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高塔·Ⅹ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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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底休眠了一个月后，加兰不得不探出来觅食。
因为再不进食，他身上的恶臭将会成倍发散出去，引来更大的麻烦。每一次要抑制住身上的气味，就要吞下很多生物。
加兰完全不明白一人分量的烂泥，到底是哪里来的那么大胃口，还将许多倍体积的大型魔兽都消化得一干二净。
每次进食的时候加兰都处于一种非常微妙的状态。
他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这份‘理性’中却含有本能的驱动，似乎生吞魔兽对他而言是完全不需要跨越心理障碍的事情。
更令加兰担心的是，他知道自己的食谱上也有同类的名字。
在黑夜中破土而出，皎洁的月光照不透烂泥浑浊的身躯。
加兰闻不到自己的气味，但他可以推算出浓烈程度。他今天必须出发觅食了，不然后果难以估计。
他的前边是植被还算茂盛的灌木丛，他的后边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黄色沙漠。尽管两边都是沙地，但却有本质上的不同。灌木丛意味着起码那里会有最低限度的生命存在，譬如沙鼠一类的小动物。
如果按照生活的舒适程度考虑，加兰必须往灌木丛里走。因为即便他现在的身体能杀死许多大型魔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够在沙漠中找到方向。
最终被困在沙漠中无法脱出也不是危言耸听。
可是在寂静的黑夜中思考了片刻后，他的身躯却向着沙漠挪动。
他的速度不快，一个泥潭移动的速度自然快不到哪里去。
也正因为如此，加兰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下土地的质感，他每挪一次都要吃进许多沙子。
加兰不喜欢吃蚂蚁，当然也没有吃沙子的爱好。
但是凭借泥潭的身躯在沙漠中移动非常困难，有时候不得不给自己裹上一层沙子做的保护壳用来防止吃到更多的沙。
他就像履带一样前进。
不得不说这样的前进方式极具效率，奔波了到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后，加兰已经脱离了灌木丛的区域。
一路走来几乎很难见到体型稍大一些的生物，他到现在也只吞了一对蝎子。
沙漠即便对于他现在的身体来说是也个难以生存的地方，加兰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这一点。
在变成这样的两年中，加兰从没产生过口渴的感受，也从不觉得自己会蒸发。
说实话，除了邪恶、丑陋且不能使用魔法外，加兰是真的觉得自己变成的这个生物非常强悍。强悍到如果没有极厉害的魔法师，他都想不出有什么天敌能够克制。
可是现在，隔着一层砂砾承受着暴晒的加兰觉得自己快要被烤成一团干巴巴的泥块了。
虽然他依旧在‘流动’，但是这具身体已经向他发出了警告。
可加兰又明确地知道，他不会因此死亡，只会承受本不需要承受的痛苦。
被阳光直射的沙层表面比烧红的烙铁还要滚烫，加兰在这一场长途跋涉中所消耗的精力远不是几只蝎子几条毒蛇可以弥补回来的。
不断前行的身体逐渐变慢，慢到后来没有了速度，陷入到下方冰凉的沙层中去。
随着意识的沉睡和变得舒适的温度，现在加兰最能清晰感受到的就是——‘饥饿’。
仿佛无穷无尽的饥饿逐渐地吞噬加兰所剩不多的理性，这具身体在他陷入昏迷时自主行动了起来。
它使劲地往下沉，在一片黑暗中不断地下潜。
仿佛是能感应到什么一般，在往下潜了几百米后它停住了。在原地待了片刻后，这团泥浆径直地朝着西北方向前进。
越是前进，从周围沙粒中感知到的震动就越是剧烈。但是泥浆完全不受影响，或者说它的目标正是这震动的源头。
前进、不断地前进……直至它撞上一个坚硬的躯壳。
利用自身的黏性附着在巨大无比的躯壳上，不等着躯壳的主人停下来就迫不及待地发挥着它的本能——吞噬。
——
在沙漠中前行的人们渐渐地发现，对他们而言威胁极大的赫具沙虫宛如从这片沙原中消失了一般，再也看不到任何的踪影。
驻扎的探险队员们议论纷纷，但没有一个人相信赫具沙虫已经死亡。
因为据推测，它身长足超过一千米，身上最细的一圈横截面的直径也比一个成年男人的身高长。
更可怕的是它潜伏在沙层下方时的移动速度极快，在地面上行走的人们往往只有等它都要冲破表层的时候才能发觉赫具沙虫的存在。
一张宛如深渊的巨口，一次性就能吞下大半个探索队的人。
身上被砂砾打磨出的硬壳不怕火不怕水，还坚硬得能把钢铁崩断。但凡是规模在大型以下的探险队，要是不走运遇到了赫具沙虫，那是只有等死了。
但是不管他们再怎么不相信，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人发现过赫具沙虫的踪迹。
非但如此，连许多常见的物种也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在视线之中。
大约是一个月后，魔法师艾尼科的劣迹被魔法报刊揭露。
上面大致描述了他制造了能吞噬一整个森林生物的魔物，但却不将它消灭仍旧放养的事宜。
直到这时，认为艾尼科携带着魔物逃亡到沙漠来的言论才逐渐成为了公认的结论。
还在砂脊城的探险队立马将沙漠的异变和猜想上报给了魔法师公会，而公会也积极应对，迅速派遣了一批人马过来讨伐魔物。
这次行动迅捷而隐秘，除了公会内部与上报消息的探险队外没有人知道一队魔法师已经来到砂脊城。
这一行人有八个，穿着都非常普通，年龄从三四十到七八十不等，看上去像是带着家里老人迁居到砂脊城的样子。
他们先住进了一家旅馆，生意日渐冷静的旅店非常开心有客人的到来，以十分热情的态度迎接了这八名‘普通人’。其中看上去最年轻的一个人从队伍中走出来回以笑脸并与服务生攀谈，而其他七个则没什么表情地进入旅店安排的房间。
从前这是经常招待探险队的旅馆，所以按照探险队的需要开辟了几个非常大的房间便于集中讨论事宜。
在探险队大都撤出砂脊城的现在，自然是没什么人和他们抢这种大通间。
其余七名成员进入房间后各自找了个空地坐下，没有人说话，偌大的房间里堪称一片死寂。
大约一刻钟左右，那名脸上带笑的最年轻成员才打开房门和其他人汇合。他的灿烂笑容在房门关上的刹那间消失，反锁之后就在门口稍微靠里一些的位置坐了下来。
“有什么收获。”
看上去年龄最大的一位老妇人在所有人都安定下来之后开口询问，她始终闭着双目，不知是眼睛不好还是懒得睁眼。
“没什么特别的，和接收到的情报差不多。没人目击过，只是认为那个结论最具可能性。”男人汇报着他刚才与服务生的聊天所得，“还有一件事，我们最好过一阵子再行动。”
“怎么了？”
“最近沙漠里在刮严重的沙尘暴，在这段时期进沙漠只会白白耗费精力。我们留在这里准备，让沙尘暴消耗对方的力量。”
因为城里也刮着微微的风沙，所以男人特地向服务员确认了短期内天气的情况。
“嗯，可以。这几天最好也不要都闷在房间里，一来引人注目，二来外出可以探听情报。”
老妇人的声音苍老低哑，就像是被粗糙的树皮磨蹭柔嫩的皮肤一样，听着让人心里十分不舒服。
然而这个队伍内老妇人似乎并不算领头人，在她说完后马上就有人反驳。
“啧。”年纪相对稍小的男人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探听情报又不需要我们自己动身，放个小玩意出去效率可高多了。”
“没错。而且我们对外几乎都是老人，就算待在房间里不出门也没有能指摘的地方。”
剩余的人中又有了反对的声音。
闭目的老妇人没有因为自己的决定被质疑而觉得被冒犯，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
倒是八人中稍显年轻的一位女性，在听到还要等沙尘暴过去后再行动，神色之间流露出一丝轻微的不耐烦。
“想出去的人就出去逛逛，不想出去的人就待在这里。”老妇人不紧不慢地折磨着众人的耳朵，“本来我们也没有一定要八个人一起行动，分开办事看上去反而自然。不过记得保持联络低调行事，别在要出发的时候找不到人就是了。相信在座的各位都不会发生这种事，不过还是要注意，不到万一时刻不要暴露自己的魔法师身份。”
对于这个结果，没有人再抱有异议。
魔法师本就是独自研究的时候比较多，他们中大多数人，在和数量较多的‘同行’待在一起的时候颇感觉不自在。更何况现在还不是他们擅长的交流知识的场合，反应就更加冷淡了。
这八个人不能说全是心甘情愿接受这项任务的，但是对他们而言一口回绝魔法师公会……是不可能的。在座的这些人都是平民起家的魔法师，在势力和财力方面和贵族、富商出身的魔法师有天壤之别。
但凡进行研究就需要资金，而这些资金的筹集不可能让魔法师自己亲力亲为，所以有些时候就让公会代劳。再加上有些急需的或者珍稀的素材是能够向公会申请支取的，交流会也大都是由公会举办的。
这样一来所产生的情况就是——即便他们中的有些人是在研究的空档中被喊过来，也没人真的拒绝这次任务。
五男三女。
在这次行动中使用的代号分别是彩虹的七种颜色和黑色，从赤到紫年龄递减，黑色最年长。
老妇人是黑，与服务生交谈的男人是紫。
第一个开口反对的是青，剩余两个女人分别是黄和蓝。
初步的商讨结束后，有三名成员选择外出，其余五名都待在房间里……或者说，待在工坊里。
成熟的魔法师和自己的魔法工坊之间的联系堪比心脏与血液般不可分割，即使走在外面，他们也能随时随地进入自己的工坊。
——只不过，他们都进入工坊不利于之后的沟通。
显然，这八个人里基本没有一个人是对任务非常积极的。
蓝的不耐烦也仅仅是觉得这浪费了她能够专心投入研究的时间，并不真的是为任务进度的推迟而不喜。
回了工坊的魔法师按照说好的那样，放出了侦查器到城内。
因为事先报备过，所以它们在城内不会被拦截。
微小如昆虫的魔法造物从窗口蹿出房间，飞往砂脊城的高空之上。
作为一个大城市，沙尘永远无法干扰里面的居民。
它不用像普瑞普勒那样依靠建筑物来防风沙，宛如蛋壳的半圆形防护罩一直在发挥着功效。
同时，也让侦查器的工作变得更加便利。
它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下方来来往往的人群，忠实地将关键信息源源不断地传送给它们的主人。
代号黑的老妇人与较她年轻了大约十几岁的黄关系比较亲近。
像老妇人这类年事已高的魔法师，外出的时候一般都不会靠双足前行。到了人生的这一阶段，什么代步的魔法道具没有呢？天上飞的，潜入海中的，基本各种功能的器械都备有成百上千个。
不过这次行动的准则是低调，以免打草惊蛇。
公会给的资料上显示砂脊城是魔法师艾尼科的故乡，他的母亲和继父都还在这座城市里生活。
虽然他们之间的亲子关系并不好，但也不能排除家人之间有特殊的通信手段。
通过扣押人质的形式让艾尼科自动出现也是一个方案，不过这么做会使得公会的形象变低。而且八名魔法师对一名魔法师，如果这也无法取得全胜……只能证明，他们的确老了。
老得该埋进土里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高塔·Ⅹ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