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不是客》自在闲人

42、耽于享乐

　　须弥国，南无寺门前，一女子拾级而上，随后长跪不起，因着这寺院门前行人极少，因此这女子亦是一言不发，沉默地等待。

　　直到那门内走出个小僧，这才走了过去，待近处一看，更加惊讶，“仙子快快请起，您何故在此处长跪？”

　　结香仍旧低垂着眼帘，“为了皈依。”

　　那小僧惊诧万分，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遂又问了一遍，“仙子您说什么？”

　　“我来皈依佛门。”

　　“这……”待那小僧真的听清了，又实在是觉得不可思议，想去扶那结香，怎奈她说什么也不起，便只好又道：“那便请仙子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住持出来。”

　　结香看向天际，泪忽地模糊了双眼，那日她听闻穆连青在阊阖城门下被业火烧死，自是心痛万般难以相信，便去玄青殿询问真相，这才得知竟是真的！

　　她当下便悲痛地晕了过去，醒来才又知道了她不曾知道的事情：原来那羽涅刚刚到来九檀之时他们的师父决明真人便已察觉了他的身份。

　　原来那羽涅本就是火凤的后裔！火凤一族经历了战乱所剩族人寥寥无几，便一同迁往灵族圣地不周之山休养生息。那火凤族人本就五百年有一次涅槃重生，结香捡到了羽涅的那次便恰巧是他经历了一次涅槃……

　　那决明真人只将真相告知了大弟子南烛实则也是为羽涅考虑，毕竟这等身份实在特殊，若是引来不轨之人图那不轨之事又当如何？

　　所以那日他死在魔族的业火之中，却也是得了一次重生么？这般想着，泪水悄然滑落。

　　那小僧不敢耽搁，不出一会儿就将那须弥国的住持释安给请了出来，这位住持看着年岁不大，却是九洲四海都闻名的，算是佛门自古以来的佼佼者。

　　释安慢慢朝着她走来，“听弟子说，仙子要入我佛门，何故？”

　　结香缓缓抬起头来，“情欲缠身，求而不得，身心煎熬，故此求佛。”

　　“可我佛门乃清净之地，若仙子情欲未除，我这里如何能够留你？”

　　“医者仁心，身患疾病才会求医问药，佛门善渡，情关难过才来寻求解脱，既然如此，那普渡众生的佛与菩萨为何不愿渡我？”

　　听她如此说来，那释安倒是笑了，“心思倒是变通，也罢，你既心意已决，便先带发修行留在这里，若日后仙子真的甘愿皈依，到时再受戒也是不迟。”

　　结香闻此，便缓缓磕了个头，那释安倒也未推辞，看向刚才那弟子，“便带仙子去寻身衣裳，随后去殿中诵经。”

　　这般交代着，释安自己倒是未动，直到那弟子带着结香入门去了，他才缓缓走下玉阶，直到走至那桃树前面，见那花枝之后走出个人来，这才微笑道，“师兄许久不见。”

　　那花枝之后走出的乃是苏木，他刚刚默默目送了结香一路，这时已不见了师父的踪影，内心深处无端空落落的，他苦笑了一声，向释安点了点头，“许久不见，住持不必如此唤我。”

　　释安不置可否，知他过来乃是送人，也未聊上太多，只寒暄了几句，那苏木便与他告辞，便只有目送着人远去，渐渐隐在那一片灿烂的桃花之中。

　　苏木走了许久才放慢了脚步，缓缓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指尖湿润，才察觉自己竟是落了泪，他无奈地摇头，嘴中呢喃，“一切乃是因果循环……”

　　他回忆起自己的曾经，彼时自己是须弥住持善圆的大弟子，释安的师兄，他一心向佛，痴迷于佛法经书，本以为做这须弥的住持乃是众望所归。

　　因着他不爱说话，故此朋友甚少，直到有一日他捡了一只小狐狸。那小狐狸似是与他有缘，竟陪他度过了许多个春秋。

　　谁知后来那狐狸沾染了寺中的香火成了精怪，变成个红衣的女子。

　　她说她倾心于他。

　　可惜他杀了她……不是因为她痴心妄想，而是因为他发觉自己也爱着她。就在他杀了她之后，他于心不忍，便也杀了自己。

　　恍惚之间，他一向尊崇的佛祖在他眼前浮现，并问他什么是佛。

　　他答道：“无情无欲，无喜无悲，无牵无挂。”

　　佛祖说要助他成为他心中的佛，于是他变成了一棵树。

　　后来他便这样无情无欲、无喜无悲、无牵无挂甚至无知无觉地过完了树的一生。

　　许是佛祖眷顾，他带着记忆重新投生，成了令丘国苏氏呱呱坠地的婴儿。

　　接下来便是他作为令丘苏木的一生，长大成人、游历天下、初入北渊、爱上那人，为了她入九檀、学幻术，为与她朝夕相处成了她的弟子，意外地认识了他今生的挚友……一直到今日……

　　如今想来可不就是因果报应？昔日他杀了那小狐狸，便以为是替自己斩断了姻缘，可谁知今日他也经历了爱而不得，才知这情情爱爱乃是身不由己，当初的自己错的多么荒唐可笑！

　　此时春风正暖，山脚的桃花开的挤满了枝桠，他轻轻折了枝，苦笑一声，才又放快了脚步，匆匆走了。

　　*
　　如今巫蛮大势已定，因此那些九檀弟子也就陆陆续续从巫蛮回了九檀，沈轻歌是走的最早的一个，那日他收拾了行囊，与谢灵岫、穆鲤匆匆告别。

　　他先是朝着谢灵岫揖了一揖，“左右又不是不再见，师叔便送到这罢！”

　　那谢灵岫拉着穆鲤，便也当真没有再送的意思，只淡笑着点了点头，“记得昔日师侄说愿意为这天下生灵倾尽全力匡扶正义，做个有用之人，师叔深感欣慰，如今师叔怕是要耽于享乐……”

　　说着他看了看穆鲤，才又说道，“唯有希望师侄青出于蓝、再接再厉，莫要忘记昔日之言。”

　　沈轻歌认真点了点头，“谢师叔叮嘱，那是自然。”才又看向穆鲤，“记得好好照顾自己，若是得闲便回九檀看看……”

　　说着又看向穆鲤的腹部，“待他日侄儿出生了，我再回来看你们。”神色竟是温柔的很。

　　那谢灵岫在心中冷哼一声，什么侄儿？分明与你一个辈份好么？不过他今日高兴，倒也未计较什么，只神色淡淡看着两人，期望沈轻歌莫要再磨蹭。

　　只见穆鲤眼含热泪，连连点头，那沈轻歌也未再多说，便现出沉璧，御剑走了。

　　穆鲤望着那背影，内心五味杂陈，虽说今日她心中之人早已不是他，却还是不免感慨万千，毕竟她喜欢过他那么久那么久，曾为他心动、为他自卑、为他欢乐、为他流泪，那般心思细腻、一去不返的少女年华，她将他偷偷藏在心底，不曾向人提起。

　　或许每个人一生中的初次恋情都是这般，残缺而美好。

　　这或许是一场属于她自己的单恋罢！

　　这边她暗自伤神，那边谢灵岫望着她的神色，稍用些力气捏了捏她的手心，待她回过神来才莞尔一笑，“人都走远了，我们回去罢！”

　　便不由分说拉着她家去，他弯了弯嘴角，也只有他一人知道，这小傻子这般可爱哪个又会不喜欢？沈轻歌自然也不例外……不过这秘密他会一直藏在心底，不叫这只牡蛎知道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