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蔓》青阳舟

20、第 20 章

　　好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闷热的夏天终于摆摆手溜走了，宣平迎来了秋收的季节。睿亲王那边没有什么发现，而赵世明也失去了联系，唯一能获取消息的裴秋承也突然变得沉默起来，齐铭心里清楚山雨欲来风满楼，只怕今年不是个太平年。宋青蔓的日子过得没有变化，这一季的衣服已经给买主送过去了，得到的赏钱一次比一次多，名气也越来越大，绣娘们都有点应付不过来了，连桃夭有时候都不得不顶上去。
　　就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突然有斥候闯入宣平府，拿出一封血迹斑斑的书信递给齐铭，话都没说一句就昏死过去了。齐铭沉着脸看完信，面上尚能稳住，但心里已经是躁动不安。
　　石漠人打过来了！
　　赵成功的前锋营全军覆没，锐减的大军抵挡不住来势汹汹的石漠人，所有战术都失了效，甚至被石漠人挑衅羞辱。赵成功没办法，只得向绵州和锦州求救，然而两州的援军一时半会赶不过来，石漠人趁着这个空档向宣平、宣和而来。
　　齐铭大脑飞速运转，当即下令关闭所有城门，城中只有少数守备军和衙役，战斗力薄弱，对抗石漠无异于以卵击石。此时的他们只能死守，等待援军。好在粮食已经收得差不多了，城中百姓节省些吃食撑几个月没有问题，现在担心的是石漠人会强攻，救援不及时的话宣平就要沦陷了。齐铭立马集合了所有官员，无论职位大小，全部到堂听事。
　　“石漠军队突破边线，已经朝宣平而来。四个城门必须严防死守，将所有守备军全部调过去，必须随时向本官汇报情况。”齐铭开始部署，“所有官员不准休沐，分作三班，留一班坐府，其余两班带着衙役巡察全城，务必保证城中安定。各位大人不要慌乱，我们只需守到援军到达就行，在这之前本官要求必须保护全城百姓！”
　　同知杨烨率先站了出来，高声应道：“谨遵知府大人号令！来人，速速办去！”话音未落，两班衙役全部在堂下集结，由杨烨和通判王少良商议之后分为三班，又把官员们也一一分了班次，制定好换班时间，写成文书交给齐铭查阅。
　　齐铭点点头，杨烨的办事能力他信得过，虽然大家不是一个阵营的，但抵御外敌还是一条心。唯独叫他不放心的还是一直不知真面目的内奸，无论是王铁汉血泪的传递消息，还是裴秋承所谓的情报，都无法验证其真伪。赵家军此役败得如此惨烈，内奸简直是“功不可没”，谁知道他会用什么条件与虎谋皮，齐铭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一坎会很难过。
　　宋青蔓刚从霓裳阁出来，敏锐地觉察出城中气氛不对。巡街的兵士明显增加了不少，个个面色凝重，好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瑞珠儿很快也发现了，她不安地拉住宋青蔓的衣带尾，跟着宋青蔓快速回了府。
　　王伯等人早已接到齐铭的吩咐，把家里的存粮清理了一遍，按照日常消耗派人到外面又购了一批回来。因齐铭在上任途中遇过袭，特意招了几个壮实的家丁看家护院，原本府衙里要派人过来，被齐铭婉言谢绝了。如今这几个家丁情绪高涨，个个使着拿手兵器操练起来，虎虎生威，吓得刚跨进院的厨娘煞白了脸。执棋刚要出门接宋青蔓，在垂花门恰巧碰见了她们，连忙把齐铭的话转告给她。
　　宋青蔓万万没想到战事一触即发，她不曾经历过这些，甫一听脚下竟然有些发软。万一石漠人打进城了怎么办？万一石漠人攻进府里了怎么办？宋青蔓心慌不已，在游廊上来来回回踱步，看着院子里练武的家丁们压力不减反增。瑞珠儿也吓坏了，眼泪不争气得在眶里打转，哆嗦着嘴唇问宋青蔓：“夫、夫人，怎么办？”
　　“别怕别怕。”宋青蔓这话既是安慰瑞珠儿，也是说给自己听的，“有老爷在，一定会没事儿的。我们现在要镇定，千万不能让府里乱了，不能给他拖后腿。”说罢，宋青蔓靠着游廊边的柱子坐了下来，右手轻轻按住微微颤抖的左手，强迫自己冷静下里，好一会儿才对瑞珠儿说，“府里一切照旧，只是吩咐厨娘把三餐分量减少一半。若是石漠军队围城，粮食就是宣平最大的困境，咱们得未雨绸缪。”
　　瑞珠儿“哎”了一声应了，小跑去找厨娘。宋青蔓缓缓起身，本打算回屋休息，走到一半忽然调头去了齐铭书房。齐铭尚未回府，书房里冷冷清清，宋青蔓向墙边香炉里放了一小块香料，很快香味就充满了整个房间。这是齐铭喜欢的味道，清新淡雅，就算久闻也不会让人不舒服。宋青蔓深深吸了几口气，鬼使神差地走到书桌前，在齐铭经常使用的椅子上坐了下去。椅子上铺了一张坐垫，这是桃夭学了一个月兴致勃勃做的，宋青蔓没什么用处就放到了书房里。齐铭一开始以为是她做的，着实高兴了好一阵，后来得知真相，气鼓鼓地找她控诉，非要她重新亲手做一个才行。然而她没有放在心上，这一拖就是两个月。宋青蔓轻轻叹了口气，等战事一平还是给他做一个好了。
　　“夫人。”
　　宋青蔓一抬头看见侍书进来了，淡淡地应了一声，问道：“老爷回府了？”
　　侍书摇摇头，说道：“老爷今夜可能不会回来，小的是来取换洗衣物送去的。”
　　宋青蔓蹙眉，语气不是很好：“糊涂！老爷的衣物都在正房里，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侍书一拍脑袋，赫然道：“哎呀，小的真是糊涂了，多谢夫人提醒。”刚要转身离开，侍书眼珠一转朝宋青蔓恭敬地问道，“夫人可有话要带给老爷？”
　　宋青蔓略加思索，说些什么好呢？她斟酌了一会儿，终究什么都没说，挥手让侍书去了。等屋子里安静下来，宋青蔓忽然觉得这样的安静很磨人，倘若齐铭在这里，即使他们各做各的事情，她也不会感觉到现在这种孤独。这颗心是怎么了，宋青蔓下意识抬手捂住心口，难道真的被他焐热了？
　　“侍书。”宋青蔓在垂花门截住了拿着包袱的侍书，示意他把包袱交给瑞珠儿，“还是我去一趟罢，你去书房收拾一下，桌上那几本公文是否要带过去你斟酌一下。”
　　宣平府衙在城中心，门口立着两只石狮子，张牙舞爪威风凛凛。两个衙役握着水火棍面无表情守在大门口，看到宋青蔓和瑞珠儿丝毫不惊讶也不阻拦。杨烨刚好交代了事宜转身走出来，迎头瞧见宋青蔓，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齐夫人安好。”杨烨拱手作揖，不待宋青蔓回礼就极有眼色地说道，“知府大人正在后堂，请夫人随我来。”
　　宋青蔓朝杨烨微微一笑，她知道杨烨这番做派必定是看着齐铭的面上，或许杨烨对齐铭也有别的打算吧。很快三人转过几道门就到了后堂，堂中布置得很素净，齐铭坐在桌子前写着什么，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只是凭感觉叫道：“杨大人快来，这里有条小路……”话未说完，他敏锐地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猛地抬起头不由地牵动了嘴角。他连忙搁下笔，几步上前握住宋青蔓的手臂，笑问，“夫人怎么来了？”
　　“听说你今夜要宿在这里，给你送点东西过来。”宋青蔓忽视齐铭眼睛里闪烁的光芒，把包袱塞进他怀里，歉意道，“妾身打扰老爷了，侍书待会儿就过来，妾身先回去了。”
　　齐铭一把拉住她，忙说：“夫人难得来一趟，等我跟杨大人说几句，很快就好。”
　　宋青蔓拗不过，只得带着瑞珠儿到隔壁房间稍坐片刻。果然齐铭很快就过来了，因为现在在府衙他并未换下官服，宋青蔓少有见他这么穿着，一时看呆了。齐铭确实是养眼的美男子，一身官服也没能挡住他的光芒，奇怪的是这么俊俏的公子居然没有人上赶着喊嫁。宋青蔓不作声色地打量了齐铭一番，莫非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疾病？不可能啊，身为他的妻子没理由外人都知道就瞒着她一个人呀。宋青蔓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好笑，一转眼就把这疑问抛诸脑后了。
　　“夫人是担心为夫才过来的吗？”齐铭挨着宋青蔓坐下，非常自然地握住她的手，仿佛这已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了。
　　宋青蔓瘪了瘪嘴，嘴里嫌弃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谁要担心你呀。我这不是顺路帮侍书带点东西过来吗，他在整理文书，待会儿就带过来了。既然你要宿在这里，那我也不久留了。”说罢就要起身回家。
　　齐铭哪里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宋青蔓明摆着是嘴硬心软，他伸手一拉把宋青蔓揽在了怀里，有些感动地说：“青蔓，这个时候你能过来，我很高兴。”
　　宋青蔓脸上腾起一片红云，这是他第二次叫自己闺名了，他们之间何曾这么亲密了？只见她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生生转了话题：“战事真的要起了吗？是石漠人打过来了？”
　　齐铭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沉重地点点头，对于宋青蔓他没什么好隐瞒的：“前方战报石漠人已经突破防线，朝宣平宣和过来了。以他们的速度，不出十日必定兵临城下。而赵家军被打得七零八落，要重振军威尚需一段时日。”
　　“那援军呢？”
　　“我已向绵州和锦州发信求救了，这一去少说也要十几日，大军开拔更是不知要何时了。”齐铭下意识皱了皱眉头，现实情况只会比他说得还要严重，但他不愿宋青蔓跟着担忧，“我们要守住宣平，这是我们大盛的重要防线。若宣平被攻陷，整个云州的命运不堪设想。”
　　宋青蔓面色也凝重了起来，这时的她还不知战争的残酷，只是感受到了齐铭重任在身的压力，端正坐姿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们一起守城！”
　　齐铭瞪大了双眼，心里一阵悸动，忽而紧紧抱住宋青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