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吻月》芸生生

36、036

　　赵莱月匆匆站了起来，取了手机，走到一处货架角落，拨通了盛驰的电话。
　　她没多说，只是告诉他，遇上了老朋友，得多聊两句，让他先走，不用等她。
　　盛驰没多问，只是说好。

　　再回到落地窗前的座椅上时，窗外的奥迪、连同盛驰已消失不见。
　　她不清楚刚才刘壹有没有看见车内的盛驰，但为了以防万一，她是不希望被刘壹知道，她和盛驰还有联系的。
　　也因此，回到座位的第一时间，她就试图找个话题岔开。

　　然而，她刚坐下，刘壹已经发问。
　　隔着口罩，她的吐字有点模糊，“刚才车里那个……是盛驰？”

　　赵莱月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顿时哑在那儿。
　　刘壹却没停下，“我记得他。他是隔壁国防大学的校草，研究生那会儿好像和你走得很近。那时候好多人都传，你是他的女朋友呢。”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赵莱月说。
　　“那现在呢？”
　　刘壹睁大了眼睛，盯着她，很好奇，“看他刚才的样子，你们现在是在一起了？”
　　赵莱月干干地笑了笑，“不算是吧。”

　　刘壹和以前一样聪明，赵莱月是瞒不住她的。
　　可即便如此，她仍是不敢在刘壹面前承认她和盛驰的关系。
　　毕竟，刘壹知道了，刘民镇就有可能知道。

　　后来，刘壹又絮絮叨叨地跟她说了很多。
　　说起校园里的旧事，又说起老同学的近况。
　　她还告诉赵莱月，她很羡慕他们，羡慕他们能顺利地毕业，羡慕他们拥有一份为之努力的工作，羡慕他们有一个一路扶持的伴侣。
　　而她因为生病，却好像让这一切都变得遥远。

　　毕竟是曾经同睡一个房间的舍友，听她这么讲来，赵莱月满是心疼。
　　赵莱月尝试安慰她，她却笑着告诉赵莱月没事。她说，她其实一点都不难过，毕竟她虽然没能拥有同龄人的一切，但却有一个爱她的好爸爸。
　　是啊，刘民镇虽然对他的学生苛责，但对独生女刘壹却是百依百顺、呵护备至。
　　而当年，赵莱月选择忍受他的学术打压，受尽他的辱骂时……
　　他却没想过，赵莱月也是别人的女儿。
　　至今回想起刘民镇这个名字，她还是会打心眼里觉得恐惧。

　　路灯亮了，时间不早了。
　　刘壹担心被刘民镇发现自己偷跑出门太久，跟赵莱月道了别就走了。

　　赵莱月目送她走远，才从窗边站起来。
　　她正要走，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货架里头窜出来。
　　竟是盛驰。
　　赵莱月立马回过头，确认刘壹是否已离开。
　　在确定刘壹已走远后，她把盛驰拉到货架后头，小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等你很久了。”盛驰耸了耸肩，“不过你光顾着和你同学聊天，一直没发现我而已。”
　　“好久没见，就多说了几句。”她轻描淡写地说：“刚不是让你先走了吗？怎么还等我？”
　　盛驰蹙了蹙眉，说：“刚听你电话里的声音挺紧张的，担心你有什么事情，就一直没敢离开。原本还想着，回单位等你，可我越想越不对劲，我刚才明明就在外面，你出来说一声就可以，可你却躲到货架后头小声给我打电话。我实在安心不下，就进来了。”
　　眼下危机已经解除，盛驰眉开眼笑，“不过你放心，我是偷溜进来的，没人发现，我保证。”

　　盛驰话音刚落，店员就从另一侧的货架探出了个脑袋来。
　　店员上下打量着他，跟看贼似的。
　　这就是盛驰保证的没人看见。
　　结果反而被人当贼看了。
　　赵莱月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盛驰嫌丢人，正想亮出警官证，给店员验明正身。
　　赵莱月一把扯过他，俩人走出了便利店。

　　她在前，他在后，她拉着他，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盛驰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来。
　　“对了，莱月。”
　　“嗯？怎么了？”
　　盛驰将她拉住他的手轻轻一扯，她没站稳，倒退了几步，盛驰趁机把她揽进怀里：“刚才忘了问你，为什么她问你，我们是不是在一起的时候，你说不算是呢？赵莱月，你那是什么意思？”
　　“我……”
　　赵莱月是想解释的，但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刚才她不过怕被刘壹见到盛驰，在货架后天悄悄打个电话，都被盛驰察觉出异样了。如果她解释再多，恐怕那些尘封的秘密就……
　　想到这里，她不敢轻易开口，只说：“不是很熟的大学同学而已，没必要聊得太多。”
　　盛驰又问，“你是不是和她有什么过节？”
　　“为什么这么说？”这回换赵莱月奇怪了。
　　“因为听你的口气，似乎特意跟她藏着点什么似的。”
　　“嗯，有些事没必要让她知道。”
　　盛驰从前是见过刘壹的，虽然此刻他没能回想起来，但以后总也还会记起的。赵莱月不想瞒他，徒增今后两人的矛盾，所以就如实说了，“不过你应该见过她的，她是刘壹，我的大学舍友，也是当年我的研究生导师刘民镇的女儿。”
　　赵莱月此话一出，盛驰当即就明白了，她那样回避的道理。

　　盛驰对赵莱月的导师刘民镇，着实印象深刻。
　　那是盛驰和赵莱月的第一次见面，南城医科大学的实验室里，分明是盛驰碰倒的试管，但刘民镇却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了赵莱月好久。
　　那时，赵莱月的眼睛红了，但面对远方母亲来的电话，还在故作坚强。
　　自那时起，盛驰就对这个刘民镇颇有偏见。
　　再后来，临近暑假，两人约好一起回家。
　　盛驰一直没等到赵莱月，就溜进了南城医科大学的实验室里。
　　好巧不巧，他就看见了那一幕。
　　刘民镇举起一沓纸，狠狠地砸在赵莱月身上。赵莱月的胳膊上被尖锐的纸张划出了血痕，但刘民镇却不管不顾，还在用恶毒的话语攻击着她。
　　那是盛驰第二次看见赵莱月流泪。
　　似乎他见她时，她经常红着眼。
　　这样的印象，直接导致盛驰一直以为赵莱月是个小哭包。
　　可后来渐渐了解，他才知道，赵莱月一直很坚强。
　　只是那个暴躁的导师刘民镇，看不惯她，才一再地给与她冷眼，让她受尽欺负。
　　那时盛驰就觉得，像刘民镇这样的人，不配为人师。
　　如今听赵莱月说起刘壹是刘民镇的女儿，他当下就明白了赵莱月回避的道理。
　　刘民镇是赵莱月研究生三年的噩梦。

　　*

　　重遇刘壹后，赵莱月总是心神不宁。
　　整整一周，她一闭上眼，眼前就全都是六年前，刘民镇训斥她的凶残嘴脸。
　　每次醒来，她都是一身大汗。
　　冲了个澡后，时间已经不早了。
　　赵莱月急忙背了包出门，准备去上班。

　　昨天姜穗提醒了她好几遍，今天是新院长第一天报告，务必得准时到。闫院长以前管理很松，迟到个半小时都没什么事儿。如今新院长上任，人事主管为表现能力，最近查得很紧，晚一秒钟都要扣钱。
　　到点的前一分钟，赵莱月顺利打卡，并在办公室落座。
　　姜穗比她到得早，见她来了，立马就窜进了她的办公室。

　　姜穗戳了戳楼上，掩唇偷笑，“莱月姐，新院长已经到岗了。他来得太早，院里人都没齐，导致人事主管准备的热烈欢迎会全都流产了。”
　　赵莱月捕捉到关键信息：“人已经来了？”
　　“在上头呢。”
　　姜穗说，“听说一早就叫了好几个平时爱摸鱼的医生上去，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准备给院里除掉点蛀虫呐。照我看吧，新院长这事儿做得好、做得妙，即使没让他们吓得屁滚尿流，也总算是杀鸡儆猴，看以后还有谁再敢部门推诿、推卸责任。”

　　赵莱月看着姜穗一脸热血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她调侃她，“你可真是包打听，这新院长还没进院里俩小时，什么都被你打听到了呐。”
　　“那是。”姜穗一脸骄傲，“我打听到的哪止这些！”
　　姜穗凑到赵莱月办公桌前，探出半个身子：“这新院长是院里高薪聘请的亲子鉴定行业的专家，还是知名高校退下来的教授。哦对了，新院长是不是跟你认识啊莱月姐？”

　　闻言，赵莱月不由蹙眉：“怎么说？”
　　“听闻今早他跟人事主管聊天的时候，还说起了你。他说你是他带过的学生，还是他曾经的得意门生。”姜穗高兴地抖着眉毛，“这是不是新院长在暗示，你是他以后要提拔的人，让他们别轻易得罪呢？莱月姐，你怎么认识新院长也不告诉我，也带着我一起沾沾光呢。”

　　姜穗讲得眉飞色舞，可她所说的每一个字眼，却都让赵莱月毛骨悚然。
　　隔了很久，反应了很久，赵莱月才张开了唇，问她。
　　“他说……我是他的学生？”
　　姜穗点了点头，说：“是啊。”

　　姜穗刚说完，门口探出了个脑袋，是院里新来的人事专员小葛。
　　小葛仗着自己是院里高层的亲戚，虽然才进院里不到一年，但却脾气不小，从不给任何人面子。可破天荒地，今天她居然满脸堆着笑，还喊客客气气地称呼了赵莱月为“莱月姐”。
　　小葛站在门口说，“莱月姐，院长叫你去一趟。”
　　她话音刚落，赵莱月正想站起。
　　却听见格外熟悉的嗓音，自门外的走廊里传进来——
　　“都说了不用特意去喊她，我过去她办公室就成。”

　　那是折磨了赵莱月整整三年的声音，她忘不掉，也不敢忘。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两鬓斑白的看似斯文的中年男人，出现在赵莱月的办公室门口。
　　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的研究生导师，刘民镇。

　　当所有的疑惑都揭露于眼前，刘壹的再次出现、姜穗口中的旧相识，原来只是在为刘民镇的出现作铺垫。只是赵莱月天真的以为，那些只是巧合，刘民镇是绝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的。
　　可直到刘民镇站在她的面前，她才知道，她最害怕的一件事发生了。
　　刘民镇用锐利的目光打量着她，朝她伸出手：“赵莱月同学，好久不见。”

　　当下，赵莱月眼前发黑，只觉得大祸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