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雪》韩破晓

10、第九章 刺-上

　　因为夏子谦一个接一个完全止不住地喷嚏，夏健宇“突然”想起来他还要带球球去隔壁巷子多绕一圈再回家。
　　于是，大家依依不舍地道别。不，事实上唯一不舍的只有我和球球而已。夏子谦一脸最好“永远不用再见”的表情。
　　因为忙着安抚受创的鼻子，夏子谦冠冕堂皇地不用拎早点，完全不必担心满手的豆浆油条会破坏他晨跑中的帅哥形象。
　　我扁着嘴，故意慢腾腾地走。
　　走了没几步远，突然右肩被人拍了一下，我一惊，几乎跳起来。
　　卢平温和的招牌笑脸映入眼帘。
　　大清早的，不惯早起的我本来就还没醒透，却被接二连三的惊吓，先是球球，再是卢平。我一颗仍在半睡眠状态中的心一时有些负荷不过来。整个人微微愣着。
　　卢平见我没有反应，脸色微变。伸手轻拍我的脸，不放心地问：“夏雪，怎么了？”
　　我皱起脸，心里没来由的微嗔，“一大早好端端的干嘛吓我？”
　　这是我第一次在卢平面前耍脾气。
　　他有些怔。
　　我从没用过这样的语气的和他说话。过去在一起时没有，这次重逢后也没有。
　　一直以来，他之于我，就像是祈求了数百年后上天赐予的幸福，对这份感情，我一直珍而重之。面对他的时候也是谨慎再谨慎，唯恐一时意气让得来不易的幸福从指尖溜走。
　　可以说，对他，我时刻小心翼翼。
　　卢平从来没有见过我闹脾气，事实上就连撒娇也没有。他一时间也没能适应。
　　微微愣了半晌，他突然笑了，望着我的眼眸里满是不能自胜的喜悦。“夏雪，你在气我？”
　　还用问吗？生气虽不至于，但是我的脸上明显写着“不悦”。
　　可是，他那么开心做什么？
　　看我有些犯迷糊，卢平的表情益加愉悦。
　　“是我不好，我没想到一大早会遇见你，心里一时兴奋，本想给你个惊喜，没料到反而吓倒你。”他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怕我不开心，于是温声哄我。
　　四年在英国的生活，让他的绅士风度和温和的气质更加成熟和无懈可击。
　　其实，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我知道，以他的性格，绝不是有意吓我，只不过是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而已。心里暗怪早起的起床气让我的反应过于冲动，行事欠缺考虑。
　　此时，卢平给了我这么大一个台阶下，再不知趣可就是无理取闹了。
　　“不好意思，我刚刚反应过度了。”我挠挠头，像个犯错的小孩，有些不知所措。
　　“傻瓜，道什么歉。我喜欢你这样，真实，自然。你就是你，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刻意隐藏什么。”
　　卢平的话总是让人觉得窝心，只是——
　　只是这一次场合不太适合。
　　我看了看站在旁边努力装雕像的夏子谦，他冷冰冰的俊脸上仿佛写着：“不要在公共场合肉麻，请顾虑围观群众感受”。
　　我登时脸红，觉得很窘。
　　“难得早上遇见你，空气这么好，和我一起运动好么？”
　　不等我回答，卢平转向夏子谦，笑眯眯地问：“子谦，不介意我抢人吧。”
　　“请便。”夏子谦的冷脸和一向不客气地态度，让本来很“客气”的两个字听起来没什么说服力。
　　“我跑不动了。”身为当事人的我终于抢到发言权。
　　对于早上一时冲动起来晨跑我已经非常后悔了，现在整个人又累又困，上下眼皮直打架，走起路来也轻飘飘的，每一个脑细胞都在叫嚣着快点回家，钻回暖暖的棉被里继续好眠。
　　“不跑，只是随便走走。”卢平一脸体谅，我猜他大概比我想象的还要了解我。
　　我仍然垂死挣扎。“可是，我爸还在等早——”
　　不等我说完，夏子谦手快地从我手上一把抄过豆浆油条。“走了。”潇洒地丢下两个字转身就要走。
　　“等等，爸爸如果问起来——”我叫道。
　　“夏雪在早点铺子遇见老同学。”夏子谦头也没回地说。
　　我就知道，这种偷偷出去约会的借口对于身经百战的夏子谦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最后的借口也宣告破灭。我只能任卢平牵着手，开始不甚情愿的清晨散步之旅。

　　“夏雪，你知道么？这次再见到你，你的反应总让我惊喜连连。你给我的感觉越来越像是我的女朋友，而不是一个偷偷恋慕我的邻家小妹妹。你真的长大了，这几年你的改变，是我所乐见的。 ”卢平的左手与我的右手十指相扣。
　　他的话很贴心，也很感动，就像自漆黑的夜空中洒下的一抹温和的月光，一如他给人的感觉一样。
　　可是这样动听的话却没能打动我。
　　因为，我分心了。
　　我不知道是因为分别了四年，我忽略了卢平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的事实，还是多年国外的求学生活让他整个人变得开放。
　　总之，在家门口和恋人牵着手散步，周围三五不时走过一些的很熟的街坊邻居。如此招摇的事情，我本人不是很习惯。
　　突然间想起寝室友静怡说过的笑语：我们家那个镇子小到我和我男朋友都只能靠电话恋爱。只要我们俩敢在街上随便一站，说几句话，明天早上我爸去市场买菜的时候就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眼角不经意瞟到住在隔壁栋的王阿姨从我们身边走过时，脸上露出“会意”的微笑。
　　世界本来就小，再加上卢平还是个天生的发光体，今天我们手牵手走上一圈，想要流言不满天飞简直比登天还难。
　　脑子里浮现起妈妈对我三堂会审的铁青脸孔，顿时一阵心底泛起一阵凉意，我不禁一颤。
　　“怎么了？不舒服么？”卢平的细心让我所有细微的异样都无所遁形。
　　“没事。”我说。
　　不到十秒，我就发现我这句“没事”言之过早。
　　“卢平。”一道清脆却包含不可抗拒的威严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我的心没来由得一紧。
　　卢平发现我有些僵，安抚地握紧我的手，对我温和地笑笑。可是，他不知道，他努力维持的平静却掩饰不住眼底的担忧。
　　他牵着我的手，转过身，对着三步之遥站着的一位满身书卷气、面带微笑的中年女士招呼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