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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我 ...

  •   国宴这日一早太后派人来催了好几次,只是见阿娇还在睡着,女官们都等在了外面,到傍晚晚宴快要开始了,圆月这才把阿娇叫起来洗漱。

      梳头女官手法鬼斧神工,阿娇还睡着的时候她们便一直用药养着她的头发,裹着烧烫的暖炉压了又压,鼓搞一日过去,勉强也拉顺服些了。

      平姑给阿娇扎了一个小小的坠马髻,白色碎珍梅零星点缀,羊脂玉簪,一身淡青色宽袖拽地襦裙,薄纨为里,绮绫为表,轻纱披帛,脚下是白色绣金云纹丝履,腰间垂着和田玉珏,同色系明珠耳珰,微卷的发丝在耳侧轻轻晃动,再加上她身形笔挺,站在屋里似是连光线都亮了很多。

      刘嫖越看越觉漂亮可爱,拉着上上下下看不够,笑得合不拢嘴,“这几月总穿武服,要不就是灰扑扑的青布胡衣,乍乍一打扮,觉着倒是比先前还要漂亮几分。”

      平姑亦跟着抿嘴笑,是有些不同,虽然头发没有以前好,肤色也还没完全恢复,但通身的气质变了,以前美,现在则更熨帖平缓,让人看了便说不出的舒心,挪不开眼,“这就走罢,等会儿太后老人家拆了药,一睁眼看见这样漂亮的翁主,得高兴坏了,前几日有宫人议论翁主的长相,可把太后气着了。”

      文武百官祭告天地,耕田劝农,王夫人则领着宗妇们植桑养蚕,大人们有大人的宴席,少年人一起倒拘束拥挤,太后体贴,专门开了带花园池子的含章宫给孩子们玩乐。

      未央宫紫宫在正中,宫殿绵延环绕,朝堂承东,温调延北,西有玉台,连以昆德,再往里是崇台闲馆,兰台金马,递宿叠居。

      含章宫在未央宫宫墙之外,是个游园的庄子,修建得更加有意趣,十步一阁,五步一楼,五色渥彩,墙壁上装饰着玉珰,麒麟朱鸟几欲腾飞,远看大气恢宏,近看瑰丽奇究,庄严又富丽。

      来含章宫参宴的都是少年少女,朝气蓬勃,阿娇到麒麟殿时,大部分已经结伴在含章宫游玩一整日,开宴时才过来。

      少年人鲜衣怒马,贵女们衣香云髻,正结伴交谈着。

      圆月半月跟在后头,这段时间她们在长安城的待遇几落几起,两人很是唏嘘,眼下也不爱凑热闹了。

      阿娇给小姑娘放个假,让她们自己去长安城玩一玩,左右她走个过场,一会儿要去太后宫里,一去不知道要多久,她们在这等着也是浪费时间。

      许多人过来问安,阿娇不认人,一路便只点点头示意对方不必多礼,待进了流水廊,还听得到后头的议论声,都在小声谈论她。

      外貌、家世、性格,亲事,谣言,说什么的都有,阿娇听过也便罢了。

      阿娇穿过花园便见刘彻韩嫣立在殿门边的长廊水榭里,旁边站着两个小姑娘,左边着绯色广袖直裾的,是她醒来那日候在马车旁的周婧。

      那日过后阿娇查过香草的事,把人认了个全,查到周婧时就有些吃惊了。

      不是吃惊她是丞相家的孙女,而是吃惊丞相周亚夫,在她印象里,周亚夫当上丞相不多久就死在了牢里,史书上也有明确记载,所以她记错的可能性不大,周亚夫是当年反对皇帝废长立幼的主力官员,他没死,连带保下了历史进程上同样亡故了的栗太子刘荣。

      这说明在她还没有重生之前,这个时代就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刘彻五官俊美,身形修长挺拔,只着了一身简单的青色常服,却龙章凤姿,清贵端方,有些心不在焉地把玩着一张弓,随意立在那里,依然是人群里最出类拔萃的一个。

      周婧望着那把玩长弓修长骨骼分明的手指,柔柔笑道,“这真是张好弓,太子在哪里打的,可否借婧一观。”

      “城东杨家。”
      刘彻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若有所觉,回身看了一眼,没一会儿果真见游廊那头转过一个人来,正是他生平最熟悉的女孩。

      这感觉挺神奇的,有那么一个人,你没有见到或者听到她的声音,但总能不经意地感觉到她的到来,心情也不由自主跟着变好。

      周婧随他的视线望去,脸上的笑容一顿,继而更得体热络,屈膝行礼,“见过翁主。”

      阿娇点点头,目光落在另一个稍年幼些的姑娘身上,这是周婧的妹妹周妍,再过一年会被送往匈奴和亲。

      阿娇心里起了些焦躁,眼下汉庭不会和匈奴动刀戈,但她可以先想办法除掉倒戈匈奴的中国第一大汉奸中行说。

      此人原是汉庭宦官,对汉庭知根知底,频频向单于献策索要公主财物,清理了他,单于摸不清楚汉庭的底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猖狂恣意。

      她是单兵,指挥千军万马不行,但身有武艺,可以诛杀叛徒,学了匈奴语,将来可以潜入匈奴,绘出匈奴的地图,找到他们逐水草迁徙的规律,了解匈奴军政结构,还有与周边它国的关系,以后也不放弃精进医术,尽自己的全力,保下像霍去病这些一流的军事将领……

      一步步来,先清理门户,某种程度上来说,匈奴有中行说,让汉庭很被动。
      阿娇心中有了计划,浮躁的心绪稍稍安定了一些,见那有些怯生生的小姑娘上前来朝她行礼,便快步上前把人扶起来了,“不必多礼。”

      刘彻朝阿娇走去,随她一道进了正殿,将手里的弓递给她,“我听姑母说你近来在学匈奴语,也不要太累了。”阿娇去请教了曾和匈奴人打过交道的将领,再加上她勤练武艺,日日不辍,不用说太多,刘彻也知道她的目的和他一样的。

      只是成日忙着忙那,人都清减了,刘彻想让她快乐无忧地生活,不用管这些,一切有他,但去堂邑侯府看了几次,见她练箭练武时吃了许多苦都不肯放弃,阻拦的话便也说不出口了,只自己这边越发勤勉,也找了长安城的名匠,做了一副更合她用的弓,恰巧刚才送来,他便带过来了。

      是一张虎贲弓,弓身用弹力突出的紫衫木做成,上等牛筋弦,筋骨强健,张力十足,一拉一放有如号角铮鸣,胶质考究,弓面上看着黑漆漆的没有坠饰,实则是不可多得的好弓,阿娇拿着翻来覆去的看,“太子在哪里打的,可否告知一二。”

      算起来这几月两人见面的次数真的很少,刘彻见她眼睛亮亮的开怀,便有些挪不开眼,声音也低了,“给你的,你拿着用便是。”

      阿娇有些迟疑,但还是收下了,决定以后赚了钱,或者得了什么好物,再还礼给刘彻。

      阿娇道了谢,又问,“你是太子,今日应该同文武百官同席,怎么来了这边。”

      “议政已经结束了,歌舞百戏我不太有兴趣,就出来走走。”
      满殿的少年郎,有满腹书香文质彬彬的,有风流不羁,武艺超凡的,也有俊秀貌美如宋玉的,许多大概是听到了些消息,虽是来朝他行礼问安,但目光总要落在阿娇身上。

      含章宫本没排太子的位置,阿娇坐席旁是一个俊秀的少年郎,正有些欢喜羞涩地望着阿娇,出列给太子行礼后,太子一语不发地等着,他站了一站,望望太子,又望望陶七翁主,只好让出位置,失落地坐去了旁的地方。

      刘彻在阿娇旁边坐下来,正殿里议论声混杂着鼓乐,朝这边偷望过来的目光越来越诡异,阿娇没注意到涌动的暗流,她在想派往边关的人员名单,她想早一点查查中行说,早做打算。

      宫婢们托着美酒佳肴送上来,歌舞徐徐,少年人也不拘束,或是做赋,或是作画投壶,称赞呼和声遥遥传来,因着陶七翁主出了名的不学无术,献才艺的时候,倒无人来找她。

      大家纷纷来找太子敬酒问安,刘彻都应了,态度温和有礼,阿娇不善交际,就只坐着想事情。

      刘彻应酬间见她看也没看这些少年人一眼,唇角不自觉便弯出了弧度,扫了眼阿娇背后新换的婢子,眉头蹙了下又松开,从袖中拿出锦袋,递到阿娇手中。

      入手很沉,阿娇以为是什么可以炼丹的矿石,打开见满满一袋子亮闪闪的真金,有些吃惊,系起来又还给他,“太贵重了。”

      “收着用便是。”刘彻呷了口柞浆,她当掉的东西着实多,还在攒钱赎回,等齐了再一并送去堂邑侯府,知道她近来替长公主善后,手里拮据,先凑了一点零用给她。

      众目睽睽下不好拉扯,阿娇想着那张弓一样价值不菲,收都收了,便也不必太纠结,往后总能找到还礼的机会。

      身后的婢子上前来添酒,是甘蔗酒,没什么酒劲,反而带着清甜的果香,阿娇应对热情似火的少年们应对得口渴,临近要喝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却有别于柘酒的香甜味,仔细分辨后微变了脸,瞥见旁边刘彻要喝,便伸手拿过了他的盏,闻了闻,知道这剧毒[药是专门针对她的,稍稍放心了些。

      居然是铅糖,哪怕是精于丹药的方士,在这个年代都不容易制出这样带着甜味的毒]药,为了对付她,真是难为了,这毒下得极其隐蔽,又混合了椰子浓郁的甘甜气,若非她最近给祖母治眼睛,一日有半日都泡在药水里,还分辨不出来。

      这下能确定上次完全不是意外了,阿娇回头只见一个背影匆匆绕过了长廊,起身跟去。

      刘彻将阿娇方才搁下的酒盏收入袖中,大步追了出去,握住了阿娇的手臂,神色肃穆,“不要冲动,小心有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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