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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前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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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岸高山,皆生寒树。
凫啁谷地势低峻,因此常年烟雾弥漫,乃天然庇护处,山水相邻而居,莫说人住久了会不自觉地孤僻起来,就是大雁也喜落脚此处不愿南飞。
虽说此时正值盛夏,自踏上凫啁谷开始便觉寒意滋生,直往骨头缝里钻。
凫啁谷并非是峡谷,反倒更像一座孤独的岛屿,静雅孤傲地浮在江河之上。
地面参差不齐的石块,仿佛此处曾遭遇极其险峻的山石崩落,一个不注意便可跌个头破血流。
所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凫啁谷中心处,在石洞前住了脚。
浮光眼神骤然凌厉起来,似乎看见什么危险的事物,抬手示意所有人噤声。
或许其他人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此处是他当年设下的遮罩,此刻阵法大乱,显然是被何人看出门路,破出一条路来。
“果然有人来过。”他将脚步放得奇轻,几乎在地上叠了一层空气。
闻言众人皆惊,未曾想竟有人事到如今仍在找寻既安石踪迹。
徒和紧锁眉头低声问:“何时的事?”
浮光面色紧绷,如临大敌。他蹲下摸了摸地上规则被打乱的石头阵,轻摇一下头:“难说。但最多不超一月。”
随即他又看到石洞豁口处有什么东西刺了眼一瞬,他们蹑手蹑脚靠近,原来是一颗圆润的玻璃珠。玻璃珠表面之上用血勾了一道痕迹。
浮光看上一眼便知这代表什么,茫然失措地失去重心,扶住墙面。他悲痛地道:“石安他被掳走了。我们早已说好,玻璃珠上留血横代表危急,玻璃珠有裂痕或碎裂则代表必死无疑,若未留下玻璃珠,则是有事离谷一段时间。”
几人闻言怅然若失,却也意识到解救石安已是刻不容缓。
若有人也在找石安,或者是寻找既安石的下落,石安此刻的处境将会十分危险。
只是他被何人掳去,被囚禁在何处,或是生是死,既安石被藏匿何处,是否安全,皆是未知数。
就算徒和再聪明绝顶,来人一丝证据未曾留下,行事干净利落,他此时也是一点头绪也无。
“什么人会事到如今仍在费尽心思寻找既安石?”徒和问道。
浮光道:“既安石有神力,在战争有抵御百来军将的力量。只是自十几年前的江湖混战消耗巨大,如今大抵连一人都打不倒的。”
付息问他:“你可知既安石被藏在了何处?”
浮光摇头:“除了石安,无人知晓。”
众人皆无话。茫茫天地间,要从何查起。
发愁当中,忽闻有人靠近,所有人反应迅速地隐蔽起来,徒和一把拉过还没反应过来的张霁艾藏在石洞内。
静谧的凫啁谷,只有飔风簌簌,雾凉得像一层厚厚的霜,直贴着人浑身冰凉。
脚步声急促却平稳,此人脚程极快,不过呼吸一口便已近在咫尺。
付息袖箭已蓄势待发,邗季久用大拇指将剑从鞘中顶出一道缝隙。秉莘手已放到怀里,紧紧握住匕首,与此同时的浮光也已开弓引箭,就等那人自迷雾中现身。
徒和将张霁艾环在怀中,生怕她发出声音惊动来者。却忽然发现臂下心跳怦怦直跳,他略显吃惊地看向怀中隐在黑暗当中的张霁艾。
来了!
所有人绷起身子,侧耳倾听。
只有一个人。
还未等浮光用箭放倒来人,徒和怎么听都觉得这脚步声甚是熟悉,一个激灵忙侧身现身洞口,慌忙制止道:“且慢!是认识的人!”
在几人惊诧于徒和突然放弃隐蔽的间隙,不远处立刻传来声音:“徒哥哥,是你吗?”
嗬!付息等人吓了一跳,赶紧收起刀枪暗箭,直起身来。
浮光还不知所以然,只听徒和显然十分意外地高呼:“见儿,是我!”
话音刚落,就听几个快步,徒和面前已站了一小儿,一边用袖口擦着头上的汗,一边笑嘻嘻地看过来。
浮光一愣,忙卸了力道。
大家都围了过来,只有浮光与张霁艾不知这孩童是何人,好奇地打量。
“见儿,你怎么在这儿?”邗季久皱眉问道。
徒和紧接着也问:“你怎么寻到我们的?”
付息嗔怪地道:“你满头是汗地跑来这阴冷的地方来,也不怕生病。”
秉莘默默将身上的斗篷披在小孩身上。
鼠见儿见到这么些熟悉的面孔,欢喜之余不忘说正事:“我前两日便想来找你们,你们踪迹实在太难寻,我只好多花了些时间。多亏你们昨夜点了篝火,不然不知何时才能找到你们。”
徒和略显期待地问他:“你这么急着找我们,莫非是……”
鼠见儿嘿嘿笑着,点头答:“正是!前几日有一装扮怪异的外乡人闯进沧海镇,张口便问‘徒和’在何处。我告诉他你近日外出,问他所谓何事时,他说要看看你‘是有野心,还是单有一张口说无凭的嘴’。”
徒和呲笑,邪邪道:“鱼上钩了。”
付息问他:“接下来怎么办?”
徒和向他眨了下眼,俏皮地答道:“当然是要拉线。走,回沧海镇。”
浮光闻言急了,拦住他忙问:“那石安怎么办?”
徒和拍拍他的肩:“只要石安还未供出既安石,那些人便不会随便取他的命。照你所说,整个凫啁谷都被翻了个遍,说明他们要的并非是石安此人,而是他拥有的东西。石安这人身上贵重的除了那既安石,能被人惦记的再无其他。”
浮光并不赞同地犹豫道:“太危险了。他已被掳走近一个月了,若僵持不下惹毛了那些人,指不定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来。”
“这你就放心吧。”徒和道,“这些人不似江湖里那些无知的粗人,相反,他们行事缜密,顶多会令石安受些皮肉之苦,威胁不到他性命。且如今一点线索也无,盲目去寻他或许反倒容易打草惊蛇。”
“这……”浮光想要反驳,却被他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徒和眼神倏然坚定地看着浮光:“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他。顺藤摸瓜,破绽始终在那,只是能不能看到的问题。”
似乎终于被徒和说服,又或许浮光也知凭自己一己之力去寻石安,不仅是大海捞针,届时兴许会被徒和说中,自身难保。不能面世之人不止有石安一人,他自己,包括他远在齐根镇的兄长,都早是“已死之身”。
临走前,几人彻底走遍了凫啁谷,却依旧干干净净,入侵者什么痕迹也没留下,连徒和都忍不住感叹。
浮光重新用石头阵防止外人入侵,难保那些人回重返此地搜探,若既安石真被留在凫啁谷,那便成了麻烦。
徒和也送了信鸽带话给于怎,算是报一声平安。至于浮光浮世之事实在太过复杂,因此并未附在信上。他又写到,事有新进展,不知何时能归,莫焦心,事成后即日便回。
他知自己这不负责任的信带回去,少不了之后被于怎唠叨责骂,但他深知于怎脾性,嘴上不说,此时想必也是担心他们得紧。因此他更不敢说,叫于怎知道,关了酒楼携神医婆婆冲过来也不全无可能。
一行人到达沧海镇,又是第二日了。
鼠见儿步子快,一路上大家都是有苦难言,但凡慢上一步就会落下一大截。
付息走不得太快,险险跟在最后,时常拐个弯就见不到人了。
邗季久本想提议背他一程,不想刚开口就被他飞来的暗器堵住了嘴。
“我只是腿脚不便,不是废物。”付息脸冒寒气,强硬地瞪着邗季久。他那点傲气,邗季久总是不放心上,总一次次惹恼他。
秉莘一言不发地蹲下拍拍鞋底,颇有些不慌不忙的意味,直到付息经过身旁,才缓缓站起来,跟在付息身后。
“你走这么后面做什么。”付息腿一软差点跪倒,好容易稳住了身子这才发现秉莘在后面相当悠闲地走,比自己还要缓慢。
秉莘瞟他一眼,望向远山,毫不在意道:“急什么,就这一条路,还怕丢了不成?”
于是直到其他人都已跟沧海镇的村民们打好了招呼,他们才一前一后进镇。
“谁是徒和?”
这声音邪里邪气,有着无根无据的高傲,听得在座的人都皱起了眉。
不远处来了一拄拐男子,身上倒是干净整洁,却长得贼眉鼠眼,左腿似有隐疾,靠木拐不稳地走过来。他的眼神令人感到不适,邗季久拳头都已无意识地握紧,六人皆是对此人冷眼相对。
似乎对这沉默感到不耐,那人嫌恶地又问了一遍:“都聋了吗,你们谁是徒和?”
徒和脸上笑容微带,却眼露寒光,气势凌人。他挑了一下眉,向前迈出一步:“在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