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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爆破 ...

  •   没有戏拍的时候,陆川经常坐在片场的一把吱吱呀呀的老爷椅上犯困。
      其实从前片场拍戏时绝大多数演员和他一样,剧本的台词随时因导演和编剧的商讨而改动,他们并不会想想象中的那样为了磨练演技时时刻刻都在对戏。于是等待的时间里,演员们想尽娱乐方式,打牌斗地主追剧,变相的社区相亲相爱生活。

      而陆川消磨时间的方式甚至上过热搜,凡在休息时,他的手里总拿着本《新华字典》。

      他高中辍学来到影视城讨一口饭吃,学历停留在义务教育时。龙套也得有职业操守,偶尔有了那么一两句台词,总会碰见一两个不熟悉的字。后来他便身边随身备着本字典,遇到不会的查询,省得念错闹笑话。有事没事翻一翻,一天天地字典快被他翻掉了页。

      现在的娱乐圈偏爱高学历学霸当演员,而陆川作为其中格格不入的文盲异类,没念到大学,非科班出生,一直以来被人揪住这点不放。
      没文化,半道子出家,水平低。

      陆川一直觉得学历在娱乐圈并没有那么重要,你是来看我演戏的又不是看我念书的。况且他从出道到现在从来没有念错过字,凭啥怀疑他的演员素养。

      后来他的演技逐渐得到业内的认可,黑点也变成了闪光点。
      瞧瞧陆川多争气,多好学,多么有上进心啊。

      啧。
      营销号们真是见风使舵一把手,乘风破浪最佳船长,从不担心哪天浪来了第一个掀翻他们。

      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

      陆川脸上斜斜搭着那本《新华字典》,脸小倒也占据得七七八八。上眼皮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入目一片橙红色,间歇跳动几个光斑。

      “川哥,你要不要涂个防晒?”陈语小心翼翼地走进询问。林鸣在临走前曾经告诫陆川的脸在她就在,脸不在她就可以随风而去了。

      “没事,多晒晒符合人物形象。”陆川睁不开眼,懒洋洋地提要求,“小陈,我想喝奶茶了。”

      陈语“嘶”了一声显然十分为难,他们正处在远离城市中心的小村庄里,连能绕地球三圈的香飘飘都找不到。

      “算了,就让我想想好了,我回去吃辣条。”陆川挥挥手表示不在意,“小陈,鸣哥不在真好啊,我的小零食快吃没了,你有空回城里多带点给我啊。营养师的药剂太难喝了,回头我分你点你和我一起补补哈。”

      陈语没有说话。

      沉默的同时有杀气出没。

      陆川猛得攥紧拳头,语调平稳:“但那毕竟是我们鸣哥的心意,我还是自己喝了,不然太对不起鸣哥了,你说对吗,小陈?我觉得我说的很对,刚才太阳晒得脑子晕,说什么胡话呢。”

      陈语没有说话。

      陆川保持演技,眼睛半阖不阖,表面悠哉内心狂躁。

      下一秒《新华字典》被人毫不留情地掀开,林鸣冰冷的声音响起:“陆川,你继续装啊,我看着呢。”

      陆川绝望地闭了下眼,立马含笑睁开,佯作惊喜的样子:“鸣哥,你怎么在这儿!你不应该在巴黎的葡萄酒庄园享受法式的浪漫吗?这个小破地方太拉低你的档次了!”

      转头对着愧疚不安的陈语使眼色:“小陈,还不快去拿点什么土特产招呼鸣哥。”
      快去救我的零食!

      许是陆川的哀求过于强烈,陈语愣神片刻立马明白:“好的!”

      “别啊小陈,我和你一起去,陆川你也一起来呗。”林鸣不紧不慢地制止陈语的脚步。

      救不了你了。
      陈语的眼神明晃晃地向陆川发出最后通牒。

      三个人以林鸣为首傲视群雄,以陆川垫底垂头丧气。

      走到房间门口,陆川停住了脚步。

      陈语回头:“哥,怎么了?你不进去吗?”

      陆川难过得都没力气说话了,摆摆手:“亲眼看见我的宝贝被没收太残忍了,我不看。”

      林鸣五分钟后拖着一个大大的塑料袋走出来,一声不吭地连眼神都不肯分给陆川一个,径直塞进自己的车厢里。
      陈语和陆川全程伏低做小状跟在他的后面,大气不敢出。

      林鸣特别反对陆川吃这些东西。
      不健康、影响形象,总之林鸣能掰扯出一堆大道理来。
      陆川除了演戏没啥大的追求,生活中的小事一率丢给别人,没有特殊要求。可他剩下的执着中为数不多的便是吃各种小零食。

      泡泡糖、□□糖、辣条、香芋糖等等等等......

      他不懂林鸣为什么这么抗拒,但零食和兄弟显然兄弟更重要,他为此做出重大让步,决定背着兄弟偷吃。

      结果兄弟不留半分情面。

      “鸣哥你一定会对我的东西真香的,我发誓,世界上没有人能拒绝辣条的魅力。”事情败露,陆川懒得装了,痛心疾首地哭嚎。

      “我现在只知道它真臭,陆川我告诉你,营养师的营养剂必须给我一滴不剩地舔干净了,你前段时间那么折腾自己身体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林鸣打开车上的电台,蓝调钢琴曲缓和了剑张弩拔的气氛。

      “什么舔不舔的,多脏啊。”陆川心虚。

      假哭了半天发现于事无补,陆川坐端正解开衬衫第一颗扣子。
      累得慌。

      “回来做什么?”林鸣不会没事找事,浪费宝贵时间。

      “聊聊你的营销团队,郑成答应和我们合作,主管你的形象包装,叶影后那些圈子里的大牌都和她合作过,谈成了我们能省下很多的精力,而且她手上握着的资源对你百利而无一害。”林鸣按掉电台,“前提是让她看到你的价值不只停留在视帝。”

      “哦。”陆川平淡地应了句。

      “你怎么这么平静?”

      “难不成让我打鸡血吗,哥哥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你不用担心。”陆川毫无斗志地复述一遍,“哥哥,我一定会努力工作好好赚钱养你的Prada,你不用担心。”

      “谁要你养了?”林鸣不屑。

      “嗯?你的工资不是我付的吗?”

      “我要Prada自然有人送上来。”

      “哦......”
      陆川可能由于小零食被没收,在林鸣眼里一副死气沉沉的死鬼样,看得他糟心,别过脸不吭声了。

      而他看不见的阴影中,陆川正掏出手机疯狂打字:“卧槽,小陈!鸣哥有情况!快盯紧他!小陈快上啊!”

      *

      陈语肩负着陆川的殷切期望和林鸣一起走了,很明显林鸣有意培养陈语的能力,充分发挥一个名校毕业生的才能。而陈语能走多远,能不能把握这次机会,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本来拍电影就挺痛苦,没了零食作为精神寄托更加痛苦。全凭着旅馆老板娘和前台小妹好心地送上几碗绿豆汤消暑。

      正值夏日,太阳晒得人神志不清,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淌,片场的大老爷们纷纷穿上背心裤衩,偶尔卫生不到位,空气不流通,汗臭味会在室内发酵,所以陆川更宁愿跑到室外热死也不愿意被臭死。

      陈语临走前留给他的小风扇、冰贴在酷热面前失去作用,陆川因为每天闷出几斤汗,又热得没胃口,很快成功达到何平卫要求的人物体重。看上去比剧组的女生还轻,获得一众女生心疼的慈爱目光。

      他们经费有限,进度更加快速,整个剧组拧着一股劲。何平卫一工作便换了个人,片场笼罩他的低气压。
      陆川倒不怕,象征性地做出诚恳聆听教诲的样子,总得给导演一点面子嘛。
      不是他杠,何平卫生气的样子太像一只发怒的鹌鹑,他每次都得花很大的力气忍笑,可辛苦了。

      演主角严沉的妹妹的女生大学刚毕业,叫颜青。小姑娘还没签公司,助理由她妈妈当任。挺害羞的,看见陆川的时候,眼睛就发光,好像是他的粉丝,但除了对戏,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剧组的人际关系异常简单,非常令陆川省心。

      何平卫分镜的手稿一张一张地画出来,陆川的戏跟着一场一场结束,两个人因合作的顺畅产生出类似知己的酣畅淋漓之感。

      “这片要是扑街了,你就去当个漫画家吧。”陆川对着分镜图啧啧赞叹,何平卫硬是画出了一种高燃少年漫的感觉。

      “对啊导演,你可太适合了。”颜青跟着点头,“画得好美型,把我画得真好看。”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好看。”没想到何平卫平日里其貌不扬,关键时刻却能一击即中。

      颜青立马笑开了花,二十出头的女孩,正在花一样的年纪,青青葱葱,一笑周围都亮了起来。
      陆川多看看觉得自己心情也变得很好。

      日历翻到八月初。

      他们终于迎来了全影片的重头——一场爆破戏。

      其实本来放在别的剧组,这戏并不会得到这么多的关注。
      但是他们剧组穷啊。
      在本来就不宽裕的资金里划出一部分作特效或者找专业团队完全不可能实现。可剧情发展到捣毁毒窝时毒枭为求逃生一颗炸弹将基地夷为平地,意味着他们的爆破场景不能显得太小气。

      所以,危险系数大,真人上场,成为陆川不得不面对的局面。

      陆川很有为艺术献身的精神,何平卫一说他便答应了。

      但林鸣不行,他连夜从美国飞回拍摄的山沟沟,顺带替陆川投了份保险,拉着陈语去寺庙求神拜佛请平安,弄得陆川哭笑不得。

      林鸣的担心蛮有道理的,不同于以往陆川拍过的爆破戏,这回的炸点实在太近了。

      林鸣唇色有些苍白:“陆川,你的命只有一条啊!”

      何平卫跟着紧张:“陆川,我们的钱只够爆破一次啊!”

      话一说完,何平卫马上遭受林鸣的一顿毒打。

      爆点多而密,爆破师不厌其烦地告诫陆川一定要记得路线,尽管之前他们测量过许多次安全距离等等进行了无数必要措施,依旧慎之又慎。

      片场清空了人员,何平卫坐下小板凳上。

      场记打板。
      Action。

      严沉无疑是卧底中最幸运的,直到警察率领众人深入毒枭老巢时,他在最后一刻才被发现自己的卧底身份。大毒枭怒不可遏但疲于奔命,没有空和他算账。

      本该大敌当前的决战时刻,他却愣愣地呆在一个角落盯住自己的手,清晰深刻的掌纹,参杂鲜血和泥土。
      手中的枪上了膛。

      就在刚刚,他杀了一个负隅顽抗的毒贩。

      在枪林弹雨中十分稀松平常的事,可那个人前一天还和他躺在一张床上聊着自己的家人。
      他骂自己不是东西,走了条不能回头的路,人不人鬼不鬼不能出现在人前,借着隐秘的手段给家人打钱。他的女儿会叫“爸爸”了,但他早就配不上了。
      他是唯一知道严沉有妹妹的人,帮着他挑过送给妹妹的生日礼物。

      严沉亲手杀了他。
      看清他的脸的一刻,严沉的耳朵“嗡”得一声像被钟撞了一下以至间歇性失聪,视线中画面无限放大且缓慢,流动的深红凝固的血,抽搐的布满伤口的手指。

      “严沉!”

      听见警队喊他的名字,严沉机械地站起来。
      不要多想,那边才是自己的归宿。

      直到毒枭引爆炸弹,严沉拼命地往回跑。
      树木成灰,土地焦灼,冲击的热浪推着他扑倒在地。

      严沉闭上眼,眼角湿润。

      “Cut!”何平卫的声音简直天使附体无比悦耳。

      陆川往前爬了几步,彻底远离危险区,又倒在地上起不来。
      刚才往回跑的过程中,溅开的泥土飞到他的眼睛里,他争分夺秒赶着逃命,同时还得注意演技的发挥,根本没有察觉,现在迟来地感到了眼睛的难受。

      贴着地面的耳朵听见皮鞋的声音,整个片场除了林鸣,谁还能这么臭屁骚包。其他人为了方便都是运动鞋出行。

      陆川起了坏心眼,林鸣有洁癖,他凭借感觉在那人走到身边后一把抓住他的裤脚,撕心裂肺:
      “哥!我想吃辣条!”

      预想之中的尖叫没有响起。

      忽然陆川感到不对劲,努力睁开眼。
      他怀疑自己被炸出了后遗症,眼睛好花。
      因为不远处长着林鸣模样的人正颤抖着嘴唇,嚅嗫着不知道如何措辞。张大嘴巴晃晃悠悠地举起手指向他这儿。

      那他抓的人是谁?
      陆川的脑子轰得一声炸响。
      他抓得哪里是皮鞋,而是一只军靴。
      他绝望地将视线上移,利落干净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温柔的唇,似笑非笑地与他对上。

      秦期眼睛弯成一个月亮,像是遇见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一身军绿色的民国军官制服整齐地贴在白皙的皮肤上,薄唇抿起一丝微翘的弧度。

      卧槽!哥!我想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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