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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秋后算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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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逸在人界待了几日,累积了许多公务,所以,尽管他的身体还未痊愈,还是在抵达知微界后,先去了军营。
本来初朔只是受了棠逸的几招寒冰攻势,把冰块敲掉就没事了。然而,在返回知微界的途中,初朔就报酬一事与棠逸起了争执。初朔认为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说都得拿些报酬,而棠逸却认为初朔出的都是馊主意,没有一个奏效,因此拒绝付款。两人一言不合,就在狭窄的房间里打了起来。
一个只懂经营的“花店”老板如何比得上常年征战的一方将军,就算棠逸身上还有旧伤,依旧是轻松吊打初朔。
“原来我竟如此无力,该吃点什么增加法力?”就算初朔落了下风,嘴上还是不饶人,就拿云弦威胁棠逸。
这话一出,两人打的更欢了,直到小吉提醒靠岸了,这才住手。
棠逸带着并不好看的伤去了军营,初朔直接耍赖改成要医药费,硬生生地跟着云弦一起回了将军府。
然而,在将军府,并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能与他斗嘴的棠逸不在,和云弦聊天他只会联想到千阴之体,光看不能吃更是难受的要命,而其他下人只会称他一声“初朔公子”,最多再加个“是”,实在没什么意思,因此在蹭了一顿晚饭后,他就回自己的欢怡阁了。
云弦想着在仙船上的那三日有初朔夹在中间,他和棠逸没有再说过什么话,回来之后,或许棠逸会来找他,因此在吃了晚饭之后,就待在房里等棠逸回来。
然而时间过去了好久,直到半夜,在云弦觉得今晚棠逸是无法回来的时候,他却从军营出来了。
果不其然,一回将军府,棠逸就先去了云弦的房间。不过那时候云弦已经熄灭了蜡烛,躺在床上想睡睡不着。
“云弦?”房门被打开,棠逸轻轻唤了一声,轻手轻脚地坐到床边。云弦就自然地装起睡来。
凭借月光,棠逸凝视着云弦的脸。他还是有话想问,如何他都想不明白为何云弦会突然改变了心意,肯跟着他回来了。之前在船上,他担心反复去问云弦会惹得他不快,一不高兴就又要回人界。而现在,云弦乖乖地跟他回了知微界,躺在他所为他准备的床上。放下了心,才敢问一问一直盘旋在脑中的疑问。
总不会是突然喜欢上他,所以肯跟他走了?
棠逸想到那个可能,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
“喜欢我吗?”棠逸用手指碰了碰云弦的头发。
这千阴之体也有不好的地方,阻碍了他与云弦的亲密接触的可能。
云弦突然睁大了眼,把还沉浸在幻想中的棠逸吓了一跳,一下拉回到了现实中。
“你……你故意吓我的吗?”棠逸打了个响指,屋内瞬间明亮得像是白昼。
云弦坐起身来,点燃蜡烛,让棠逸撤去法术。
“小将军,您……不对,以后该叫您主人。”棠逸从米员外那里帮他赎了身,以后棠逸就是他的新主人。
每每念出主人两个字,都是在提醒自己是被父母当作物品卖掉的,因此就算他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地劳作,也得不到他该有的回报。就因为他不属于自己,一生都要为自己曾是父母的附属品而去抵账。这凭什么?
现在他的卖身契从米员外手里转移到了棠逸手上,棠逸就是他新主人。不过这次是他自己的选择,棠逸有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他也就可以借助棠逸摆脱奴隶的身份。
“主人?”棠逸听着这新称呼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从你嘴里听到这两个字格外动听,再叫一声。”其实棠逸本该对云弦说明白他的卖身契已经被毁掉了,他是自由之身了。但是那张并不存在的卖身契可以让云弦变乖,因此才没有向他解释。
“……”这好好的一个称呼被棠逸刻意强调之后变了味,云弦暗地里骂了一声,嘴上说道,“主人。”
棠逸笑了笑:“真乖,今天也晚了,有些事就不和你说了,你先睡吧,明天我再来找你。”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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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又是在傍晚的时候才见到归来的棠逸。
去了棠逸房间,就见他像滩泥一样躺在床上,看见云弦进来,也只是招了招手:“过来按肩,忙了整整两日,现在才有些空,累死我了。”
“您在忙些什么?”云弦过去按摩肩膀,为了避免再现上次的糗事,这次就没有脱掉外衣。
“一会称您一会称你,云弦,我知道你嘴上乖顺,心里没一点忠心,还是随心说‘你’吧。”接着又说道,“至于主人这个称呼,我虽然喜欢但也不希望你真拿你对原主人的那套对我,以后就叫我棠逸吧。”
“这怎么可以?”云弦知道这次回来后,他与棠逸的关系会发生改变,但没曾想会变得如此之大。
在云弦心中有个不大不小的野心,他不甘于做个普通人,他想站到与棠逸相等的位置,甚至更高。但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棠逸真平等对他了,却有些不习惯。
“有什么不可以的……”棠逸摸着下唇想了一会,“这样吧,我允许你在犯错的时候甜甜地叫我我主人,那样无论你犯什么错,我都能原谅你。”
“……”棠逸曾对他说自己喜好男性,原以为是逗他的,现在看来也不完全是假的。
“但若要名正言顺待在我家,还得给你个名分。我爹多年不问世事,也无法去问他愿不愿意多个养子,但我是愿意的。云弦,你要做我义子吗?”
“……你没跟我开玩笑吧?小将军?我的年纪比你大,你收我为义子?”他无法再用被棠逸赋予了别样意义的“主人”二字去称呼他,也无法那么快改口叫棠逸,就延用了以前的称呼。
棠逸大笑了起来:“我看你一直摆着个脸,就想逗你几句。你不会当真了吧?”
“我当真了,我真以为小将军得了那种老人才会得的病,转眼就把我比你大的事实给忘了。”
“你……”以前的云弦就偶尔会讽刺他几句,虽然每次都很快认怂,但没有一次真心改过。现在云弦在他心中的地位变了,他也就更肆无忌惮了。
被如此对待,棠逸也不生气,反而心里高兴得紧。平日里他就讨厌云弦装得恭恭敬敬的模样,明明心里对什么都不服,更是不听他的命令,却还一口一口“将军”、“小人”的。现在他就喜欢云弦凭着自己的性子来怼他几句。
“小将军是饿了吧,厨房里有些吃食,我去拿过来。”像以前一样,嘴上痛快几句之后,马上就找借口溜了。
“等等!”棠逸拉住了云弦,“该叫我什么?”
“小……棠……棠逸?”虽然在心中已经直呼了那个名字好几百遍,但真由自己念出来,却又觉得如此陌生。
“以后就如此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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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尽千辛万苦总算是把千阴之体留在了知微界,本来最为苦恼的事就告了一段落。
用了几日把积攒下来的活都解决了,棠逸才有空去解决私人的仇怨。
他本想去找初朔,初朔却自己送上了门来。
小吉给坐着的两人都倒了茶,然后赶紧退了出去。
棠逸突然笑了笑,先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那杯茶说道:“初朔公子喝啊,别客气,就把这当自己家一样。”
“我好像从没把这当别人家吧?”初朔选了桌上的甜点,扔进了嘴里。
“初朔公子,来找在下所为何事?”
“你要这么一直阴阳怪气地说话吗?”
棠逸重重地放下茶杯,算账道:“六天前,云弦背我上仙船的时候你为何不躲?以你的能力,会感知不到云弦过来?然而你却一动不动用那副样子出现在船头,是何用意?”云弦之所以能识破他苦肉计的升级版,就是因为本该是中了冰冻招术逃跑的初朔以真面目出现在了云弦面前。
在仙船上,因为有云弦在,他也就不想当着云弦的面再提那些欺骗他的事。只能用其他借口找茬初朔,借此出气。
“就算没有我,你也打算告诉云弦真相,不是吗?”
“我自己想说是一回事,被你背叛露馅就是另一回事。”
他要弄清初朔的用意,如果初朔是故意露馅,那目的就只能是破坏他和云弦之间的关系,这样有什么好处?
细想下去,大概就是云弦对他失望,他奈何不得云弦,云弦固执己见留在人界。
在人界的云弦没有任何人保护,随便一个知微界中人都可以将他掳走,包括初朔。初朔曾坦言想要九尾金翅伞以及千阴之体,为了那两样东西做了如此设计也并无可能。
“原来是因为这个……”初朔“哦”了一声,“你还怪我?那时候你用冰冰冻住了我半个身体,我法力下降,听不到周边的声音,也就没注意云弦上来。这能怪我吗?”
棠逸相信初朔,了解初朔的能力,也就认为即使被冰冻,初朔也不可能会失去对周边的注意力。他的朋友初朔是看似多情实则绝情的人,为了想要的东西,可以自毁诺言,不择手段。
但是初朔都如此说了,他若是再去质疑,怕是会破坏两人之间多年来的情谊。只能说道:“云弦是我想要的,初朔,如果你还当我是兄弟,就不要对他出手。”
初朔轻笑了几声,端起手边的茶喝了几口:“你知道我一向喜欢肤白貌美的病弱男人,你的那个云弦,在肤白上还差了几个意思。”
最近棠逸看云弦那并不能算白的肌肤也不觉得碍眼了,反而觉得健康阳光得很,怎么看都喜欢。
“算了,也就不跟你计较。我还要等教书先生,你在这待着不合适,先回去吧。”
“教书先生?”初朔往棠逸身边挪动了一个位置,“什么先生?你找他干什么?”
“教云弦读书识字的先生,我要好好问问他,为何要教云弦诸如‘宁可玉碎不为瓦全’这类的话。”
初朔想起了在人界发生的那些事,云弦用这句话拦住了棠逸想硬来的想法,没想到就因此被棠逸牢牢记住,这小心眼的家伙记了仇不敢去找云弦出气,就把仇算在了无辜的教书先生头上。
“棠逸,我问你一句,你为何要给云弦请先生?”
开始是因为将军府的下人里没有一个是不识字的,后来就是单纯地想对云弦好。
“云弦喜欢读书,我就想看他高兴。”
初朔就像看傻子一样看向棠逸:“你傻吗?最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你还拱手让人。你自己教云弦读书不比什么都好?”
“……”这么多天了,总算是从初朔嘴里听到了一个还像样的计划。
当天,著城里最有学识、可遇不可求的教书先生第一次尝到了失业是何样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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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将军府,日子还是像以前那样过。辰时,本该是学习的时候,然而等了教书先生许久,也不见他过来。
最后,竟等来了棠逸。
棠逸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瞧了眼房间里重新设置起来的帘子,右手一挥,便让它消失了。
“小……棠逸?你这是要做什么?”
棠逸闭着眼“嗯”了一声:“不知为何,无论你叫我什么,我都觉得好听。再叫我一声听听。”
从人界回来后,棠逸对他的态度改变得太多了,甚至有些恶心了。
“……棠逸。”
棠逸笑着摸了摸云弦的头发:“不过今天要叫我先生。”
“先生?”
棠逸变了他惯用的笔墨纸砚出来放到桌上,可怜兮兮道:“嗯,去了人界一趟搭上了我不少银子,现在将军府快穷得揭不开锅了。原先那教书先生就只能被我辞退,由我亲自教你了。”
云弦是觉得棠逸给了米员外过多的金子,但也许知微界的金子与人界的金子不等值,花再多的金子对于棠逸来说也不算什么,因此就没多想。
现在棠逸说没钱要亲自来教书,他能说些什么?
“你刚回知微界没多久,放下军中事务不管没有关系吗?”
棠逸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的手下也不是一群废人,他们知道该怎么做。”他迫不及待地想做一回教书先生,“云弦,你先叫我一声先生,我再决定要教你些什么。”
棠逸每次想玩些什么花样,他有哪次不陪过他?就算心中感觉羞耻,还是乖乖地叫了一声:“……先生。”
棠逸憋住了笑:“好的,云弦同学,今天我就来教你识生僻字。”
他让云弦过来,摊开手心让他看了看一直被他藏在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团白色的小球。棠逸对着云弦吹动那只小球,小球便瞬间张开成网,牢牢包裹住云弦,一晃眼的功夫,那张网就消失了。
为了能好好地碰到云弦而不会起什么反应,棠逸真是废了一番大功夫。如今有一层看不见摸不到的网罩住了云弦全身,就好像是给他在外面又披了一件极薄的衣服。
云弦动了动身体,他明明看见有什么东西包住了自己,可为什么什么都感受不到?是错觉吗?
棠逸坐在四方椅子上,拍了拍自己的右腿,让云弦坐过来。
云弦盯着那只大腿,无语了片刻:“这是要干什么?”
“教你念书,快过来。”
云弦搬了一把凳子过去:“我坐这里就好。”
“你不想我生气吧?”棠逸突然说道。
要是不顺棠逸的意,不知他又会拿什么来威胁他,只能妥协。闭着眼,忍着那股别扭的劲,坐到了棠逸的腿上,鸡皮疙瘩慢慢爬遍了全身。
那真是硬邦邦的腿,硌得他难受。
棠逸捏了一把云弦的腰:“在那女人面前你倒是大方,怎么在我这里就扭扭捏捏起来了?”
“什么女人?”
棠逸轻哼了一声:“‘痴心妄想’的那个。”
哦,说的是米大夫人。棠逸用法术在米大夫人脸上写下了“痴心妄想”四个字,害得米大夫人好几天都不敢见人。
“你想多了。”云弦不觉得自己对待棠逸与米大夫人有什么态度上的区别。
然而棠逸可没忘记那女人差点把云弦拐骗到手的事。
“希望如此。”棠逸顺着那腰线又往上摸了摸,“回去一趟人界变得更瘦了,早点跟我回来不就好了,何必去收那份苦。”
“……”一早上的时间,就被棠逸浪费了一大半,“先生,你是来教我识字的吗?”
棠逸责怪地看了一眼云弦,但还是拿了一支笔递给他:“教,现在就教,你先写几个生僻字让我看看。”
“为什么要学生僻字?在平日里应该也用不到。”
云弦想得明白,他只想趁此机会学一些对自己有用的东西,将来离开将军府也能靠那些养活自己。然而棠逸却只是希望有个理由能让两人独处,无所谓内容是什么。
“现在我是先生,你要听我的。”
“……是。”
云弦在脑中想了想,他也只是刚学会常用字,认识的生僻字自然不多。不过前几日先生刚跟他讲过几个传说故事,便凭着记忆写下了“饕餮”两字。
棠逸看到赞叹地说道:“还不错。”然后握住云弦的手,带着他一起写了个“嬲”字。
云弦看着纸上的这个字,奇怪地读道:“男女男?这是什么字?”
“这字与鸟同音,你看着这字能联想到什么?”
有些字很有意思,它的外形是能和它的意思对应起来的。比如最常见的那个“众”字,多人站在一起便是“众”,所以云弦学习有些字,就是靠它的外形来猜它的意思,借此记住那个字。至于这个“嬲”字……
“两男一女,女在中间,唔……是争夺的意思?”
棠逸笑着摇头,又领着他一起写了个字:“如果把这个女字拿掉呢,这字又是什么意思?”
男女男能加在一起当字已经够奇怪了,没想到还有两个男组合在一起的字。
“我不知道。”
“是我们的意思。”
云弦回过头看他:“我们?”
“对,没错,是我和你。”说完,就大笑了起来。
“……”云弦看出来了,棠逸不是来认真教书的,他就是来捣乱的,“棠逸,你要是没心思教我,还是回去吧。”
“谁说我没心思教你?”棠逸右手一挥,又是变出了一堆东西,“学生僻字也没什么意思,认识常用字就够了。现在我来教你些别的,琴棋书画你想学什么?”
“……”棠逸这是要把他当小孩养吗?“比起琴棋书画,我更想学法术,棠逸,你是如何做到凭空取物的?”
不会法术已经这么不听话了,要是真学会了法术,还能留得住他?就说道:“法术这东西需要天赋,学下去辛苦得很,还是算了吧。现在你看看这四样,有什么想学的?”
那四样里没有一样是他想学的,但为了应付棠逸还是选择了一样:“棋吧。”
棠逸摇头:“还是先学书法吧,你现在写的字就像几只蚂蚁头尾相接在一起,难看的要命。我把我以前写过的字找出来给你,你描着写。”
“……”让他做选择真的有意义吗?从一开始棠逸就已经决定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