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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问一边!你是谁!”
“年轻人,无需恐慌,我的名字叫云峦。”
那位头发光泽的牧羊少年噌得站起来,拔出枕头底下的武器——一把和他并不相称的长剑,剑身又长又细,熟悉兵器的赫斯提亚立刻就发觉到这是一把刚开刃没多久的上等好剑。
少年的嗓音完全符合他本人性格中的高傲,自然但野性:“什么朋友?阿喀琉斯可不认识你,你身上有高墙那边的玉兰花香气,你是特洛伊的奸细。”
女神简直想为牧羊少年的灵敏嗅觉拍手叫好,但她轻微嬉笑一下,捂着嘴唇说到:“不是你想的那种普通朋友,而是更亲密的那种。”
帐篷里阴凉潮湿,美中不足的便是不通风,刺鼻的鱼腥味怡然徘徊在女神和他之间,他涨红脸颊,气疯了似的说:“你在胡说什么!你胡说什么!”
真有意思,赫斯提亚明白了,这位男子一定是阿喀琉斯的堂兄弟帕特洛克罗斯,在波澜壮阔的古希腊神话故事时间里,这位男子既是大英雄阿喀琉斯的兄弟也是他永恒的爱侣,听起来倒是和赫拉克勒斯和伊俄拉俄斯的关系差不多,难怪赫斯提亚打从一开始便看这位灰发顺眼,忍不住戏弄他,原来他和死去的伊俄拉俄斯如此相像,都是如此率直可爱,不同的是帕特洛克罗斯更加骄傲和毛躁。
在女神分神的间隙里,堂弟先生提着长剑挥向她,帕特剑法精湛、目光坚毅,手腕上的力量感很足,但明显缺乏实战的经验,仅在三个回合里就被炉火女神轻易制伏了。
“只把剑耍的漂亮可不能上阵杀敌,阿喀琉斯是为了保护你才把你留在帐篷里的吧。”女神把帕特踩在脚底下,用鞋跟抵住帕特的双手手掌,新开刃的好剑已经沾满尘土掉在角落里了,很会掌控脚下分寸的火焰女神用既不会让他逃脱又不会把手指踩脱节的火候钳制他,“你的脉搏跳得很快,明明没有剧烈活动但浑身湿得像泥鳅,中暑了是么?”
赫斯提亚瞟了一眼大冰块:“看来阿喀琉斯真的很重视你。”
地上的人恨恨地闷声回答:“他不会为了个人感情失去理智。”“他是英雄!”
女神还想和他调侃几句,帐门就自己开了,雄姿英发的珀琉斯之子走进来,用短剑笔直对准女神的胸口,他既不慌张也不迷濛,大致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后才歪着嘴把锐利的视线射击进入赫斯提亚黑色的瞳孔。
“看在你是个美人的份上,我可以大发慈悲不刮花你的脸。”他这样自信地看着女神的面庞,轻喘粗气,仿佛白昼的浴血奋战只是打发时间的热身运动,“把腿从他身上拿开。”
出于议和的目的考虑,女神照做了,阿喀琉斯把帕特洛克罗斯扶起来,恨铁不成钢地对他耳语“看来我平时交给你的你全忘了!”说时态度并不亲昵,但肢体上的动作在女神眼里是细心极了的,鼻子挺立的阿喀琉斯完全不把赫斯提亚女神的存在当作一个威胁,兀自安顿好堂兄弟以后才把被今天的亡魂溅红的盔甲脱下来挂在一根木头杆子上,全程连武器都不握紧在手里。
这位白金发色的英雄一面嚼干面包补充一天下来耗费的体力,一面咕咚咕咚往肠子里灌气泡葡萄酒,好整以暇依靠在桌角边,命令帕特洛克罗斯不许下床,最后转移视线来到女神那边,“我知道你,乳白的肤色、红头发、眼睛里含着令人唾弃的悲天悯人、身手敏捷、招式怪诞、擅长射箭和贴身战,一发利箭杀死了菲罗克忒斯,说到这里我真感谢你,那个以为自己是第一神箭手的自大猪,你提前帮我了结了他的性命。”
说到自大,谁呢有你自大呢?女神腹诽,“我的荣幸。”
“那么特洛伊的女将领来我的帐篷是为了弃暗投明吗?”
“她是为了谋杀你!” “别插嘴,帕特。”看样子阿喀琉斯对待堂弟采取了斯巴达式教育,无情又严厉,只有不时的片刻光阴可以透过他雄心勃勃的目光看出眸子里的眷恋。
女神认为此时开门见山才是上策,于是她说:“我来是希望你能放弃支持希腊的。”
“放弃?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值得更好的待遇。阿喀琉斯。”赫斯提亚微笑起来,一身好交涉本领的火焰女神知道她自己的笑容有着让人忍不住静心多听的本事。“你参加这场战争是为了什么?功成名就还是美人与酒?宁愿让忒提斯为你日夜提心吊胆也要杀死特洛伊人的理由是什么呢?据我所知你和特洛伊绝无血海深仇。”
“别说废话了。”
“让特洛伊带给你荣耀吧。”
太阳余辉淅淅沥沥撒在水波上,远处近方的哀嚎声不绝于耳,受了致命伤痕的人们心力交瘁回到沙滩上的营地中,女神很好奇希腊人的军医处会是什么样子,比特洛伊人力药资更加匮乏的希腊联军是否也被死神的雾霾掩住鼻息、痛不欲生?她慌张地大胆猜测,无数得不到及时救治的人们只能仰躺在咸涩的上沙滩等死。临死前,他们听见海鸥的鸣叫,永恒美好的天澄澈净远,晚霞女神轻吻过的绛红色大海里鱼虾泛滥,其他的战士心有余而力不足地从他们躯体的边上跛足走过,大多数因为愧疚或别的什么感情不忍去看他们。他们就这样死去,死得和可恨的特洛伊人也差不多。
珀琉斯之子不会成为像他们这样的一具无名尸首,他生来就是王者,要死也要在人群的呐喊、胜利的辉煌中灰飞烟灭,但最好还是不要灰飞烟灭。
“太可笑了,我还以为女将军能有什么高见,你特地跑来我的帐篷原来只是为了受我的羞|辱。”
“阿喀琉斯,你可以仔细想想,既然你要的是胜利者的荣耀,那么加入获胜几率更高的特洛伊不是更好么?”
“我要的是我在哪里,哪里便是我的荣誉。”
赫斯提亚都有些呆愣了,没想到啊,珀琉斯老兄弟,你的儿子不简单,当初何必让他学武,努力当个厨师才是正经事。
“阿伽门农能给你什么?”在提到迈锡尼王名讳时,阿喀琉斯和帕特的鼻孔里同时吐出一口冷哼,“他不尊敬你,把你当作工具一样摆弄,你不想名正言顺的把他的头砍下来踢蹴鞠吗?”
他厌恶地说:“别提那渣滓的名字,那个叫普里阿摩斯的顽固老头能好多少。”他还想说,统治者的恶心嘴脸都是一样难看的,但及时住了口,阿喀琉斯已经用光耐心不想多说了。
几位士兵敲门为他们的首领送来凉水和食物,在意外看见赫斯提亚格格不入地站在角落里时露出了片刻愕然的神情,但终于还是什么都没问地乖乖退出帐篷。
“我的回答是我不要听你的,女将军,同时我决定把你以俘虏的身份留在我的部队,看着你的冷静和稳重一点点消失,让帕特也好好瞧瞧什么是有勇无谋的蠢货。”
阿喀琉斯的面部表情从不做成皮笑肉不笑的,心里面是什么样,五官便扭成什么样,就像现在他对女神一点瞧不上眼的残忍模样被那对眉毛吸收表达得淋漓尽致。
赫斯提亚被绑的严严实实扔在露天的沙滩上,像家犬一样用一根粗铁链绑在桅杆上供人笑话,来来往往的男人们用探究的猥琐眼光打量她的大腿、幻想她的身份,几乎在她的身体上肆意抚摩,为所欲为,但因为阿喀琉斯的威严还不至于更近一步的羞辱戏弄。本可以逃脱束缚、远走高飞的女神并不挣开这根把她的尊严拖进大海的铁链,只是忍耐着,等待时机。
她相信特洛伊能够持续成为屹立在爱琴海对岸的最大国度,伊俄拉俄斯和阿斯克勒庇尔斯不会白白去死。九天之上的缪斯女神们轻声为女神的安危祈祷,但赫斯提亚想把这份祝福渡给狄俄倪索斯、安德罗马克、赫克托尔和特洛伊善良的人们。
她被一阵萱草色的风吹糊涂,回忆中浮现了从前的老朋友普罗米修斯短暂的脸,她感伤又幸福,梦中与最亲爱的朋友反复拥抱。在爱上她的小王子之后,这还是女神第一次在困难中第一个叫先知者的名字。
没有人回应她的吆喝。在夜里被寒风冻醒时,炉火女神也不奢望有谁像个许愿精灵一般跳出来满足她的愿望。天蒙亮时,刺眼的阳光倒是勤快的伙伴,照亮了新一天的疆场和疆场中心倒地不起的尸体泥泞。
帕特洛克洛斯照例不用上前线,他心中愤愤,想像大埃阿斯一样成为堂兄战场上的左膀右臂,但阿喀琉斯永远不准许他上战场,甚至连武器都不准他多拿。
美其名曰:你太弱了。
帕特守在最大最好的深色帐篷里,赫斯提亚女神就被绑在近处的船底下忍受日晒雨淋,他丝毫不觉得女神值得怜惜,反倒时常厌恶着凑近女神边上与她讽刺斗嘴。
肤白貌美的女神皮都快晒化了,等的就是机会出现、翻盘取胜的时刻。她和牧羊少年唇枪舌剑、斗智斗勇,居然斗成了每日帕特必要来讥讽女神顺带给她一点食物不至于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