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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故事的开头,也许还是应该从一场瘟疫说起。

      纪元4752年,瓦克纳格尔帝国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瘟疫,它被后世的医学家命名为“腐骨疫”,最早的记载是在瓦克纳格尔境内一颗以珍稀矿产资源而闻名的小行星上。

      一个矿工在歇工之后和几个朋友一起去了酒吧,他们在那里待了几个小时,喝酒,吹牛,对漂亮的女招待开一些粗鲁的玩笑——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这位矿工在第二天天亮之前突然发起了高烧,伴随着剧烈的肌肉疼痛和痉挛,天一亮就被惊慌失措的妻子送进了镇上的治疗院。

      治疗院的医师们从未见过这种病症,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在最开始的时候只是给病人开了一些常规而保守的处方药,然而,这些做法很快就被证实毫无用处,反而加重了病情的恶化。到了第三天,患病的矿工身上开始出现大面积的溃烂和出血,医师和护士们对此束手无策,他们甚至找不到可以缓解病人痛苦的方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以一种极度痛苦的方式死在病床上。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天,”当时的主治医师在他的笔记里这么写道,“我和几个同事走出病房,把那个可怜的妻子的哭声关在门扉后面,彼此都觉得沉重地——但同时也是如释重负地——摇头叹息,为我们无力拯救的生命,为这噩梦般的三天终于过于了……我们当时确实以为这场噩梦已经结束了。”

      噩梦没有结束,它才刚刚开始。

      当天下午,治疗院中有三名医师和七名护工出现了与那位矿工相似的症状,高烧,剧痛,和痉挛。其他人这才意识到,这种怪病也具备极强的传染性,哪怕什么都不做,仅仅是和病人待在同一间房间里,也有被感染的可能。他们立即采取了隔离措施,并且把矿工的病例和那十几位同事的病情做出整合,上报到了更高一级的医疗分署。

      即使是以现在标准看,当年那些医师们的反应也能算是十分果断而迅速的了,但令人遗憾的是,终究没有什么能阻止疫情的蔓延,它以那颗小小的矿产行星为起点,以一种可怖的速度扩散开来,由南向北横扫了整个帝国,就像大火烧过成片的麦田。

      在不到七年的时间里,瓦克纳格尔帝国有几乎百分之六十以上的人口死于这场瘟疫,无论是贵族、平民、富商还是乞丐都未能从中幸免。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人们因为感染了瘟疫而死去,原本的墓地全都被填满了,仍有更多的、不断增加的尸骨无处可安葬。即使是在以繁荣和富庶而著称的王城戴亚科尼奥,情况也不容乐观,昔日人头攒动的街道呈现出一片荒废的景象,零零散散地倒卧着还没来得及入殓的死尸。无数豪宅的大门虚掩着,花园凋败,因为居住在那里的人们大多也已经在病痛中死去了。

      腐骨疫对瓦克纳格尔所造成的生命和财产损失根本无法以文字描绘,甚至连皇帝尼古拉斯五世自己也因感染了疫病而离世,在为期三个月的国葬之后,尼古拉斯五世的长子达利乌斯继承皇位,在颁布继位诏书之后,改称达利乌斯二世。

      他继位的那一年刚刚才满七岁,在还不谙世事的年岁里猝然失去了父亲,又被贵族和大臣们急匆匆地推上皇位,只能在自己的叔父,摄政王哈斯勒公爵,以及母亲卡特琳娜王太后的父兄的共同教导下学着处理朝政。

      在达利乌斯二世登基的最初那几年里,腐骨疫就像是不可战胜的死神,在阴霾的天空下,它的袍角飘荡在瓦克纳格尔的每一个角落。这场瘟疫造成了帝国的人口和劳动力严重匮乏,大量的农田荒芜,工厂倒闭——这又导致人们因为难以得到足够的粮食而愈发无法抵抗疫情的侵袭。自纪元4756年开始,疫情开始了第二轮爆发,到处都是荒田空巷的惨相以及某某地域又爆发了暴乱的流言。

      所以,对于那些幸存下来的人们来说,他们所期待的是一位强大的、能够带领着帝国从眼前的绝境中走向新生的皇帝,然而最终坐在王座上的却是一个不到十岁的男孩,头戴着那顶镶满了珍珠和宝石,但对于孩子来说过于大也过于沉重的老皇冠,满脸都是懵懂和茫然;而身为托孤之臣,哈斯勒公爵和卡特琳娜王太后之间虽然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和睦,暗中却曾数次产生矛盾,几乎形成派系斗争,其他的大臣和贵族则苦恼于到底该支持哪一方的人才能为己身获取最大的利益,更无暇去顾及那些身处于宫墙之外的惶惶不安的人民。

      随着时间的推移,民众的恐惧和不满逐渐发酵,等到那些当权者惊觉到这一点的时候,情势已经有些不可控制了。

      为了保证王朝的统*治不被动摇,哈斯勒公爵认为,目前的瓦克纳格尔确实正亟待着一个合适的“敌人”来让人们发泄他们的怒火。

      怀抱着这样的心绪,公爵最终将他的目光投向了奈索斯亚人。

      自从费兰特-弗伊格特大公在三百年前凭借着七月战争将阿芒特星域和另外两个周边星群一并收纳到瓦克纳格尔帝国的疆域版图中以来,奈索亚斯人就一直与夏特人、还有科林多矮人和灰兽人一起混居在这方位于帝国南部边境的星域里。

      和生活在阿芒特星域中的其他居民们相比,奈索亚斯人依旧保留着一些独属于他们自己的、外人所不能了解的传统和风俗,在平日的生活中也相对封闭,并不乐于与别的种族来往。尽管也有一些个例,但总得来说,人们对奈索斯亚族的印象还是停留在那种神秘、落后、并且难以与之沟通的形貌上。

      除此之外,奈索斯亚人在细菌和生化研究方面的造诣和他们封闭而排外的风俗同样出名,而纵观瓦克纳格尔的历史,也不难找出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传闻。

      比如说,在七月战争中,一位奈索亚斯出身的将领曾对费兰特-弗伊格特大公所率领的部队使用了生化袭击,在他的主张下,约有两万名感染了拉德洛夫氏杆菌的士兵向帝国军宣告投降,当他们被以战俘的身份收编入帝国军的部队之后,病毒迅猛地四下扩散开来,帝国军的进攻态势被迅速瓦解,并且兵力也从二十一万被削减到弱十三万,当时的惨状,至今仍令瓦克纳格尔人感到不寒而栗。

      每每提及奈索斯亚人,人们的言谈间也多少会带出那么一点下意识的忌惮和回避。

      但如果只是如此,也并不足以令哈斯勒公爵选择对奈索斯亚族施以压*迫,更重要的、真正起到了决定性的因素是,绝大多数的奈索斯亚人都是虔诚的光曜教会的教徒。

      瓦克纳格尔人并不信仰星空女神玛尔塔,多年来,帝国与教廷一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仿佛井水不犯河水般的平衡,然而,身为生活在这里的居民,竟然把他们的崇拜和忠诚更多地投向了教廷,而不是手握着帝国权杖的皇帝——对于以哈斯勒公爵为首的“保守派”来说,这是不能容忍的威胁。

      因此,在哈斯勒公爵和其他几位大臣的共同授意下,帝国内渐渐开始流传起一种可怕的说法:是奈索亚斯人带来了瘟疫。流言有很多种版本,但流传范围最广的一种是,腐骨疫其实一场由光曜教会自导自演的阴谋,为了达成传教的目的,他们先令奈索亚斯人四处传播瘟疫,然后再让光曜教会的神父们用那些古老的、不能为常人所掌握的魔法进行医治,并宣扬所谓的“女神的慈悲”——

      流言说,光曜教廷意图以这样卑鄙而残酷的手段来发展教徒,等到受到欺骗的人数足够多,就可以掀动起一股足够大的力量,迫使皇帝陛下将光曜教定为瓦克纳格尔的国教,进而将这个国家也纳入他们的势力范围。

      奈索亚斯人由此遭受到了严重的非人道迫*害,在昆普伦德、诺威尔和雅姗妲等多个行星,总计有二百七十余个以奈索亚斯人为主要住民的城镇遭到“清剿”,数以千万计的奈索亚斯人因为被指控为是腐骨疫的制造者而被活埋,很多万人坑的遗址至今依然有迹可寻。

      一些奈索亚斯人逃到了处于教廷势力范围下的国家,比如莱特盖尔,卡迪亚斯克和佩科,在那里,他们以光曜教徒的身份得到了庇护;而那些出于各种原因没能逃走的人,则选择了激烈的反抗。

      4760年七月末旬,雅姗妲行星上,一群奈索亚斯人在一个名叫阿兰·富尼耶的青年的领导下发动了叛乱。刚开始的时候,参与叛乱的人数只有三万余,与整个阿芒特星域的驻军相比,区区几万人就如森林中的一根松叶般微不足道,实在难以引起主事将领们的注意,他们只把它当成又一起普通的民众暴乱,派出一支伦守在雅姗妲附近星域的部队去予以平定。

      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富尼耶确实是一个天才型的领导者,他具备相当优秀的军事才能,也能够洞彻人心,对于如何掀起人们心底的愤怒和暴戾了若指掌。在首战告捷之后,富尼耶于十月三十一日发表了“冬日演讲”,痛斥帝国对奈索亚斯族的压迫,以及对其他深陷于瘟疫折磨之中的民众的冷漠,其间数次潸然泪下,语不成声。在演讲的最后,富尼耶开始公然地号召更多人加入他的反叛队伍。

      人群如潮水般向他汇集而来,到了次年五月,富尼耶已经成功地聚集起了一支庞大的军队,以及数之不尽的追随者,除了那些最早就跟随于他的、来自行星雅姗妲和诺威尔的奈索亚斯人之外,还有来自维拉莫维茨,埃克斯那和图姆利尔茨的盟军与志愿军,再加上一部分来自于行星昆普伦德等其他地区的、由罗迈因人等殖民者组成的民兵,以及大量的雇佣军团——这些人渐渐地形成了令人心惊的浩大声势,像是自虚无的星域间凭空凝聚起一支闪烁着血光的巨大长矛,摧枯拉朽地贯穿了半个帝国,镝锋直指距王城戴亚科尼奥仅有半个月航程的格罗蒂乌斯要塞。

      4761年九月,格罗蒂乌斯要塞的总司令官乌兰德·曼托菲尔战死,与叛乱军之间的战斗只好由他的副官接替指挥,战报传到王宫之后,摄政王哈斯勒公爵出于对己身安全的考虑,选择带着十五岁的皇帝达利乌斯二世逃离戴亚科尼奥。

      4763年冬季,在经过八个月的围城战之后,戴亚科尼奥宣告沦陷。

      由于这场战争是奈索亚斯人为了反抗帝国对他们的种*族迫*害而起的,为了纪念这一点,后来的人们将富尼耶占领格罗蒂乌斯要塞的那一天定为了“反抗日”,《瓦克纳格尔编年史》中则将这数年的内战统称为“反抗日战争”。

      动乱一直持续到了4766年的春天。

      4766年三月初,摄政王哈斯勒公爵逝世,死因不明。

      三月十六日,年满二十岁的皇帝达利乌斯二世在埃尔蕾瓦要塞宣布亲政。

      三月二十三日,曾在哈斯勒公爵授意下推动有关“奈索斯亚族与腐骨疫”言论传播的政务辅佐官奥洛夫·克莱曼森被处以死刑,罪名是意图分裂帝国,此外,卡特琳娜王太后的弟弟拉卡托斯侯爵,内阁书记长官威廉·布鲁诺,阿芒特星域总督安德鲁·霍夫曼等一干人也因不同的理由遭到解职或监禁。

      四月,达利乌斯二世率领着军队返回王城,他成功地遏制了那里的混乱,并将叛乱者逼退至位于帝国西南部的萨厄尔星域,五月十三日,达利乌斯二世亲自率军与其在此地展开了决战,也就是近代史上赫赫有名的“萨厄尔星域会战”。

      在这场战役里,达利乌斯二世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富尼耶的心腹部下沙恩霍斯特和拉多维茨尽皆战死,妻子特蕾塞被俘,而富尼耶本人则带了四万与人逃至位于萨厄尔星域西北部的行星图姆利尔茨。

      六月十一日,皇帝在萨厄尔星域发表了他亲政以来的第一次诏令,在这份诏令里,他除了誓言要诛杀“匪首”阿兰·富尼耶之外,同时也许以承诺,凡是在二十日以内选择投降的叛乱者皆可获得赦免。在叛乱军刚刚遭逢了一场大败的情况下,达利乌斯二世的诏令极大地动摇了他们。

      有相当一部分的叛乱军选择了投降和变节。

      六月二十五日,根据那些变节投靠的士兵所提供的情报,达利乌斯二世率部队至图姆利尔茨,组织对“匪首”富尼耶的围捕。

      七月九日清晨,数十万艘帝国军战舰列阵于天空,黑压压如一片无边无际的、即将倾轧下来的浓云,几乎遮住了日光。皇室旗舰艾柏菲亚特自那当中降临,密闭舱罩层层展开,露出如庭园般宽阔的主甲板,年轻的皇帝沉默地站在那里,向下俯瞰这一片饱经瘟疫和动乱的国土,被战火焚毁的废墟,没有石碑的墓群,枯黑的土地以及被所有这些拱卫在其间的、简陋圣坛上的玛尔塔女神像。他像是伫立在晨曦里,暗色的金纹披风在身后猎猎地铺展飘摇。

      “瓦克纳格尔的子民——我的子民们,”皇帝说,“战争结束了。”

      ……

      达利乌斯二世下令将阿兰·富尼耶等二十七名叛乱主导者带至艾尔斯广场,并在那里对他们公开处以火刑,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连在数里之外的人们都能闻到充斥在空气中的、那种因焚烧人体和木材才会有的焦枯的臭味。

      不过在这之后,达利乌斯二世几乎一生都再没有使用过这种酷烈的处刑。

      在反抗日战争结束之后,达利乌斯二世皇帝开始着手于对阿芒特星域及其他遭逢动乱的地区的重建和管理,并且大力推动帝国经济,他下令由国家扶持民间生产,开通与“圣域”弗莱塞尔和其他相近邻国之间的贸易渠道,这些政*策使瓦克纳格尔的商贸大幅扩展,并在五年内使帝国的经济实现了飞跃性的成长。

      纪元4772年,皇帝颁布了《帕贝尔敕令》,宣布居住在瓦克纳格尔帝国境内的公民拥有信仰玛尔塔女神的自由,承认光曜教会在帝国的合法性。由于除了光曜教会之外,另有三、四种宗教也同样得到了达利乌斯二世的承认和支持,《帕贝尔敕令》的颁布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一经发出,就获得了大量民众的拥护。

      自二十岁那年宣布亲政以来,达利乌斯二世统治瓦克纳格尔长达四十三年,在他的治理下,在瘟疫和死神的阴影笼罩下满是疮痍的帝国就像重新焕发出了生机的花藤,徐徐地舒展成一片盛世的雏形。

      ——如果他在位的时间能够再长久一些,这片国土,本来确实是应该能发展成一片繁荣盛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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