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令》封妖小北

16、异常

　　落日余晖浸染半边天穹，幽深山谷内，不绝回荡着鸟鸣风声，好似承受着突然袭来的两道未名压力。久居于此的蝙蝠从山洞内伺机而出准备觅食，不料刚出洞便被一张倾盆大口的残破人脸吞咽。

　　山谷内的潭水边。

　　晁七官躺在地上冷汗直流，倏地惊醒，坐起看了眼周围道：“我怎么了？”

　　“方才在邪风阵的转移中，困局命门的鬼面人脸突然脱离袭向你。”阳奕正襟端坐在一旁，面色从容地将双掌叠放于胸前的中丹田位置，掌心两股内力凝聚成阴阳灵气缓缓注入将半空血咒困局压制在山谷内的阵法。

　　“啊？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晁七官疑惑自语，忽地瞳孔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似真非真。

　　暗影邪风中，漫天纸片人脸在仙剑周围逆势盘旋，只见位于困局命门的鬼面人脸仿佛受了指令，猝不及防向下冲去，而此时的晁七官正欲出手，不料双眼噌地被鲜血充斥，浑身散发出一股慑人戾气。站在前方御剑的阳奕察觉异状，一掌震退鬼面人脸，转身看到晁七官愣了一下，随即用掌心抵住心口，以自身正气降解……

　　山谷内哗地群鸟惊飞，将陷入茫然思绪的晁七官拉回。

　　阳奕抬头望了眼已终于被完全化解的困局，收回视线在晁七官的脸上打量片刻，似乎松了一口气，起身淡淡道：“该回去了。”

　　晁七官转脸瞧了瞧阳奕状若无事发生的神情，琢磨着他与自己不过才认识几天而已，并无太深交情，倘若自己有什么问题，以阳家孩子的个性应当不会隐瞒，该直说才对。

　　想了一会儿，晁七官只当最近未休息好，又做了噩梦，便大步追上去，“等我。”

　　僻静山谷内，天色愈来愈暗。

　　“小狼狗，这么走几时才能回到平州城？”晁七官问。

　　谁让自己不会御剑，得借别人的风回去。

　　“山谷内化解后的残余邪气尚停在半空未全部散去，你体内的邪性与鬼面人脸相合，此时御剑或许会凝聚邪力，等出了山谷再说。”阳奕回答道。

　　晁七官嗯了一声，从路边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行了片刻，低声自叹道：“时间真快，下个月就是玄门大会，不想去啊！”

　　阳奕微微侧头，稍感不解道：“既然不愿，为何五年前你要去玄门大会？”

　　“五年前那是为了让玄门知道，想杀我晁七官可以，我就站在他们面前，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晁七官回想着当日的情景，忍不住得意笑了起来，似是想到什么，困惑问道，“小狼狗，五年前你去玄门大会了吗？”

　　阳奕脚步放慢，须臾，低声道：“去了。”

　　“奇怪了，你模样那么俊，可我怎么对你没印象？”晁七官掰着手指头嘀咕道，“我记得在会场上有霍家人，段家那两位爷，乐之，萧远书，还有你们家的几个老头，甚至你三叔阳烨我也打了声招呼，就是没看见你的身影……”

　　“你是不是那时候没长开，比不上现在的俊俏模样，所以我才没印象！”晁七官一脸看透的表情。

　　阳奕倏地驻足，淡然回头一瞥似是不想理会晁七官，声音略带些许怨念，“可以御剑了。”

　　语毕，仙剑闻声立即飞出阳奕身后剑鞘，空中旋转数圈，随着萤蓝灵气逐渐扩散变大，落在二人面前。

　　“上来。”阳奕一跃踩在剑身后方，伸手道。

　　晁七官道：“我又不会御剑，你让我站前边？”

　　阳奕仍抬着手等候，从容不忙道：“你站后面，若再掉下去我看不到。”

　　“……”晁七官嘴角微微抽搐。

　　平州城入夜时分，萋萋萧风在街巷中穿行，不见一盏灯火，路上凌乱撒落遍地的垃圾，空气中亦若隐若现着焚烧过的焦土味。

　　二人刚踏进城门便知不妙，看到原本设在城门口的结界已经消失，立刻赶往安乐坊。

　　安乐坊大门紧闭，晁七官推开大门，突然从黑暗中窜出一个人影，紧接着一击闷棍落在晁七官身上。阳奕连忙上前，挥掌将黑暗中那人击退，只听一声熟悉的叫痛声。

　　晁七官瞬间认出，喊道：“豆福，是你家园主回来了。”

　　片刻后，熙园大堂内烛火燃起，在安乐坊中格外显目。

　　晁七官坐在堂前桌边，按摩着被棍子打中的手臂，心想这两日大概逢逆不宜出门，先是伤了腿，接着胳膊又被自家人打了一顿，改日得去庙里拜拜小人防身边祸。

　　晁七官扫了眼众人，沉声道：“说吧，怎么回事？”

　　所有伶官小厮七嘴八舌同时出声，乱成一片。保叔见阳奕眉头紧皱，厉声咳嗽几下，众人霎那之间安静。

　　“保叔你来说，我耳朵快被他们吵聋了。”晁七官喝口水冷静道。

　　保叔点了点头，上前冲阳奕颔首作礼，缓缓道：“今日你们离开后，平州城的街上出现一行纸人，模样花里胡哨的，像咱们园子唱大戏时候的青衣旦角妆容。它们经过的地方全都从石板缝里窜起青黑的火，看见男孩和成年男子就抓了带走，我们都不敢出门，生怕它们回来……”

　　“段琅歌和沐秋呢？”晁七官沉思半晌，蹙眉道，“他们今天下午就该回来了，有查过纸人的去向？人可救了回来？”

　　保叔无奈摇头，接着道：“几位公子赶到城里的时候那群纸人怪物将要带着人离开，段二公子与阳家各位小仙人前去追查至今未归，至于顾公子行动不便，段家主便先行送他回府，顺便给霍二公子配药。”

　　“霍珉？”晁七官想起他也被多脚活虫弄得满身伤，遗憾道，“他还没死呢？”

　　“七官，不可乱说。”保叔训声道。

　　晁七官撇嘴，望向门外乍然眼神一顿，问道：“保叔，那群纸人最先出现在何处？又是从哪个城门离开的？”

　　保叔想了良久，“听百姓的骚乱声，最先出现的地方应是离咱们安乐坊不远。哪个城门离开的……”他冥想一霎，续道，“应是主城门，我们在园子都听见主城门那边轰地一声响，接着段二公子和小仙人都追了过去。”

　　主城门……

　　安乐坊附近分明连着三个副城门，那群纸人偏偏舍近而求远，是什么目的？更为重要的，那群纸人大摇大摆出现在城内，又嚣张无惧地轻易破了阳家结界出城，背后那人究竟意欲何为？若是为了自己的邪性，又为何抓人？

　　大堂内哈欠声四起，众人神经紧绷了一天，确实累了。

　　晁七官冲众人摆手道：“先回去睡吧，有阳小家主在这守夜，暂时不会再生事端。”

　　“多谢园主，多谢阳家主，我们先去睡了。”众人一听，顿时放下心来，喜滋滋拖着一身疲惫回房。

　　晁七官伸个懒腰起身，见阳奕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看我干嘛？我受了伤，又上了年纪，难不成要让我守夜？”说完，他装模作样甩了甩显得无力的胳膊，半躯着伤腿。

　　阳奕默然，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玉瓶，挥手一扔，声音不冷不淡道：“自己涂。”

　　“这是什么？”晁七官稳准接入手中，打开闻了闻，很舒适的香味。

　　“尽快愈合的药，先前你腿上涂的是止血药。”阳奕有些不自然转过身，朝向门口迈步。

　　“真讲究。”晁七官解开腿上绷带，伤口的痂已变成黑色，仍是触目惊心。他抬头看到马上踏出门口的阳奕，忙叫道，“小狼狗，你又上哪？”

　　阳奕收回脚，答道：“城门结界被破，我去修复，过会儿便回来。”

　　“我还以为你要去给霍珉送药。”晁七官小声嘟囔。

　　阳奕动了动眉，“此次出来我只带了这一瓶药留着救人，如今都给了你。若是你用后还有剩余，可赠与霍二公子。”

　　“我伤得那么重，这瓶够不够都难说。”晁七官满脸不情愿地抱紧玉瓶，眼里写着霍珉死活与他无关。

　　阳奕无奈闷了一声气，转身继续往外走，只听后面晁七官带着倦意的声音道。

　　“我就在这儿等你一刻钟，修复好结界赶紧回来守夜，老子年过半半百的人，守夜这种体力活适合你们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来做。”

　　阳奕面向门外，听到‘半半百’三字嘴角似是些微扬起，片晌，方“嗯”了一声离开。

　　晁七官独坐在大堂埋头上药，自言自语道：“小狼崽子转性了？让他守夜居然真听话同意了，啧啧……兴许是尊老爱幼……总觉得小狼狗以前应该是见过的……”

　　说到这，晁七官没留神将半瓶药尽洒在伤口上，倒吸一口凉气，“疼……疼”继而懊悔道，“当时我应该想到逼出多脚活虫的邪性，干嘛要伤自己，我这脑子……唉。”

　　雨声从下半夜淅淅沥沥响到清晨，平州城的百姓被昨日场面吓到，整条街上安静地如同死城一般，偶尔见到一两个人出门，亦跑得飞快不见踪影。

　　晁七官难得起早，腿上的伤涂了阳奕给的药后，一夜时间竟好得七七八八。

　　楼下大堂，阳奕守了一整夜，至快天明时，阳煦等人终于带着一身晨霜回来，匆匆禀报追查的结果后，阳奕见时辰尚早，于是先让他们回房休憩一会儿。

　　晁七官走下楼，看到阳奕坐在凳子上发愣，玩心一起，唤出小七指使它悄悄爬到阳奕身上，哪知还未近身，阳奕挥出掌风便将小七震退数米外，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小七委屈望着晁七官，仿佛在说这人它打不过，纵身一跃化成血气回到银镯内。

　　“小狼狗早上好，在床上睡觉就是舒服。”晁七官凑上去，嬉皮笑脸道。

　　“嗯。”

　　“……”晁七官做出享受的表情，又道，“昨夜我还春梦连连，美梦无限好。”

　　“嗯。”阳奕依然淡淡回应。

　　晁七官见他没表情，脚翘在另一张凳子上，拿起桌上苹果满脸泄气道：“真没意思。”

　　阳奕侧过脸，静静看着他，神色凝重道：“阳煦他们回来了。”

　　“那些纸人的去向查到了？”晁七官语气正经道。

　　阳奕缓缓点下头。

　　晁七官看出不对，又问道：“现在在哪？”

　　“平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