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殇》仲心宛琴

20、激

　　料理干净林吟小轩的残局，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没有月亮的晚上，孤独的星也光华微弱。箫音在山涧中洗去自己身上的血腥气味，又匆匆赶回明月阁。
　　灯火辉煌的明月阁气氛颇为诡异，所有的家丁婢仆都被赶在书房门外，另一个角落，梨舞冷冷倚在柱子上，嘴角带着讥讽的笑容。
　　“哟，箫先生你可算回来了。”看见箫音，梨舞立刻开始了嘲讽，“没想到箫先生也会擅自离开，你家少爷快把整个明月阁拆了，您倒还挺悠闲。”
　　知道她是明护秋的亲信，箫音厌恶地撇撇嘴，立刻反唇相讥，“梨舞姑娘不必担心，揽月楼门户虽小，一个明月阁也没什么大碍，少楼主便真把自己的房子拆了，也不用赖在别人家里不走。”
　　梨舞听出箫音话中带刺，却也无可反驳，只好妩媚地一笑，不再说下去。
　　箫音冷笑，转身招来一个家丁：“发生了什么事？”
　　那家丁眼睛上乌青了一块，身子抖得像摔糠：“少爷今天陪楚爷去栖霞山赴约，回来就要小的们去找莫公子，还有金陵城里所有的大夫。小的们折腾了一天，找不到莫公子，请来的大夫又都被少爷骂走了……少爷大发雷霆，把碗筷都摔了，不肯吃东西，明大爷和楚爷劝不住，只好封了少爷的穴道把他关在书房，令小的们和梨舞姑娘守着。”
　　闻言，箫音苦笑着摇了摇头，问：“现在少爷情况如何，吃东西了么？”
　　那家丁回答：“没，少爷现在还被封着穴道，小的们一进去就被赶出来，这会儿还发着脾气呢。”
　　箫音点头表示知道，轻声吩咐：“去准备饭菜。”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书房里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箫音才掩上门，就听见了凌霄的吼声：“叫你们全都滚出去没听见吗？我能动了一个也饶不了你们！”
　　“少楼主，你这又何苦？”箫音无奈地点亮了蜡烛，凌霄僵卧在软榻上，俊气的脸上写满了愤怒。为这狂怒的缘故，他竟咬破了嘴唇！“天，少楼主，你不痛么？”
　　“箫音，你可算回来了！”发现进来的人是谁，凌霄表现出极度的不满，咬牙切齿道：“还不快点解开我的穴道！”
　　箫音迎上前，跪在了软榻边上，小心地替凌霄擦掉嘴唇上的血，微笑：“幸好少楼主不是咬舌头，不然连神仙也救不了。”
　　“你再不帮我解穴我就咬给你看！”凌霄忿然怒吼，他若能动，一定先给现在还敢笑的箫音一剑！
　　“少楼主多大了，还这般任性？”箫音依旧微笑着，探身凑近凌霄，忽然敛容，把声音压得极低：“少楼主这样耍无赖，怎么能保护世子？”
　　凌霄蓦然一惊，注视了箫音片刻，低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箫音浅笑着：“少楼主何必明知故问。不过，少楼主，你这样胡来真的好么？如果世子的身份被泄露，只怕他的处境会更危险吧？”
　　“你明白什么？”凌霄的眼圈开始发红，小声地说道：“他被有琴慕霜带走了，万一出事怎么办？而且，而且他身子有病，今天竟然还吐血！万一……万一……”
　　有琴慕霜伤自己也不会伤他！箫音心中暗道，口中却低声劝慰道：“那些不过出于少楼主的猜测。然而若是少楼主自己间接伤了他，心中是否更加不安？”
　　“我……”凌霄无言以对，索性把眼睛闭起来，却又猛然睁开，“不行不行，我一闭眼就全是他的影子。”
　　箫音的声音忽然又提了起来，好像故意要让人听见，“少楼主，您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那你还不解开我的穴道！”凌霄的声音也恢复了原来的怒气，想到刚刚说了这么多自己还是动弹不得，不由忿忿瞪了箫音一眼。
　　门被突然推开，先前的家丁把刚刚做好的饭菜送了进来，头也不敢抬一下便惊慌地退了出去。箫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请少楼主答应箫音，不管有什幺事先吃了饭再说。”
　　“箫音，你真麻烦，我答应就是了。快放开我！”凌霄己极不耐烦。
　　箫音手腕微震，已打通了凌霄的血脉，将他扶起来，笑得极为宠溺：“快趁热吃饭吧。”
　　凌霄冲过去就开始狼吞虎咽，哪里还管箫音说什么，只是不断用余光瞟着他，似乎在计划什么。
　　箫音知趣地退到门口，转身让门外的家丁全都散了，看见梨舞仍倚在老地方，冷冷问：“梨舞姑娘还不回去休息？”
　　梨舞似笑而非笑：“告辞。”
　　“那很好。”箫音一言未毕便觉不对，立刻转身，发现凌霄竟趁他不注意，取了青鸾剑，正要从窗口开溜！
　　“少楼主！”箫音不由气结，桌上的饭菜才动了几口，明显只是敷衍，于是立刻去追凌霄。凌霄哪里睬他，仗着自己轻功上佳，开了窗轻灵地跃了出去，比猫儿还敏捷！
　　箫音无奈，只好跟着凌霄跃了出去。轻轻巧巧落在地上，又立刻去追已逃得极远的任性少年。
　　凌霄的轻功虽然还算不错，终究也快不过箫音。然而箫音却故意装作追不上他，不动声色地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掠过夜晚空旷的街道，如同黑暗中穿行的灵猫，敏捷迅速，翩然飘逸。
　　蓦然，凌霄的步伐止滞，如同剑一般钉在了黑深的尽头。孤云偃月，他的表情也被浓密的夜色吞噬了，微风之中，只有“青鸾”难掩的冰冷光辉在释放。
　　箫音隐隐不安，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却还是迎了上去，只有一手已按住了袖中的玉箫，以防凌霄猝然动手，自己却来不及防备：“少楼主！”
　　凌霄默默无语，空气在他的身边凝成了令人窒息的屏障，仿佛把他的一切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他在黑暗中慢慢仰起头，眸中竟似有星光点点，一刹那的迷离之后，“青鸾”忽然铮声长鸣，如龙吟九天，一剑斩断绵柔，抵住了箫音的下颔！
　　那个瞬间，箫音几乎下意识地想要反击，却也因为凌霄毫不带杀气的迷离，将自己克制住了，坦然受制于他，低笑：“少楼主这是干什么？”
　　“箫音，你好！”凌霄的声音生涩地擦过喉咙，不甚明晰，然而之后的一句却愤怒地暴出来，状若极狂！“小莫在哪里？”
　　箫音叹息，将玉箫好生收入袖中，“我不知道。”
　　“你撒谎！”凌霄怒喝，一拳擂在箫音的小腹！
　　箫音猝不及防，只觉五脏六腑都在一刹那被挤成了一团，痛得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满头冷汗涔涔，勉强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少楼主，我真的不知道。”
　　“青鸾”决然回鞘，凌霄冷笑了一声，听来竟似这少年心机其实深不可测！“你骗我，箫音！我问你，你今天到哪里去了？小莫被有琴慕霜带走后，你就失踪了一整天，还有上一次，为什么小莫会跑到景山村来？我留你在明月阁，为何你却没有阻止他？更何况，为什么你会知晓小莫的身份？箫音，你以为我是白痴吗？你和有琴慕霜，或者小莫，究竟是什么关系？”
　　箫音在黑暗中欣慰地笑了，他直到现在才明白，凌霄果然并非一无所知。至少，他还是在堤防着自己。既然如此聪慧，那么只须稍加点拨，或许就能让他明白这其中孰是孰非也说不定。“少楼主，箫音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凌霄冷冷问，手中的剑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一些。
　　“少楼主跟我来便是。”箫音慢慢起身，小腹上还隐隐作痛。他迈开步子，却发现路小蛮仍在原地不动，于是激道：“少楼主在担心什么？若是知道了他的下落，你便是刀山火海也要立刻闯了去，现在我只是要带你去个地方，就怕了？”
　　凌霄双眉一挑，果然中计：“去就去，你带路！”
　　箫音微微一笑，蓦然握住了凌霄的手，唬得后者几乎跳起来，惊叱：“你，你干什么！”然而他话音未落，已被箫音拉着疾奔，片刻已消失在了黑茫茫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