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青龙》祝灵

14、十二

　　陆霞垂目念动咒文，周身光华大盛，突然掌心向下一覆，凭空变出一个泛着金光的钵盂来。元昭应奇道：“这是什么。”
　　陆霞笑：“徒儿你仔细看。”
　　元昭应一看吓一跳，原来那钵盂盛着一条通身雪白的蟒蛇。
　　元昭应想到那天将青龙打伤的妖蟒，其巨如山，不由抖了抖，手指指着白蟒：“师傅，这是……是那妖蟒？”
　　陆霞模棱两可地又笑了笑，道：“你再仔细看。”说着突然将手印在元昭应额上一点。
　　元昭应额心一凉，觉得如同一股清流流进，失神了一瞬。
　　陆霞又道：“再看看，这是什么？”
　　元昭应看向那条盘曲不动的白蟒，一个名字从他脑中跳出。
　　“银。”他喃喃道。这不是那条妖蟒，或是说，这不止是那条巨大如山，烧断河流，捕杀行人的妖蟒——这是那日闯入宫门意图行刺他却被他制住的小白龙。
　　奇怪，他之前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然而这一刻他却整个事情的对前因后果再确定不过，毕竟这是亲身经历，要想忘却也难。
　　奇怪，之前为什么想不起来？元昭应想了想，脑袋就开始有点痛。

　　在想这个令人头痛的问题之前，另一个问题从元昭应口中先问出来：“师傅，这条白龙怎么会被削去了角？”
　　陆霞道：“先别说这。为师不是说要救青龙么？师傅下界巡游，正遇到这条触犯天条的妖龙，啧啧，我特地把它袖了来，只要掏了它的龙元给青龙补身，沐青君不仅能恢复自如，说不定还能功力大涨。要知龙族本就稀少，沐绍青是走了什么大运才能弄到这么颗龙元，还是条犯了事的妖龙？还不快来谢谢师傅。”

　　元昭应皱眉道：“师傅，你还没告诉我小白为什么会妖性大发，残暴到那种地步，又被削去了角。”

　　陆霞甩了甩拂尘。“看徒弟的意思，是不准备用这条妖龙当药引救你怀里这条为救你几乎丢了性命的青龙咯。”

　　元昭应摇头道：“我当然要搭救先生，但开口就说要掏了别人的丹元什么的……此事听来，不像师傅的作为。师傅……”他又担忧地看了看陆霞，想看出什么蹊跷来，可恨自己修为太浅，一到这种时候就无能为力。

　　他话还没说完，陆霞掌心那钵子就腾腾翻动。元昭应一警，又望向陆霞，可陆霞却岿然不动，一甩手，掌心中钵盂化去，一个白服少年出现在两人中间。

　　蟒形的白龙化成人时样貌和之前无异，但一股压抑不住的暴戾之气在他身周围绕，元昭应觉得白龙比第一次见时要可怕许多。
　　“老道，你根本投机取巧，什么赌约不算数！这个人本来就是我的！他早就跟我定了契约，而不是那条没有用的青龙。你把人交给我！”

　　陆霞袖手往后站了一站，慢悠悠道：“是你非说他背叛你，毁掉契约要加害你，将之手刃合法合理；我说的是我徒儿若有跟你许诺的事，就不可能反悔，要加害你的事更不可能有，你果然赌输，还不乖乖将赌注赔来，还死鸭子嘴硬什么？”

　　白龙怒目而视，道：“你老奸巨猾！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反正我吃亏了。不过我们龙族才不像你们人类，我们说一不二，说过的话从不反悔，你的滑头我记住了，小心以后别再落在我手里。现在轮到你说，你想要我做什么！”

　　元昭应左手偷偷掏到衣襟里面，摸到正在往外爬的龙尾巴，按住。
　　清了清喉咙，元昭应道：“对不起打扰一下，两位在说什么打赌，赌注又是什么？”

　　白龙停止跟陆霞的吵架，非常不满意地看着他。“你蠢吗？难道你身边那条龙从来没告诉过你，能叫出龙族真名的人，就等于跟他们签订契约吗？你叫出了本座的名字，早就是我的人了，可恨那时我被青龙暗算，不得不离开宫城找个地方养伤。更可恨你竟然帮着那条青龙一起杀我！我本来准备，不把你们砍成一万段，不把竟敢砍了我的角的沐绍青做成龙肉馅饺子绝不罢休，但你既然没有背叛过本座，我也不会杀你的。”

　　站在一步远处的陆霞道：“龙君，你何苦对青龙苦苦相逼。你不经龙王私自下世不说，还先出手把同族打伤，按龙族禁令，先出手伤害同族的，处死也不过分。如此重罪，青龙也不过让龙王下令斩了你的角，谁都知道白龙君你没有成年，至少还要换上两次角。斩角之刑对成年龙来说是犹如断肢，可对白龙君来说，不过是个教训而已。虽然是要痛一段时日，你明明可以借这段时间闭门思过，为何又拦路为妖，迁怒行人呢？”

　　元昭应捏住怀里的龙尾巴，呼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既然会长，那就还好。不过也确实太痛，要是我小时候犯了什么错，要被人拔掉牙齿，虽然以后会再长出来，但是……也太可怕。”

　　白龙瞪着陆霞的怒目终于和缓一点，说：“就是！”然后欺身向元昭应。“所以还不快把青龙交出来，我要把他剁成龙肉馅饼报仇！”

　　元昭应双手护着胸前摇头疾退：“怎么可能！我绝对会保护好先生的，不会让你碰它一根手指头。何况……”他低头担忧地往衣襟里看一看。“何况，现在这身量，你就算真能杀了它，也做不了一顿馅饼的。”

　　白龙气急道：“为什么总要帮他！你搞搞清楚，这辈子你根本没跟青龙订契约，就算有，也是上辈子以前的事……”

　　元昭应一愣。“什么上辈子，这辈子……你说的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这种感觉好熟悉，他的头又开始痛了。
　　“停停……”陆霞插进他们两个中间来。“说正事。”陆霞重又一手按在元昭应的眉心。“也许是投胎转世出了什么差错，后来为师想要帮你弥补，没想到事情又有转折……总之……这个……”陆霞一脸慈爱地按着元昭应的头，将之前依青龙之言封印了元昭应体内元成熙的记忆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本也就这样罢了，没想到半途里杀出个对青龙一肚子戾气的小白龙，非要砍了他将徒儿抢回家去做压寨夫人。为师虽然尽力斡旋，无奈修为不够，真要打起来，也未必是白蟒——咳咳白龙君的对手。”

　　白龙“哼”了一声，扭脸抬起下巴。

　　陆霞叹了口气，凝重地道：“所以为师开动脑筋，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只要跟力量强大的真龙签订血契，它的力量就能跟你共享。现在的青龙受了重伤，没有这个能力。白龙的角虽然没了，不过样子丑些——先也说了，它还有几茬角要脱的。你听过哪吒割肉还母，借莲托生的故事没有？现在的白龙，还有能力用一部分骨血给你再造一个容器。为师和白龙合力帮你再做一个躯壳，再施法将你和之前封印的元成熙分开，这副壳子就留给元成熙，你说妙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