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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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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琴慕霜和冷若寒才下栖霞岭,便被人拦住了。葛衣在身的男子负着长剑,骨骼清新飘逸,武功造诣不凡,见着有琴慕霜,他半晌不言语。
有琴慕霜见来人背着长剑,绝美的脸上冰成了霜,冷漠无情的笑靥有着残忍:“是你啊!”
“少……少主人!”闻言,来人露出了笑容,自袖中滑出一支长笛,双手虔诚地托起,单膝跪在了有琴慕霜面前“参见少主人!”
“想不到你还留着玉笛。”有琴慕霜清冷的目光一黯,冻结的视线里有几分嘲笑,“我都认不出你了,云若离!”
云若离低着头,不敢正视有琴慕霜清冷的眼眸:“若离未曾尽职守护少主人,请少主人恕罪,然而玉笛在身,若离片刻不敢忘了少主人!”
“呵!”冷笑着注视伏跪于地的云若离,有琴慕霜烟眸中的光辉却依然冷漠如霜,“你凭什么?”
云若离面露愧色,以额触地,换了双膝下跪,低声道:“若离该死,竟然醉生梦死了七年,辜负当年老庄主的栽培之恩,若离一直浮居金陵,在莫愁湖畔开了一家小酒馆,日日醉饮,不过……”云若离直起身子,炯炯有神的目光显出了他的精干,双手紧握玉笛,他的语气多了几分凝重:“云若离已经清醒了,愿蒙少主人不弃,让若离再为效力,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不必了。”面对云若离的一番剖白,有琴慕霜冷漠地拒绝了。他是轻易不会相信任何人的,哪怕年幼时连性命也可以交托的人!“你所效忠的秋水山庄十年前就毁了,你早已经是自由之身!”有琴慕霜冷冷说完,抱着冷若寒转过云若离,毫不犹豫地离开。
“少主人!”云若离蓦然抓住有琴慕霜的衣袂,倔强地仰起头,“云若离……当年对玉笛立誓,并非效忠于秋水山庄,而是,效忠于您……有琴慕霜!”
“呵!”有琴慕霜冷笑着,孤独的恨意在他的心头复苏,积郁了太久,他变了,不是那时那个单纯的孩子,他孤僻,阴晴不定!“我不会相信你,不会相信任何人!”
内力如同奔腾的野马狂泻而出,疾风般卷向云若离,而后者却以血肉之躯,毫无防备地承受着无法承受的攻击!
云若离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脯都已被这一击击得粉碎,喉头又腥又甜,“噗”地喷出了一口血!然而,依然不肯放开有琴慕霜。他抬着头,目光落在有琴慕霜臂弯中的少年上,那张如玉石雕刻的脸庞,是那么安心地依靠着这个冷酷的男人的怀抱,“即使,是这个孩子……也不相信么?”
有琴慕霜的心一震,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望着怀中毫无戒备的少年,那种无法被补偿的美丽。
“相信”此物,或许在这颗已经死过一次的心中,再也没有容身之地了吧。正是因为“不信”,才深深地伤害了这个荏弱的少年,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已将不可逾越的屏障筑在了两人之间,早晚有一天,他心中所有的苦会全部倾泻,那个时候,他或许,会生不如死!
“他不一样!”有琴慕霜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心中一个隐秘的角落,不受控制地藏进了某种东西,他只能小心地呵护,因为伤它,痛得却是自己!
云若离慢慢松开了手,对于那样的有琴慕霜,他无可奈何。“少主人,云若离不会再背弃自己的誓言,若您有任何需要,请来朝月寺,无论如何,都不要再回林吟小轩,那个地方已经被红枫教所掌控,请少主人多加小心!”
云若离声音艰涩,随手在脸上抹了一下,丝毫没有把自己的伤势放在心上,窥探着有琴慕霜的神色,犹豫地开口,即使这样会再度触怒这脾气古怪的少年!“……少主人,这孩子气血中虚,似乎有先天不足之症,若不好好调养,只怕……”
“我知道!”有琴慕霜转身就走,不曾有丝毫留恋。
他的恨他的情如一团乱线交缠,怎么也梳理不清。
“不能回林吟小轩,又要好生调养,那我要带他去哪里?”有琴慕霜烦躁地嘀咕着,因为走得太快,额头上已渗出了点滴汗珠,被沾湿的头发不听话地往那白皙的皮肤上乱贴,毫无顾忌地与长长的睫毛窜通一气骚扰烟色的美眸。
有琴慕霜拼命眨眼,想赶走那缕顽皮的长发,然而总办不到。正在懊恼的时候,冰凉的指触让日光黯了,轻轻巧巧挑起了调皮的头发,“有琴……”
有琴慕霜寻了一棵树荫较大的树,小心地放下了冷若寒,那种荏弱和苍白,漂亮地好似瓷娃娃,有琴慕霜认真地看着,却一句话也不说,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竟晶莹剔透。
“寒……”他轻喃,这一刻软弱无比。
“有琴……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对待他?”冷若寒没有逃避有琴慕霜灼热的目光,反而稍稍仰起头,温柔地与他对视。
有琴慕霜不安地别过脸,强作冷漠:“你不明白……寒,你不该轻易相信人,比如我,我那样地伤害你……”
“不要再提!”冷若寒嫌恶地打断了有琴慕霜,然而这自然流露出来的嫌恶,却是对于自己的身子!“你和叶祈一般,连真心相对的人也不相信,你可知道,这对于他们,有多残忍!”
“我知道!可是若是被背叛与欺骗到心都毁了,你要我相信谁?!”有琴慕霜哀然冷笑,不堪回首的过往一一涌入脑海,黑暗残忍血腥肮脏,充斥于年幼时的每一个日子!“你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江湖,那种肮脏,不是你可以想象的!寒,你想知道真相么,你想知道,那些,那些……你可知道这具身子肮脏到什么地步,你可知道这双玉手沾了多少血!”
有琴慕霜压抑着感情,把头埋在冷若寒的小腹上,双肩不断颤动,那个黑暗的过去,他本想凭着绝世的武功全部抹杀!可是面对冷若寒,他依然无法隐瞒。
冷若寒柔柔地拥着有琴慕霜,他是爱他的,宽容地抚慰着他心中流露出的软弱,低低叹息:“你是害怕再被伤害。”
“寒,你绝对不能……你不能被那黑暗所污染!”有琴慕霜的肩头耸动着,紧紧抱住冷若寒,整个人都陷入了狂乱!“我告诉你!全都告诉你!”
“很久以前,我和你一样,我家是武林世家,父亲,母亲,我,还有一个姐姐,我们那时很幸福。那个时候,我也很天真地想象着江湖,很单纯的江湖。”
“我九岁的时候,遇到了灭门之灾,父母都死了,唯一的姐姐,竟然扔下我跟着凶手走了!那是我第一次被背叛,当时我怕得要命,哭着喊着,可是姐姐连头也不回一下。于是我天真地去追她,拉着她的衣角叫她不要走,结果,只换来那个凶手的一刀,就划在我心脏边上。”
“我昏迷了七天,差一点死掉,是我家里幸存的两个属下萧天宇和云若离救了我,他们带着我在江湖上到处流浪,被人看得连乞丐和狗都不如,任人侮辱和欺凌。后来萧天宇和云若离为了替我父母报仇,以断箫剑和孤笛剑之名现身江湖。可是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让别人知道了三个好骗的小孩身上有绝世武功,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一面假惺惺地说要帮我们,一面就骗秘笈,心狠手辣地杀人灭口!”
“就这样胆战心惊地过了三年,我们到处被人追杀,后来一次,萧天宇去引开敌人,让云若离独自保护我,可你知道他是怎么对我的?他把我遗弃在了破庙!他说他去找食物,让我在那里等他,然后就一去不复返,可笑我那么天真地相信他,在那间破庙等了他三天三夜。”
“后来,我只能独自在江湖上流浪了,那时我只有十二岁,没有人会同情我。那时我不会武功,也没有钱,没有东西吃,也没有地方睡,可是上天偏不让我死,给我一张这样的脸,于是我被人骗,被人卖到赌场里当彩头,肆意凌辱……”
“我当时恨不得死掉!每天我要被弄昏过去好几次,醒来,又是无休止的折磨!可是,那个地方,也教会了我仇恨和杀戮。我在一天深夜爬进了赌坊主人的屋子,把他和他的妻子全都杀了,然后放火烧了赌坊!当时我身上全是血,可是我一点也没有害怕,我甚至……甚至没有犹豫。”
“也就是那一年冬天,我又冷又饿,还发起了高烧,结果就晕倒在了路边。一个过路的商人把我带回了家,他很仔细地照顾我,我一直对他很戒备,我害怕再被卖掉。然而过了半年,他始终对我很好,于是我就渐渐放松了警惕,开始相信,相信那个禽兽!”
“他从开始就在骗我,他根本就不是真心要帮我,他只是,只是要这具身体!……他和另外两个人给我喂了迷药,我一点力气也没有,被他们关在柴房里,然后那天晚上……他们就在那里……在那里玷污我的身子!他们连禽兽都不如,他们肆意掠夺了我的身体,可是我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我又怕又痛,可是没有人来救我,没有人……”
“我乘他们睡着的时侯逃了出去,那时候我就发誓,我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我再也不要被任何人伤害!我躲在山里修习武艺,我要变强,我要没有人再能欺侮我!哼,我把那三个玷污我的禽兽扔到山上的狼窟中,就站在边上看着他们被撕咬成碎片!我恨他们,我绝对,绝对不会饶恕他们……”
有琴慕霜黑暗的过去,终于完全呈现在了冷若寒的面前,他的心颤抖了,从有被宝贝般呵护的皇家贵公子,从来连做噩梦也想不到这个所谓的江湖会是这样可怕,冰清玉洁的孩子,竟被这般地糟蹋凌辱!他仿佛看见了那个倔强而美丽的孩子,一次一次将至真至纯的情献出来,却又一次一次被毁灭,最后他伤痕累累,再也不肯付出哪怕一点点真情。
“寒……”有琴慕霜近乎绝望地抱着冷若寒,他已经揭开了秘密,可是这真相却又如此不堪!“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想失去你,我不要再被抛弃……可是,我好脏,我害怕我抓不住你,你会嫌弃我的肮脏,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你不是说只有死亡才会阻断你拥有我的愿望吗?”蓦然,冷若寒低低耳语,温柔地理着有琴慕霜的乱发,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悲悯,那是爱,充满爱情的怜惜。“……我恨你的疯狂,你可知道我那时候有多痛苦!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与你断绝一切,文轩从前都说我优柔寡断了,我对一切都很犹豫,可是,子衿他也教会了我决绝,我已经失去了他……我不想再失去一次!”
冷若寒托起了有琴慕霜的下颔,替他擦去了那些泪水,然后双臂环住他的脖子,露出孩子才有的淘气笑容:“不许哭了!”
“寒……”有琴慕霜微微笑了起来,看着冷若寒的笑容,他就觉得很幸福,于是伸出手揽住那纤瘦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