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雪 续》韩破晓

13、第十二章 谎言

　　下班铃刚响，刘鲁南就迫不及待大声宣布，“今天加薪，大家一起去吃饭吧。”

　　正在整理病例夹的护士小姐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刘医生加薪，我们干吗去庆祝。”

　　刘鲁南看得出心情确实很好，被将了一句也不见恼，仍是笑呵呵地，“我请客好不好？地方你们挑。”

　　护士小姐脸上添了喜色，却仍是试探性地问，“当真？到时候点得贵了，刘医生可别心疼荷包。”

　　“当然当然。”刘鲁南连连点头，“夏雪，一起去吧。”

　　我将听诊器收进抽屉里，笑道，“好啊。不过事先声明，我吃得可不少。”

　　“那有什么问题。”刘鲁南爽气地拍拍胸口。

　　侍者送上menu，几个实习的小护士已经迫不及待讨论起吃什么来。刘鲁南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的菜单，有一搭没一搭和我闲聊，眼睛不时从菜单边缘瞟向对桌。我被他滑稽的表情逗得忍不住笑出来，他一窘，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我及时整顿表情，某人却还是很没有肚量的报复。“夏雪，今天和我们一起吃饭，不打个电话跟男朋友报备一声？”

　　果然，对面桌的热烈的讨论戛然而止，四双灵动的大眼睛瞬间齐齐望向我。连不知所措的时间也没留给我，大家当下七嘴八舌起来。

　　“夏医生真有男朋友？”

　　“跟你说有还不信。”

　　“是不是上次来科室找你的那个帅哥，我见到夏医生挽着他的手臂。”

　　“是不是个子很高、蓄着刺头的那个？”

　　“哇，那可是个大帅哥。”

　　“有多帅，和刚才那桌看见的帅哥比呢？”

　　“……”

　　讨论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俨然没有半分让我这个当事人插嘴的机会。我苦笑地揉揉眉心。

　　刘鲁南一脸得逞的笑容，好心情地加入美女们的闲聊。“什么帅哥？你们才进来多久啊，只不过去了一趟洗手间就有这么重大的发现？身上装了雷达是不是？”

　　周护士一把拉过刘鲁南，热情的邀请他加入欣赏帅哥的阵营，“就是靠窗的那一桌，穿着白色外套和牛仔裤的那个，看见没？他可不是普通的帅，不说正面，单是身形和侧影已经是满分了。”

　　眼睛从某张笑得灿烂的脸旁上掠过，刘鲁南撇撇嘴，“我看很普通嘛。”

　　周护士不悦地回瞪他一眼，“刘医生审美观有问题啦。”

　　“怎么可能，我的眼光可是出了名的挑剔。”某人即刻出声为自己辩驳。

　　我正闲适地“隔岸观火”，却被出其不意地拉进是非圈，“夏医生来说句公道话，那个人帅不帅？”

　　我顺着周护士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玻璃窗边的情侣座上坐着一男一女。男人背对着我们，看不见样貌，但是时尚有型的穿着，新潮的发型，还有即便是坐姿也掩饰不住的修长体形，隐隐让我觉得有股熟悉感。很像……很像……很像夏子谦。我并没放在心上，眼光再向与他对坐的女子望去，让人惊艳的俏丽五官映入眼帘，我心里微微一紧。

　　宋凯琳，熟悉却有久违的三个字映入我脑海中。绝美的容颜笑靥如花，她突然站起身来，双手撑住桌沿，倾身向前，顿时两张脸庞近到没有距离。

　　“天啊，怎么就吻了。”小护士们脸上写满失望。

　　刘鲁南幸灾乐祸地在一旁窃笑，“哎，名草有主的男人，再帅有什么用？”

　　我下意识用手掩住嘴，感觉自己瞬间僵硬成石。

　　那个男人，那个宋凯琳亲吻的男人，应该不是夏子谦吧。心里仍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不愿相信一个我接受不了的事实。

　　昨晚几乎是通宵赶工完成游戏比赛设计程式的最后测试，夏子谦明明说今天下班后去交完比赛作品就回家补眠的，连作品完工的庆祝晚餐都推迟到周末，又怎么会在这里和别人用餐？

　　再说，这个男人只是背影与夏子谦看起来有些相似罢了，没看见样貌之前也不好轻易认定。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固定类型不是么，宋凯琳现在的交往对象和夏子谦有些相似也不足为奇啊。

　　我拼命找借口安慰自己，但是没有血色的表情还是出卖了心里的慌乱。

　　“夏医生，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周护士的关心询问也唤回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刘鲁南收起玩笑的表情，“不舒服么？”

　　“没事没事。”我勉强一笑，赶紧摇头，“我去一下洗手间。”然后在伪装破功之前慌忙离开座位。

　　脸上冷水的刺激并没有能让心里的慌乱减少半分，我倚在洗手间外的墙上，透过墙角矮树枝叶间的缝隙望向窗边的座位上的高大身影，握着手提电话的手指忍不住轻颤。冲动在理智之前控制了我行为，拇指覆上快捷拨出键。“嘟——嘟——嘟——喂。”

　　远处，修长的手指自上衣口袋里摸出电话置于耳边。

　　熟悉的声音让我觉得全身一阵冰凉。牙齿轻咬住下唇，我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来。

　　“喂，夏雪。”电话里再次传出偏冷的熟悉嗓音，见我没有回应，于是径自说道，“你下班了？”

　　好久好久才找回声音，一开口却仍是脱离理智的掌控问出自己心底最在意的问题，“你在哪里？”

　　“公司。”电话那头的声音回答得很快，几乎没有一丝迟疑。

　　心一寸寸往下沉。我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很正常，“还在忙么？你不是说今天要早点回家补眠。”

　　“嗯。临时有些事情耽搁了。”语气依旧淡定，听不出一丝心虚。

　　“还要忙很久么？”我握着电话的手心微微渗出冷汗来。

　　“快好了，一会儿就回去。”抬手看了眼手表，夏子谦顿了顿说，“还在医院吗，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今天要和同事一起聚餐。”我缓缓道，声音轻到连自己也觉得仿佛是呓语。

　　果然，电话另一头的夏子谦觉察出我的不对劲，“怎么了，不舒服么？”

　　“大概是有点累。”我解释道。

　　“我晚一点去找你。”他说。

　　“不用。”下意识回绝得太快，我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连忙补充，“我今天会早睡。你也累了一天，昨晚又没怎么睡，还是早点回家好好休息。”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嗯。”他哼了一声，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应允。

　　电话收线，我只觉得整个人犹如被抽干了气力，没法走回座位。倚着墙站了许久，直到临窗的位置一双俪影相携离去，桌上只剩下没有热气的咖啡杯。

　　有别于前几日的热闹，今天家里格外安静，诺大的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暗暗的小灯，童蜷缩在沙发里，抱着软软的cushion，专心看着八点档电视剧。

　　本想好好冲个热水澡，早点上床休息，睡着了就什么也不用想。但是走向房间时脚步却很犹豫。晚上在餐厅见到夏子谦和宋凯琳亲密的画面仿佛中了病毒的电脑程序，不受控制地在我脑海中一遍遍回放。

　　算了，不要自欺欺人了，这时的我就算回到房间也睡不着，一个人反而更会胡思乱想，倒不如留在客厅里和童聊聊天。

　　“璇还没回来？”我问。

　　童“嗯”了一声，眼光仍是没有离开电视荧幕。“说是会晚点。”

　　“什么片子这么好看？”见她少有的专注，我也忍不住好奇。

　　“韩国人还真是会演，明明是很俗烂的剧情，却还是演得传神，让人看得揪心。”童听见了感兴趣的话题，立即滔滔不绝起来。

　　“哦？又有什么搞浪漫的高招？”我问。

　　“才不是浪漫。”广告时间，童索性转身面对我，手舞足蹈地打算说个痛快，“这个男主角真让人恨得牙痒痒。没有追到女主角之前对她千依百顺，简直好到不行。追到手之后，征服和胜利感一消失，立刻背着女朋友沾花惹草，和初恋女友牵扯不清。”

　　我整个人瞬间僵住。明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童全不知情，我还是有一种被看穿的狼狈感。好在昏暗的灯光让她不容易看见我已然发白的脸色。

　　“更让人生气的是，这个男人乱来也就算了，还一丝悔意也没有。对女朋友编造借口的时候说得理直气壮，脸不红心不跳，没有半点心虚。”童骂得意犹未尽，忍不住再次补充。

　　明知道童说这番话只是就电视论电视，我还是一阵彻体的寒意，脑子里像炸开了锅似的，乱成一团。

　　我在童对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你觉得男人在什么情况下会说谎？”

　　“有秘密，又不想被人知道。”童回答地极快，俨然一副专业研究过的样子，“简而言之，就是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私下和宋凯琳见面，这就是夏子谦不愿让我知道的秘密么？我一直认为，曾经亲密的恋人不管由于什么理由分手，都没有必要弄到撕破脸皮、此生再也不见地尴尬境地。好聚好散，再见面也可以是点头微笑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大大方方见面有什么关系？何必刻意说谎？

　　除非，除非不只是单纯的朋友。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童见我呆呆坐着，一言不发，当下狐疑起来，不放心地问。

　　“只是随便问问。”生怕被看穿心思，我连忙搪塞。

　　童也不怀疑，挥挥手爽快地说，“你不用担心这种问题啦，子谦对你有多一心一意，是人都看得见。要他出轨估计比要铁树开花还难，更别提说谎了。他那种冷淡自成一派的倔性子，恐怕还嫌说谎话麻烦呢。”

　　的确，以夏子谦的性格，撒谎这种事他是不屑做的。那么一旦做了呢，是不是说明那个他想要隐瞒的事实是对于他来说十分重要呢？

　　重要的，是宋凯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