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Valkyrie Saga》心草

13、流血的前奏曲

　　成为第五次伊谢尔伦攻略战最著名的开幕表演的，照例是通称为“卡普契兰卡行星地面战”的流血争夺。
　　卡布契兰卡行星位于银河帝国的要冲伊谢尔输往自由行星同盟的方向约八•六光年的宇宙点的位置。那是一颗连恒星光都需要花一千秒以上才能抵达地表的冰冷行星。在那里，一天有二十八个小时、一年有六六八天，春秋两季极短，年中有六百天以上是天寒地冻的冬季。
　　这颗行星在历史上一直是帝国与同盟的兵家必争之地。为了提高空中攻击的效率，两军的战火常常蔓延到气候条件极差的行星地表。这里的军事设施年复一年地遭受同样炸毁又重建，重建再炸毁的命运。
　　在历史上的前四次要塞攻略战中，有三次战斗都是率先在此处蔓延成燎原大火，帝国和同盟的陆战部队，用人血为卡普契兰卡的冬季装饰了圣诞般的色彩。

　　“卡普契兰卡上的寒冬给人一种无生命的严峻感，那种时间凝固一样冷酷的环境，令人想起这个星球宛如黑洞一般吞噬士兵血肉和生命和历史。”
　　曾经有一名颇富诗人情调的从军记者在报道中对这颗行星如此形容。他的话或许能让读者产生身临其境的体验感，不过对于身心浸润在战争的血腥氛围中的军人，是无暇去感受这种黑色浪漫主义的情调的。

　　宇宙历792年，也是旧帝国历483年的1月27日，伊谢尔伦回廊同盟方向的达贡星域中，银河帝国与自由行星同盟双方舰队同盟鏖战正酣。宇宙的空间中，总数超过六万的舰艇在达贡星域的太阳与卡普契兰卡行星之间的宙域展开激战。钢铁所形成的洪流在星海中掀起滔天浪潮，隔着遥远的距离向彼此倾泻灼热的光瀑，每一秒钟便使成千上百的生命自人间蒸发无踪。
　　行星卡普契兰卡，大气层中纷飞的炮火织成密实的光网，战斗艇在浑浊的冻云中翻滚追逐。激烈争夺制空权的间隙中，从宇宙母舰降下的登陆艇，不断将新的兵员输送往持续着惨烈厮杀的地面站场。作为这场行星范围内争夺战的最高负责人的鲁道尔斯塔德中将，其旗舰参孙上不断接获来自地面指挥官的报告。
　　按照目前的战况，应该说帝国军一方“居于劣势”吧。行星地表，乃至大气圈内一半以上的空间控制权掌握在同盟军的手中，并且激战中战线仍有向帝国一方不断收缩的趋势。
　　由于兰多夫斯卡的失职，使得鲁道尔斯塔德也遭到申斥，因而阶级未能晋升，倒是他的两名幕僚，罗严塔尔和米达麦亚，由于在指挥官负伤的情况下能有超出职责的优异表现，因而被擢升一级，成为中校。
　　“阁下，卡普契兰卡C-Ⅲ军事基地被叛军攻陷了，现在第五装甲掷弹兵联队正在展开反击，但是大气圈内的制空权争夺我方处于劣势，重新掌握基地将有一定困难。”
　　从通讯兵处接获消息，以平静的姿态向上司流利报告完这则负面讯息，罗严塔尔静静地退后一步，默默观察着上司的反应。
　　鲁道尔斯塔德中将的思维，此时不得不分成两部分，一方面指挥舰队，在卡普契兰卡的周边宙域，面对以密集阵型推进的同盟军展开防御战；另一方面则必须分心为帝国军伊谢尔伦前线最重要的军事据点——卡普契兰卡行星之上的得失而展开思虑。
　　按照以往要塞攻略战的经验，帝国诸将想当然地未存败北之想，只是将这次战役看作赢得个人武勋的契机而已。不过，比起倚赖要塞做后盾在回廊内与敌军作战，在外围星域展开兵力相当的舰队战，可不是一件可以等闲视之的事情。
　　“叛乱军对卡普契兰卡真是煞费苦心。这也难怪，以往数次要塞之战失败的经历，他们也该当从中吸取教训。我们也必须做出与敌人相应的投入，才不至于落败！”
　　这样说着，这名少壮锐气的将军一手按在指挥台上，以鲁道尔斯塔德的才干，他看出帝国军之所以屡屡受挫，确实是陆战部队与空战部队欠缺配合所致，这个情况，很大程度上要归咎于混乱的战况，这种时候就必须倚赖下级指挥官个人的战术构想力。这样想着，中将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身边有着一对金银妖瞳的参谋。

　　“阁下，既然决定继续向卡普契兰卡投入兵力，就请让下官跟随增援部队一起前往指挥吧。”
　　明了上司心意的罗严塔尔，如此沉静说道。这名青年中校虽说是军校时期的年级首席，本身却并不是一名参谋型军人，而是经由最惨苦的战斗第一线不断积累经验、一步一步晋升到今天的地位的。因此他也有相应的胆魄和自信，能够向司令官提出这种请求。
　　鲁道尔斯塔德思忖了片刻，那时候他以审视的目光在有着非凡容貌的幕僚身上一扫而过。
　　卡普契兰卡行星，在整个干达尔星系的战圈之中，可说处于非同寻常的地位。鲁道尔斯塔德中将麾下的舰队，此刻正在承受同盟军倾尽火力的猛攻。一举突破中央防线、将以卡普契兰卡为中心的宙域握入手中，从而截断帝国军退回伊谢尔伦回廊的路线——这是同盟军在“第五次伊谢尔伦攻略战”的前哨战中，所采取的策略。而鲁道尔斯塔德则必须保证，在制宙权和行星控制权两方面，自己能够不因敌人的倾力打击而败下阵来。
　　明了自身所处的特殊地位，也深通用兵法则的鲁道尔斯塔德，这时候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要把地面战的成败枢纽，寄托在那两名“一旦联手便有他人无法达致的高成功率”的下属身上。
　　中将最终下达了即刻以四个中队兵力投入C-Ⅲ基地的争夺战的命令，而这场战斗的直接指挥官，他委任了罗严塔尔，与米达麦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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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普契兰卡被厚度以公里计的冰层覆盖的地表，常年呈现出一种无生机的白色。因为镭射□□和光束炮的轰击，冰雪瞬间蒸发成气态，又很快在酷寒的环境中凝结成一片厚重的冰雾。
　　C-Ⅲ基地，位于北纬67.3度、东经21.8度，因造山运动而在漫漫平原边界上隆起的东西走向山脉一处较为低平的鞍部。对空防御火炮和复合材料搭建的营垒，依照地势自然地排列开来。在同盟和帝国对这颗行星进行激烈争夺的战线上，C-Ⅲ是一处枢纽重镇，衔接着帝国东部和西部的防线。
　　正因如此，这处小小的军事营垒在战火最激烈的时候，曾经承受过平均每秒钟五十发的炮击，其两侧作为制高点的山峰，标高在短短数天的争夺中被削去近十米。
　　在敌对的两方在卡普契兰卡上进行反复建设和破坏的拉锯战的时候，那种能令一切索敌工具失效的地狱景象还不明显，然而，在激战中宛如冰原吐出的不详气息一般包围了行星地表的浓重雾气，就成了全体战斗人员的噩梦。因为受到雾气的困扰，迷失在敌我混战的战场中，因而闹出的血腥笑话，在双方都数不胜数。

　　“简直就像浸泡在牛奶中一样！”
　　这是乘坐轻型登陆艇，由战舰上降入卡普契兰卡大气圈的米达麦亚，所发出的第一句感慨。即使大胆无畏如他，那一刻也不由得微微耸起了肩膀。而他与罗严塔尔身边，一些资历尚浅的新兵们纷纷睁大了双眼，宛如被夺去了神魂一般凝视着舷窗外的奇景。
　　米达麦亚的挚友，那名有着暗棕色头发和一对金银妖瞳的美男子，那时正端坐在登陆舰坐席之上，查看着手中的电子地图。
　　“是啊，为什么陆战队和空战队会无法协同，竟然有这么奇妙的答案呐。”

　　面对同盟军的攻势，帝国军可以占有的唯一优势，就是他们对C-Ⅲ基地周遭地势，比敌方要来得熟悉。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曾经有过在卡普契兰卡执行短期勤务的经历，对于这个军事要塞，也有着清晰的认知。
　　——难攻不落。
　　两人如此评价着C-Ⅲ。被两处制高点夹在中间、拥有坚固营垒的基地，曾经是令敌人望而却步的存在。即使同盟军在这次的卡普契兰卡地面战中派出了“蔷薇骑士”，也是以每走一步都要流下成倍鲜血的代价，得到了C-Ⅲ的所有权。

　　“迫不得已，看来必须采用奇略。”
　　罗严塔尔单手拈着下颌，异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深思的光晕。
　　“你已经有想法了吧？”
　　“对，来看这里。”
　　在米达麦亚面前，以战术电脑展示着基地结构图，罗严塔尔手指灵活地键入了代码，屏幕上显示出了蛛网一般的地下结构。
　　他们眼中看到的，是作为配电、空调、上下水道之用的、将C-Ⅲ众多地上设施加以连接的复合材质制隧道网路。
　　此时罗严塔尔又动作了，显示屏上的图画为之一变，青年以手指点着解说到：“你看，三个月之前，基地的供能系统有过大规模的改建，这里的地下网路没有纳入再利用的范围，一直废置。”
　　“我明白了，你是说，要从外部佯攻以吸引敌方的视线，然后悄悄潜入，是这样吧？”
　　“对手是那个‘蔷薇骑士’连队，与其力敌，何不用智略让他们束手呢。不过，为了达成佯攻目的，我们必须先行夺取一处制高点，以此来牵制对方的火力……”
　　“嗯，交给我来做吧。”
　　沉着应声，米达麦亚将手指点上基地外部地形图，在他所指的鞍型地势的一侧高地，画出了三个箭头。罗严塔尔点了点头。

　　四十分钟之后，身穿装甲服、手持无后坐力□□的装甲掷弹兵们，隐蔽在C-Ⅲ基地外侧的凹谷处。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互相拥抱，为彼此祝福，两人以面颊相贴的姿势抱在一处，却只有头盔的透明护罩相互撞击，那时候他们不禁都笑了起来。

　　米达麦亚所率领的陆战部队，与敌方为了制高点控制权展开激烈交火的时候，罗严塔尔也率领着士兵悄悄行动了。
　　因为得到败退的帝国士兵的情报，罗严塔尔知晓敌方的兵力大致比己方少三成，虽然总数如此，然而在军事营垒的攻略战中，这种实力对比可说是攻击的一方处于不利的地位。不过，浓雾的存在却为进攻方提供了便利的掩蔽，同时又干扰了敌方炮火的协调，这不得不说是因祸得福了。采取土工作业和无声爆破交替的方式打开往地下网路的通道，帝国装甲掷弹兵们在同伴和敌人枪火交战的掩护中，悄悄潜入了C-Ⅲ基地的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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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校……！”
　　当罗严塔尔在阴暗无光的甬道中指挥士兵在敌方配电系统枢纽部分安装极低周波炸弹、并且依据地图来进一步思考己方进攻路线的时候，他听到一名工兵低声呼唤着自己。
　　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正是C-Ⅲ基地中央指挥室，透过空调系统安插窃听装置，可以监听室内敌方指挥官的交谈。
　　罗严塔尔点了点头，戴上了士兵递来的无线耳塞。
　　出乎他意料的是，最先传入耳中的，竟然是两名男子操持着熟练的帝国语交谈的声音。

　　（“布施塔克准将，您还未下定决心与我方合作吗？”）
　　——布施塔克？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是陆战部队的将官，被敌方俘虏了吗？
　　罗严塔尔这么想着。
　　（“多谢忠告！不过从始至终，我都从未想要与叛乱分子谈什么合作！特别是你这个叛徒！”）
　　男子的声音，甚为刚硬而稍显粗鲁，显然准将也是一名珍惜气节的人物。
　　劝说者稍微沉默了片刻，再度开口的时候，他的发言深刻地动摇着那名将官的精神。
　　（“您的看法未免稍欠理性，不过，首先我想澄清的是，在下自始至终都是严守立场的男子。”）
　　（“严守立场……！这么说，你不是背叛者，而是间谍吗？”）
　　布施塔克那时候的愤怒，可以说达到顶点了。
　　（“是的，就是这个原因，我才会担任卡普契兰卡工兵团首席顾问。你我如果要结下友谊，现在还来得及不是吗？”）
　　（“谁会和你这恶徒讲什么友谊！这么说，不止是C-Ⅲ基地被你做了手脚，干达尔会战之时，也是你把我方的情报泄漏给敌军了吧！你这背信者！”）
　　明明知道这种辱骂动摇不了对方分毫，然而准将还是徒劳地浪费着自己的精神能量，因为他也是那场战争中险死还生的人物，并且因此失去了无数的战友。
　　他骂完之后，罗严塔尔很长时间都未曾听到那名身为间谍的男子的答话，不过这种沉默在他看来并非无言以对，而是刻意为之。
　　（“不，我只是区区一名技术上校，阁下认为我会有参知军机的权限吗？不过这也正是我要给阁下忠告的地方！”）
　　那个男子的声音，一时显得有些苛刻，而言辞也很是缜密，接下来这名同盟军的间谍所吐露的秘密，不仅仅使布施塔克准将，同时也使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聆听他们谈话的罗严塔尔，不可抑制地受到震撼。
　　（“阁下忠诚于皇帝，我则信仰民主主义，理念的分歧暂且不谈，不过若上位者没有值得下属效忠的人格，一切也就没意义了不是吗？”）
　　（“你此言何意？”）
　　（“准将阁下，现在卡尔.马契斯.冯.佛肯已经死了，所以你也已经完成要塞守备司令交付的任务了，对吧！那么以阁下的智慧，竟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到现在这个不名誉的境地吗？”）
　　这句话宛如夏日暴雨中的雷声一般，在两个聆听者精神的天空中炸响。
　　透过精密的窃听系统，罗严塔尔几乎可以听到那名准将吞咽口水的声音，他并没有否认，也没有诘问对方为何知道这件事情。
　　（“……佛肯做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要被秘密谋杀，这个我不会打听。不过，我想说的是，不止是这一次，干达尔会战中把兰多夫斯卡上将的前程、也把阁下的性命一手出卖到我方手中的，也是托马克上将！就算阁下能够保全名誉、回归帝国，难道还期望能和这种人共存吗？”）
　　（“你是说，托马克那畜生，因为私怨出卖了宇宙舰队吗？”）
　　（“就是这样，不过，托马克上将和你我这种小人物不同，既然军部交代要处理掉的佛肯已经死亡，他自然有借机在仕途上飞黄腾达的能力。这样一来，就是军部用一人的性命和托马克做交易了！阁下自己，也是清白的平民出身，难道这样的政权，还有给它献上性命的必要？”）
　　这次，又是准将无话可说了，罗严塔尔没有等待那十几小节的沉默之乐演奏完毕，便扯下了耳塞，他感到自己的胃中有一股无法抑制的酸涩感不住翻腾着，以至于出声地冷笑起来。然而那冷笑的对象，究竟是谁，他也不明白。
　　不过，那时候在罗严塔尔的脑海中，那些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的零散记忆，正藉由这名“卡普契兰卡工兵团首席顾问”的说话而渐渐被串成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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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炸的尘烟冲上半空的时候，米达麦亚所率领的三百多装甲掷弹兵正在临时筑就的战壕当中，以枪击和战斧肉搏轮流与敌方展开拼杀。
　　罗严塔尔借着破坏敌方的配电系统，使得敌人的指挥系统一时陷于瘫痪，然后率领装甲掷弹兵从内部向措手不及的同盟军展开反击。
　　除了夺回C-Ⅲ基地，罗严塔尔心中还有一个念头，就是俘虏那名“首席顾问”带回要塞，因此他选择了突入总司令官室最为便利的一条路线，在敌方措手不及之下，将那名男子以及被俘的布施塔克准将擒入手中。
　　出乎罗严塔尔意料的是，那名精明的间谍，竟然只是个身材瘦削、满头凌乱黑发，看上去十分感性的男子。

　　直到两人内外夹击，全面控制了C-Ⅲ基地之时，米达麦亚看了看手表，电子计时工具告诉他是凌晨4：00，不过，在战场上时间点是没有意义的。

　　不过，就在他们两人并肩轻取眼前战斗的时候，宇宙中的战况却已经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双方在这颗小小的行星之上投入的兵力原本已经接近饱和，在C-Ⅲ基地被夺回之后，很大程度上将持续僵持的局面，这是帝国军希望看到，而同盟军必须尽力避免的。
　　然而，那时候亲自挥兵前来、担任这次战役最高指挥官的银河帝国宇宙舰队司令官瓦肯贝斯曼元帅，在他的旗舰格拉纳上接到前线指挥官一则紧急情报：
　　“索敌系统侦测到有新舰队从希巴星系方向往战场急进！据估计总数在两万艘左右！”
　　元帅大吃一惊，数目如此庞大的舰队，足以一举改变整个战场的胶着局势，按照他原本的情报，同盟动员了三万四千艘舰艇和士兵四百万人，如今突然出现预料之外的庞大兵力，这便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安之若素的情况了。
　　“收缩兵力，退入回廊！依托伊谢尔伦要塞与敌兵展开决战！”
　　元帅下达了这样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