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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情义之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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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掩在树后,见秦子羽和宇文秀已牵制住红枫教众,再也无法忍耐下去,略微估测了一下距离,忽然身子一挫,青鸾化作一道飞虹划过天际,直取明护秋。
凌霄剑势迅若游龙,凌厉而凄艳,未曾近身,锋芒便已透骨冰凉,岑风忍不住打个冷颤,剑花飞艳,斜格青鸾。
两剑相斫,“叮”地一声,岑风虎口剧震,勉强控住剑,再抬眼去看凌霄早已掠过他头颅,直面明护秋!
“教主!”岑风立刻回马,与明护秋两马并肩,他看见明护秋眼中在极短的时间内幻化了各种神情,杀气和疼惜化为一体,像神又像魔。
岑风心中一阵战栗,转目去望凌霄。目光短短相接,他触及那少年桀骜之中刻骨的仇恨,竟似要把红枫教整个毁灭!那少年恃剑而立,青锋护在前胸,已臻人剑合一,颀长的身影锋芒毕露,傲如松柏,似乎只要一挥剑,就会有惊天动地的力量。
凌霄恨意漫胸,瞪了岑风一眼,仍然盯住明护秋:“明护秋,让他滚开,我要你付出代价!”
“小子!”岑风双眉一蹙,极不满竟被这乳臭未干的少年轻视,当下把剑一横,借力离了马鞍,“唰唰唰”数剑刺向凌霄。
凌霄咬牙发狠,反手一剑“清辉月璧”,在身子上划开了罩护的弧,抵住岑风,抬腿飞踢其下肋,“走开!”
岑风不期凌霄徒然变招,一味求剑之凌厉,忽视了下方空门,被凌霄一脚踢中,也幸亏他反应奇快,急忙借势后退,斜斜落于一侧。
岑风心惊肉跳,揩了一把冷汗,仍不甘失败,剑势振起再袭凌霄,剑气飘移不变,却让人捉摸不透究竟要刺向何方。
剑未至,箫声忽起,呜咽不成章。
岑风剑术精奇,然而真正算来,不过二三流的好手,他的剑够狠,却不够快,尚未接近凌霄,忽地一把玉箫横插过来,飞花烂漫,岑风竟然难以自控,剑势大乱!
玉箫轻旋,已落入主人手中,箫音的身形宛如张翼的大鹏,飞掠向岑风,箫体冰凉,像神祗的审判,落向岑风的顶心。
岑风大惊失色,一偏头躲过了,急忙举剑相挡,血色的枫叶和血色的夕阳,慢慢淹没了他……
岑风被箫音缠住,凌霄终于收敛起全部的心神,执剑凝立,一瞬不瞬地瞪着明护秋。
那边,明护秋含着诡异的微笑,慢慢拔出了紫刀。
刀是锋利的,刀锋仅仅那么海天一线,刀上竟有一层邪恶的微紫的光,那是刀的凝点。刀一到了主人手里,刀身便乍亮起一种茫然恶毒的寒芒。
剑是凌厉的,它不如刀那么招摇杀戮的气息,它已与它的主人融为一体,它准备着与刀厮杀,它准备着折断的死亡。
一阵战栗,长啸九天!明护秋与凌霄的身影蓦然相交,刹那已不知交手了多少招,风云际会,绝世一战,何人倚剑白云天!
青剑、紫刀,它们相斫发出的悦耳的声响,那却是鲜血的赞歌。
剑很快,化成一弘碧森森的水,映着别样的光辉。刀极厉,紫凝如黛,极似恶鬼的呼吸,冰冷地透出邪魅。
刀剑相交,剑冷,刀更冷!
剑嘶吼着,剑上的青芒如舞衣翩跹,让人沉湎的动人,剑锋那么长,那么凉,那么艳,一次次在它主人的驱使下飞舞,剑锋上幻化出万千气象,化入了情,化入了爱,化入了恨,化入了护……
剑长鸣,剑气越九霄!
刀在从容反击剑,安稳而恶毒的锋芒,像蛇口中的毒诞。刀的舞步更无情,更可怕,淡紫的魅惑划开了诅咒,刀没有尽全力,它若尽了全力,就要饮血,但是刀还不能沾血!
刀长啸,刀歌且高扬!
剑在哭泣,刀在冷笑!
刀剑相抗,白衣的少年与红衣的教主,让未知成为事实!
明护秋忽然卖个破绽,反转手腕,震开凌霄几乎不要命的攻击,用刀周护全身罩门,斜逸出战圈,凝止翔立,冷冷望着凌霄。
凌霄把剑一垂,极为不满这突然停止的没有结果的战斗,他落在明护秋的对面,依然像斗起羽毛的鹰,桀骜的瞳仁透出令人悚然的恨。
明护秋忽然冷冷一笑,口角微妙的上扬证明了这笑的嘲讽与杀机,他忽然将紫刀反贴住心口,身形向后疾退!
他要逃!凌霄心中蹦出这一个念头。剑眉真如剑锋一般扬起,他毕竟年少气盛,年轻既是他的优势,亦是他的缺陷——而且是致命的缺陷!
凌霄想也不想,立刻提剑去追明护秋。
明护秋好像故意引逗凌霄,不断后逸,从容不迫的神情正如猫儿在玩弄已抓到手的老鼠,他刻意地保持与凌霄的距离,凌霄追得愈快,他便后逸地愈快,总是相隔那么十、九丈,让少年逾越不得。
凌霄一门心思只是明护秋身上,根本没有觉察自己不知正被明护秋引向何方,他只是恨那个伪君子,而这种恨比他对任何人的恨都来得深,来得不可原谅。除非杀了他,否则永远也无法解脱的恨!
不知追了多远,明护秋终于停在了一方巨石上,他收敛住杀气,盘膝坐下,目光恢复了平静。
凌霄落在巨石十丈开外,望着明护秋,却没有开口,他知道那人一定想要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但他无畏无惧!
夕阳只余一线光辉残留天际,苍茫的暮色正要被夜的黑暗蒙住,在渐渐昏暗的天色下,风冷,心更冷。
巨石的附近是一处绝壁,到了这里,凌霄才知道自己追着红枫教已经登上很高的地方,从那绝壁上望下去,有一种晕眩的感觉,凌霄心下有些不安,环顾四周,除了明护秋以外,一个人都没有了。
明护秋将紫刀纳入怀中,目光里有着沉重的叹息:“三弟,兄弟一场,你真要把为兄往绝路上逼?”
“谁是你三弟,你有当我是兄弟么?”凌霄咬牙,冷冷地回敬道。他曾多么真心地崇拜、尊敬这个男人,当他是真英雄、好男儿!“你这卑鄙小人!”
“我卑鄙?”明护秋居然苦笑,声音淡了下来,带了几许寂寞,“原来宵弟你竟全不懂我,我明护秋七尺男儿,三十而立,欲成一番事业,若不使些非常手段,你竟要我一世碌碌?不错,我的确有负于你,欺瞒了你,若不如此,你又怎肯与我结交?”
凌霄扫了一眼明护秋,冷哼:“我就后悔与你结交,错信了你,才让小莫受伤。”提到那个少年,凌霄的心不可控制地一阵抽痛。
“小莫,你是指世子?”明护秋从心底升起一阵悲凉,无限止地扩散开来,叹息,“我们的金兰之情,在你心中,半点比不上那一个世子?霄弟,难道世子对你来说,真比命还重要?”
凌霄青剑一震,荡开薄薄的凉意:“你草菅人命,或许我还可以原谅,我真不是一个完全合格的侠者,但是,对于小莫,不,对于冷若寒,你不该犯到他头上,犯他者死!”
明护秋目光一霍,皱眉:“犯他者死?你我亦包括其中,全无情面?”
凌霄拔剑指天,似在向天地宣告,又似在许下诺言:“我若犯他,我死!而你,我必当手刃!”
这少年,太倔,太傲!像一头无法驯服的猛兽,拥有无限可能的潜力,却不会向任何人屈服,凌于九霄!明护秋的目光冷了下来,杀气峥嵘,“霄弟,今日,你真要断了我们的兄弟之情?”
凌霄别过脸,眸中的哀伤转瞬即逝,他又怎么可能再认这兄弟,认这眈眈着冷若寒的豺狼?手中的剑似有千斤重,凌霄缓缓举起“青鸾”,咬牙,一剑斩断乱舞的发丝。
看那缕头发哀哀随风偏转,落入悬崖再也不见,凌霄蓦地抬头,振剑,眸中的光辉如冰石般冷傲,坚定:“今日,你我,恩断义绝!”
“好!”
明护秋暴喝,一时杀气冲天。仿佛远古的神秘力量化入了那身体之内,狂飙于天地之间的压迫力,排山倒海向凌霄聚拢,一下子收紧了生存的空间,几令他窒息。杀气宛如毒藓附着于凌霄的皮肤,震慑天地的邪魅,竟令少年剑客踣地不起!
原来,他一直不曾显示过真正的实力,而这第一次,却是对于这个曾经的兄弟。
凌霄勉强抬起头,明护秋就站在他不远的地方,然而他却连举剑都办不到,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剑法,竟还没有施展便被人压倒,而对方,仅仅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
这是怎样可怕的力量?这男人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凌霄吃力地喘息着,以所有内力守住一线心脉。他就像被一个巨大的网罩住了,而现在这网正一点一点地收缩,如刀剜走他的神志。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能够挣脱这张巨网,双手不再受到束缚,一剑引天,万梅纷落,即使拼个同归于尽,也好过这般莫名落败。就这样败了,死了,让我如何甘心,九泉之下,何颜再见恩师!还有小莫,小莫,我要护你,又怎可以不战而亡,又怎甘心不让“青鸾”声啸六合!
凌霄如垂死的天鹅,挣扎着,眼中的孤兀傲气,却丝毫不见减弱,只是恍恍惚惚之间,他的目光忽然一清,心似被针扎了一般,痛楚没入五脏六腑,他的喉头一阵颤动,终于拼命了力气大吼:“小莫!”
撕心裂肺!
透着薄薄的泪光,凌霄看见天地间瀑布般散落了动人的光晕,淡淡地哀哀地,如忧伤的舞蹈的光晕,连已经消失的夕阳,似也在这光晕的感召下回到了大地,刹那间迷惑了凡尘,美得让人夭折。
毋庸置疑的,那是美丽忧伤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