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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京中有三侠 ...

  •   长街之中车水马龙之人群,摊贩一声高于一声的吆喝,称自家便宜又诚实。妇女小姐偶有驻足停留片刻,继而又调笑着离去。

      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好不热闹。

      鲜衣怒马的商人牵着骏马,反倒叫财宝行囊坐骑。与闺秀擦肩,因其香粉而不住回头观望。

      能够并行六人的街道已是十分拥挤,几个毛头小贼趁乱偷走钱财,待主人发现,小贼早已混入人迹,不见踪影了。

      如此热闹的街道,更加显得立于街尾的“善更楼”冷清。

      倒也难怪,这“善更楼”以饭菜难吃为名。来这里落座之人,只道皆是为其酒水而来。

      善更楼的菜做得时而无味,时而又咸得人只抖舌头。倒是这茶水却总是浓而不涩,入口停于舌上半刻,便得轻易品出各色茶之香气,直叫人回味无穷。

      要论这善更楼的酒最是江湖一绝,且不说其醇厚久而弥香,客有心结,一喝便醉;心中畅快者,哪怕不胜酒力,也能千杯不倒。

      “于先生的饭菜我是无福消受了,您吃便是,我已托息郎从玉祥楼带饭食来了。”出声之人一袭玄衫,长发于发旋处系髻,松松散散,仿佛一晃就掉。此人面貌俊朗,见人就咧嘴。莞尔时两眼眯起,人见了也不自觉跟着他笑。

      他谢绝了掌柜端来的饭菜,贪懒地左手撑于方桌上,只是自顾饮茶。

      那掌柜身材高挑面相文儒,薄唇尖儿时常悄悄翘着,一双桃花眼却睁得很大,眉宇间拢着一团正气。此人相貌平平,不似刚刚那人般懒散,反是给人一种精明的书生气质。

      他将饭食置于方桌上,似乎对面前玄衣男子的话充耳不闻,只瞥他一眼,道声“爱吃不吃”也坐下来,将那碗原本是给玄衣男子的饭放于自己面前,竟面无异色地吃起来。

      掌柜的全名于怎,是出了名的善于计算,至于是计算账本还是计算人,可就见仁见智了。

      而这玄衣男子名为徒和,此时用指尖挑了一滴菜底油水放入口中尝,顿时咸得直起身子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继而又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后痛饮直见杯底,方才痛快,朝于怎埋怨:“你家盐不花钱吗?”

      “花钱也花的是于某的钱,不劳徒和徒大侠费心。”于怎眼也不抬,冷淡地答道。

      徒和也不甘示弱地驳说:“你若花的是我的钱,我早让这家店关门大吉了。这亏本买卖你一人做便是。”

      于怎沉默片刻突然问道:“对了,你从我这借来的钱打算何时还上?”

      徒和闻言一惊,心道“真是怕甚么来甚么”,但见于怎直直盯着自己瞧,只得闪闪躲躲打马虎眼:“这……我又不是甚么不守信之人,你且等着,有了事做自然尽快还你这守财奴。”

      于怎哪能不知道徒和这性子,也不顾忌,直言道:“你可别再像上次一时心软接了那没钱赚的活儿。”

      听他这么说徒和底气不足地反驳:“冷血的守财奴!”

      于怎立刻拿手中木筷敲他脑袋,看他痛呼一声也不管,斥道:“你此时又怪我冷血,倒是不记得谁救了你?”

      “谁救也不是你救……”徒和捂着头一面躲一面应。

      于怎见他躲出去老远便放下筷子瞪他:“好啊!你惹了麻烦,可再别来我店里躲着!”

      “怒伤肝,于先生。”于怎话音刚落,从店外便传来清雅中气的声音。见到来人徒和忙窜上去,躲其身后,生怕于怎再用木筷敲他。

      来人名为付息。一身朴素白衫于他身上竟有华而不实之感,黑发披至胸口,只将耳旁的流发粗略梳于脑后。一身正气禅意,乍一看反倒像下山道士。

      于怎见是他只好无话可说,埋头继续吃他的饭。边吃边有些气不顺地道:“你一心向着徒和,日后被他带坑里也不知道。”

      付息缓缓踱到于怎身旁坐下,笑答:“若有一天徒大哥把我带进坑里,那也必定是一口值得入的坑。”

      于怎闻言抬眼看他温和的笑意,又瞟了一眼坐回原处喝茶的徒和,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反观徒和,听闻付息直表对自己的信任,心中虽有洋洋得意之感,又隐隐担忧他这重义气的个性反倒会给此人带来麻烦。

      付息哪知这二人心中的百转千回,将手中的食盒轻置于桌上,其声音如其人温润如玉:“徒大哥,这是你托我从玉祥楼带的饭菜,姨娘还多送了一份琼露糕。”

      食盒中只有一盘极素的青菜,看得徒和皱起脸来。

      付息见状笑着开口:“我们两餐都要从饭馆买,前阵子挣的银子也用得差不多了,只能委屈徒大哥将就吃点素了。”

      见徒和仍摆出一副苦瓜脸,于怎用筷尖指了指刚刚把徒和舌头咸得发麻的烩菜,道:“你要是嫌不够可以吃这个,我是不介意。不过这会儿我嘴里发干,看来这回是咸了。”

      “可不是!”徒和两只眼睛瞪得滚圆,“你做淡点也就罢了,尚且还能凑合吞下去,但你这几乎把盐场都倒进去的口味这世上除了你还真没别人吃得!”

      付息插嘴道:“每次开发新菜时于先生都无法调味,下次徒大哥在旁助他不就是了?”

      徒和冤枉地控诉:“我自然是想帮他,可他全然不听我说,总觉得这料加得不够,我在旁边根本制不住他!”

      于怎挑眉道:“你若这么有能耐,何不你做菜我只需泡茶酿酒?”

      徒和气愤地指着他对付息道:“就是这副嘴脸!每每我在旁边叫他少加些盐,他便如此顶我!”后他又对于怎跳脚,“我若不是不善手艺活,付息不是腿脚不便,谁会让你掌勺?要你招帮厨你惜财不肯,现在可好,白日里根本无人愿意来店里吃你做的饭,就连店里的住客都要跑出去吃别家的菜!”

      付息却未接他话头,反而奇道:“只是神奇的是,明明于先生饭菜无法调味,可这酒和茶却可做得香浓诱人。”

      于怎笑道:“那是自然。于某虽味觉尽失,但鼻子还是灵光得很的。这茶润的是喉,酒酿的是人心,同味觉无大关系,我自然拿手。”

      “此理听了许多遍,付某还是觉着奇。”付息感叹。

      京侠有二——享有“暗器之母蛊毒之父”之美称的付息,以及“神探”徒和,不过这“神探”之称只是徒和自称罢了,外界多称他“半吊子神棍”。

      至于这掌柜的于怎,不曾涉于江湖,只把着这间小店,低调行事,极少人知晓他的事。

      要谈起京城双侠的“工作”,说白了是拿钱替人办事,不怎么登得上江湖人的茶桌。

      唯独可以称得上不同的是,不论破悬案还是杀人跑腿,他们都手到擒来,且总能全身而退,从未失手,于是便成了江湖中不可多见的传奇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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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催更,正是善更楼最热闹的时候。

      无赌无色的善更楼客栈,来人都是江湖侠客,为这酒水而来。

      正临打烊,于怎笑吟吟地算着今夜赚的酒水账,却见门口踏进一位黑衣侠客。其身侧别有镶银佩剑,斗笠遮其面容,虽身着夜服且已经破旧,明眼人却都看得出这上等的布料。

      此人来头不小,但毕竟善更楼乃江湖侠客之聚集地,大有来头之人于怎见得多了,为不惹麻烦,他甚至并不靠近宾客酒桌。

      于怎立于柜台后,对来人道:“抱歉,小店打烊了,客官今日请回吧。”

      那人却脚下未停,于怎亦不意外,微微笑着看他寻了一靠窗的方桌,将佩剑置于桌上。“掌柜的,上酒。”那人道。

      操着一股子浓郁的北方口音,能从斗笠下隐隐看见他布满下颚的胡茬,显然很久没有打理过了。

      坐在另桌的徒和和付息也吃着茶嚼着花生暗中观察此人,并未轻举妄动。

      于怎却空手靠近道:“这位客官,小店打烊了,不热酒了。”

      那人动也未动,抬手朝徒和和付息所在的方向指了指:“你说打烊,这不还有客人么。”

      于怎笑答:“那两位是客栈的住客,自然不能赶他们离开。如何?客官若是打尖儿,小店这就给您烫壶好酒上来。”

      那人似乎在斗笠下嗤笑一声,并未正面回答于怎的话,将银块“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道:“上酒。”

      于怎满意地咧了嘴,笑着应:“这就来!”

      徒和把瓜子丢进嘴里,低低损道:“奸商。”

      于怎哪听得到徒和暗中骂他,满面春风地给这侠客盛酒。

      付息在旁细细瞧那人的佩剑,那人似乎察觉到付息的目光,微微侧头。付息并未避他,似乎想从那斗笠后面看出些甚么。

      付息此人好武,可惜腿疾断了他学武的念想,却对江湖中侠事兵器无一不知。他本人善用暗器与毒,虽少有正面迎击,但也是道出名讳,就叫人畏惧三分的存在。

      那位黑衣侠客被付息探了半天,却并未出声,只是接了于怎的酒碗,一饮而尽。

      此人分明满腹心事,却能抗住酒力,千杯不倒,令三人不由得吃惊。

      徒和可不想跟这人耗一宿,早早便回房了。付息见徒和走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便也同于怎道了一声休息去了。

      于怎就这样支在柜台上看那侠客对月饮酒,不知何时竟趴着会周公去了。

      待他醒来天色已微亮,边际透了淡蓝的光。

      他记起昨晚的侠客,去看那位置,却不见那人的身影。他忙直起身子,这才发现面前放了酒钱和房钱,大抵那人喝了酒便离去了,不禁心感内疚。

      他只道此人有几分意思。这江湖之人以义为先,当信为首,就连他不涉江湖不涉朝政的清净性子,也不得不由衷向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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