都因为他而失去!你不再是你,轩辕!
箫音心中默叹,急切地走上前,有些无奈:“殿下中了‘轮回’,因为失去了‘回忆’的压制,已经侵蚀心脉了……”
有琴慕霜的心,一下子被掏空了。眼前浮现出那张苍白的脸,没有半点生气,渐渐枯萎……好似花谢时节枝头最后一朵残花,柔弱而纤细,无可奈何地离开……那朵小花,还留在枝头,是……是在等待吧?
他曾拥有了一只只为他而舞的蝴蝶,在那娇弱的花瓣上蹁跹,嬉戏。可是,后来,蝶却离开了,让花独自忍受着风吹雨打,让花受伤……
蝶恋花,花亦恋蝶,那是美丽的迷失,危险的相恋,可是,他们都容易迷恋。
有琴慕霜悲鸣一声,眼底有着困兽般的绝望,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冷笑,嘲讽地尖叫:冷若寒要死了,你就要失去他了!他要死了!
有琴慕霜紧捂着心口,脸色惨白,他是真真切切感觉到了痛,生不如死的痛!因为幽坛草而被放大的痛让他也无法承受,跌跌撞撞推开箫音,他竟一跤跌倒在地!
“主人!”箫音扶起有琴慕霜,泪珠一直淌到他的手心,他怜惜地去拭,却发现他根本无法阻止这孩子的泪:“九年来,他是唯一令你哭泣的人,以前你说过,你不会为任何人哭,因为哭会心痛,我一直以为那是很好的事情,不哭也就无牵无挂了……可我们都错了,你其实那么多情,你其实很爱很爱世子的……主人,去看他吧,你们……你们要的幸福,只有彼此可以给予……”
“不会了……我们都不会幸福了……”有琴慕霜轻轻抽泣起来,像个真正的孩子,蹭在箫音怀中,一如九年前。
箫音抱着有琴慕霜,心疼这身子,还是如当年那么单薄。自从那年再找到他的时候,他便已经封闭了自己的心。从那时,箫音再也没有抱过他,甚至没有碰过他的身体,他是主人,他是冷酷无情的有琴公子!
九年一梦,这孩子依旧这么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