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阴侯》月无疆

4、半魂令

　　王府的建筑安静匍匐在夜色里，路灯透过雕花的门楼，斑驳地洒在古味十足的楼宇中。陆杳站在长长的回廊上 ，搜寻刚才进来的人影。
　　穿着绿色花朵衣服的老人蹒跚走进来就消失了。

　　这些本来跟陆杳无关，可是他直觉，这一带的生死轮回，好像出了一点问题。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静默之际，那个影子又出现在陆杳的视野中，她似乎无法做任何停留，慢悠悠地飘到城墙西门的方向。
　　为了方便附近居民，外城的城门并未关闭，偶尔有人会穿过王府外城。
　　陆杳追着她出了西门。

　　西门斜对着将军巷，南北古巷是一座古城，将军巷是一条明宋风格的窄窄老街，清一色马头墙灰色平房。

　　此刻正值午夜，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昏黄的路灯下，蹒跚人影径直朝着将军路九号走去。

　　那是阳诗羽的家。

　　阳诗羽此刻已经入梦。
　　梦中奶奶又出现了！

　　奶奶一步一步靠近床头，她眼睛像两个黑洞，一眨不眨。花白的发丝粘在右眼上。嘴唇哆嗦着:我的魂不见了，魂不见了……

　　“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滚开……滚开……呆在你自己的房间，好吗？”阳诗羽在睡梦中奋力哭喊着，哀求着。由最初万分思念，变成无比恐惧。

　　梦中奶奶变成一个妖魔鬼怪，消耗着阳诗羽的阳气。阳诗羽在恐惧和留恋中，快被折磨死了。

　　突然，奶奶惊慌地一回头。便不见了踪迹。

　　接着她看见陆杳温润如玉的脸:“有了这道符。以后不干净的东西不会来了。”

　　一道金光没入了卧室门中。

　　在阳诗羽家多呆了一刻，便丢了阳奶奶的踪迹。阳奶奶为什么会念叨她的魂不见了？鬼会说谎给活人听？

　　阳诗羽失声喊道:“陆医生……是你吗？做梦还是现实？”

　　“当然做梦。”陆杳笑容越来越远。

　　阳奶奶的影子朝着王府西门飘去，她慢慢停下来。点燃了手中的一叠纸钱，口中念念有词。

　　原来阳诗羽是个根正苗红的马列主义者，除了阳奶奶死的那天烧了些纸钱，再也没有祭奠过奶奶。

　　奶奶只好自己给自己烧纸钱。

　　第二天就谣传西门有灵异事件。监控镜头中，突然出现一堆纸钱缓缓燃烧。

　　阳奶奶的面孔清晰地出现在陆杳眼前，她的脸上一层浓浓的青黑死气。眼睛闪着鬼怪的恐怖，干枯的双手凌空抓来。
　　陆杳面不改色:“阳奶奶，你为什么不随枷爷锁爷去你该去的地方？”
　　阳奶奶面孔更加狰狞，白发无风自扬，张开大嘴似要吃人一般。枯枝般的手缓缓掐向陆杳的脖子。

　　既然做了鬼，总是要吓人的。

　　陆杳无奈，右掌对准阳奶奶:“老人家，我并不想对你施用刑法，对不住了！”
　　阳奶奶全身似乎被绳子捆住，除了双腿，无法动弹，她不住往后退去，直到全身紧紧贴在城墙壁上。

　　陆杳点了一下无名指间的摄魂戒，弹出一个小小屏幕来。对准阳奶奶咔嚓拍了一张魂照。找出地府工作系统，搜到枷爷，发了封私信过去，大意是这老人的魂在人间滞留，枷爷锁爷如何遗漏了她？

　　没想到轻微“咚”的一声，枷爷竟然秒回！

　　枷爷一肚子委屈:陆特使，我们的魂锁魂链只能锁住全魂，你没发现她是半魂？

　　陆杳仔细一瞧，果然是半魂！

　　枷爷发了个讨厌的表情:“我越来越喜欢从前的你了。”
　　绕着弯子损人？

　　陆杳发了个欣喜的表情:“我完全相反。”
　　陆杳的魂戒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是枷爷要求紧急连线。
　　陆杳毫不犹豫拒绝了。这个点，你枷爷还蛮有闲心？不是讨厌我么？本人可没闲情看你。

　　枷爷求连线不成，万分焦急发了三个字过来:“半魂令！”

　　半魂令？

　　忘川河底的半魂令？传说盘古开天地，女娲造众生后，众神又制造了轮回。神农途径奈何桥，将手中的半魂令丢入了忘川河埋藏。这是一邪神留下的至邪之物，半魂令可以勾了活人半个魂，给将死之人续生机，或者勾了死人半个魂，让他死了也痛苦不堪，永世不得超生。不论鬼蜮人间皆不可留。

　　阳奶奶出现了半魂，半魂令怕是重现人间了！

　　难道是忘川君？忘川君没有理由带着这么个邪气东西到人间兴风作浪。有人偷偷盗取了半魂令，忘川君一路追讨？毕竟这东西在他的地盘丢了，难辞其咎。整个地府都错怪他了？

　　陆杳将摄魂戒的小屏幕关闭，恢复成了一枚普通戒指模样。摄魂戒不仅仅是有阴阳网络功能，还有鬼物检测功能。遇到普通鬼物，发出淡淡的绿光，光线越绿，鬼物越强大。摄魂戒最强大的功能是可以吸收阴魂。普通的鬼怪，都躲不过摄魂戒。
　　陆杳凝视着眼前的阳奶奶，欲将她收进摄魂戒中。
　　阳奶奶恐惧地看着陆杳，眼前的人自己决计惹不起，也躲不开。她如同泄气的气球，扁扁地敷在城墙上。全身如同纸糊的一般，微弱的开合着双唇:“我的魂不见了，魂儿不见了，我好难受……”

　　阳奶奶不知道怎么丢了自己的半个魂。

　　陆杳举起摄魂戒:“老人家，你既已死，何苦还要执意留恋人间？你这半魂，我替你收着，等到你另外半魂找回来，便转世为人。”

　　阳奶奶:“不，不……求求你……不要带我走。我要守着羽儿……她太苦了太可怜了……我这一走，她死活也没人管了……我可怜的羽儿……”

　　阳奶奶不肯走，很大原因是想守护着阳诗羽？

　　陆杳:“人鬼殊途，她的路还得她自己走。你该去哪里就去哪里，每个人必须尊循这世界的规则。”

　　阳奶奶满脸愁苦，却有种疯狂的坚定:“你不懂的，我的羽儿离开我，注定要吃苦受罪。她这一辈子，有逃不开的劫难。我要守着她，粉身碎骨也要守着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陆杳不再跟她废话，每个犯错的人，都有迫不得已的理由。

　　阳奶奶痛苦地挣扎着。她想要挣脱陆杳的禁锢，逃离这里。她要自由自在！

　　阳奶奶发出撕心裂肺的低吼。呜呜咽咽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来人间久了，这声音听着格外刺耳。
　　做医生久了，医者仁心几个字刻进了陆杳心中。这声音听得他有些煎熬。
　　背后突然响起一声轻唤:“陆医生……”

　　陆杳一转头，阳诗羽！

　　吓了本老鬼一跳！这丫头咋个神出鬼没的。刚才还在房间睡觉，怎么跑出来了。

　　陆杳愣神的一会，阳奶奶从陆杳的禁锢中挣扎出来。

　　阳诗羽泪流满面:“奶奶，对不起，梦中我不该那么凶您……”
　　阳奶奶无法慈祥的脸孔闪过一丝怜爱。

　　陆杳不以为然地垂下手:“不要玩人鬼情未了，你们祖孙的情分轮回里再续。阳诗羽，是梦总要醒，回去吧。”

　　阳诗羽:“不，陆医生，你放过我奶奶，我想通了，我不再害怕了。这世界上，只有奶奶对我最好，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要守着她，哪怕她已经死了……”

　　跟两个执着的人鬼讲道理，不大行得通。

　　只好抱歉了。

　　陆杳催动摄魂戒，阳奶奶变成一缕绿色的光没入了魂戒中，呜咽声变成咆哮渐渐消失。

　　阳诗羽满脸悲伤，她怔怔地看着陆杳:“我一定还是在梦中，要不陆医生怎么可以收鬼？明天的梦奶奶还是会来……”

　　陆杳神色自若:“阳诗羽，你心中不要留任何疑问，世间自然本就如此。”

　　阳诗羽一脸茫然若失:“陆医生，你不是真的医生，你是神仙吗？如果是神仙，求你救回我奶奶。有奶奶的鬼魂我怕，没有奶奶的鬼魂我更怕……”

　　这丫头，还跟她说不清楚了。看来得用非常手段，抹掉她这段记忆。

　　陆杳淡淡笑道:“记住，生老病死是人间自然法则，这世界上无神无鬼。好好活着吧。”

　　陆杳暗自笑自己鬼话连篇！

　　陆杳回到家，已经凌晨两点了。赵阳和肖虎两个人却坐在客厅，穿戴得整整齐齐等着他。

　　陆杳取了罐咖啡，蹙了蹙眉:“你们怎么不睡觉？”

　　两人一起摇摇头，两人脸上的都是一副欠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