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风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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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遇而安，似乎是穿越的新潮流。
或许也有很多人把这读作中性的表述——“随波逐流”，或者干脆以鄙弃的神态斥一句——“不思进取”，但无关旁人甚至传不到耳中的评判，完全影响不到范妮享用完她立足此世实际结合前世偏好改良的美味早餐后的美好心情。
难怪已婚妇女牢牢攫住掌家的权柄不漏分毫，难怪未婚小姐大多对婚后生活满怀热忱和幻想。在这女性从各个意义上都是男性附属品的时代，这唯一可能被完整把控的权力散发着让人绝对无法拒绝的诱惑。
范妮一边漫不经心地想，一边驾轻就熟地将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
女管家姿态恭敬地等女主人为那些亟待处理的事项下了定论，跟着她走到座椅边，奉上托着信件的银盘，递上有她最喜欢的精美花纹的拆信刀，看着她从中捡出男主人几乎每日一封的来信。
范妮一目十行地看完丈夫的例行来信，目光掠过其间交错的“my love”“my dear”时，尽管早已习惯，但仍不由勾起了唇角。
她爱好观察和思考周边的人，看过众多同一阶层、有头有脸的夫妻们，一直不明白她心思单纯举止古板的丈夫是如何将夫妻间略显模式化的称呼说得如此真挚而动人的。因为他微妙偏高的使用频率？还是因为他难能可贵的不流于表面的对妻子的欢喜宠爱？
她不得而知，但这不妨碍她对他报以近似的亲爱。
范妮又浏览了一遍信的正文，确定没有遗漏的信息，吩咐她的女管家：“艾希夫人，整理行装，挑选几个勤快得用的仆人，为我们赶赴诺兰庄园的行程早做准备。”
女管家露出惊讶的神色：“达什伍德先生已经……？”
“不，还没有。”范妮想起那位和蔼的老人，脸上现出惋惜，“但约翰说情况很不好，我们恐怕近期需要赶过去。”
“可是，这么短的时间，恐怕不够将这座宅邸安顿好。”
“不，你误会了，艾希夫人。我们不是准备搬家，而是准备过去协助达什伍德夫人处理杂事。她是一位非常感性的夫人，达什伍德先生的重病一定令她不堪重负，如果不幸真的降临——哦，天，希望不要如此地快——那她必定哀恸得不能自已，无暇将她自己和三位尚不更事的年轻小姐照顾得体。”她略回想了一下与三位继妹不算多的交道，“虽然埃莉诺小姐可能会为她提供一些不错的建议，但我不确定达什伍德夫人还有没有能够采纳这些建议的不错的决断能力。”
范妮折好丈夫的来信，准备将它同它的前辈们一起安置在自己镶珠宝的漂亮首饰匣里。托约翰·达什伍德先生殷勤传情的福，她恐怕很快就要央它们的作者为自己添置一个更大更华丽的首饰匣了。
“不过，”她收好信件，纤细白嫩的指尖轻轻翻看其他来信的署名，提醒道，“我们最好为搬家做好计划，不必大动干戈，但要心有成算。我希望达什伍德先生身体康健，能够颐养天年，但我也不希望在万一的情况下，给我们的邻居留下一个仓促和无序的最后印象。”
女管家微俯身，她一向非常信服女主人的果断和远见，这一次也不例外：“我会暗自考察适合随行、搬迁或者留下看管的人手，夫人。”
范妮抬头看向她，微笑道：“就这么办吧，你知道，我一向信任你的管家能力。”
“我的荣幸。”女管家行礼。
范妮又往下翻了几封信，动作一顿。
“我的母亲也来信了，这么及时，让我不先读都不行……看来不知哪里的风将消息吹到了伦敦，她这个时候的来信，一定为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提供了一些教导。”
果不其然，费拉斯夫人连嘘寒问暖都顾不上加，笔迹微微有些飘起，真是非常不‘夫人’。在有限的篇幅里，她几乎全心全意地催促她尽快接管诺兰庄园，以防达什伍德夫人及其“好吃懒做”的女儿们赖在庄园蚕食约翰和她的合法权益，并为“心慈手软”的爱女提供了几条“行之有效”的具体措施。
范妮并未分给母亲来信比丈夫来信更多的注意力，同样一扫而过，折好放在一旁，悠然道：“母亲的经验总令我受益匪浅，她对我的爱总令我感激，她远比我早想到一切，那么，我们就按照刚才说好的计划就好。”
女管家应下。
范妮很快阅读完毕其他信件，将相应需要吩咐的事吩咐完毕，独自走向书房回信。
她并不是对费拉斯夫人的来信无动于衷，只是早在穿越以前，她就学会了有取舍地采纳他人的建议。她对女管家的话也不是敷衍——她自私而势利的新母亲的处事确实让她深刻地理解了同类人群的思维模式并掌握了与之相处之道，不止如此，那带着强烈个人风格的关爱和养育也确实让她这个早已形成了不同价值观的便宜女儿心存感激。前后两世相加的阅历让她并不像弟弟爱德华那么排斥母亲的急功近利，她深知，一名寡妇，即使身家宽裕，也不可能毫无磕绊地将三个子女养大成人，遑论为长女找到一门实惠的婚事、为长子搭上一个自带晋升坦途的未来妻子。她对费拉斯夫人的一切筹谋、一切心血都抱有诚挚的感恩之心。
范妮很快将回信写好，包括给她丈夫的。
她知道他之前并未期盼自己的每一封信都得到回复，猜测他在收到第一、第二、第三封信后的惊喜，能想象他迅速适应这种夫妻之间亲昵的新情趣并甘之如饴的可爱样子。
事实上，他们之间自新婚起经久不败的亲密让不少仆人暗自咋舌。
可那又如何？
只要不违背规矩，只要不会妨碍自己或给自己带来麻烦，她一向愿意给他人便利和快乐，何况超脱于“他人”之上的，她亲爱的丈夫。
当然，她并不会像约翰·达什伍德先生那样在合礼的界限内尽一切机会将亲密的称呼诉诸于口，只在信的末端，一个姗姗来迟又恰到好处的行间，用一个“my love”启笔，巧妙而简洁地述说了一句思念，然后翩然放上结尾、落款。
这是出自妻子送往丈夫的一封充满叮咛的家信，在收信的有心人眼里，也会是一篇隐而不宣的情书。
一切，都流畅而自然。
范妮将正事了结，趁着儿子不在身边的余暇，从书架上选了本书，走向阳光明媚、花木葱茏的庭院。
女仆们远远望着女主人端丽的身影，禁不住对着这可堪入画的景象赞叹几句，她的美貌、她的敏慧以及她温柔善良的性情，都是年轻女孩们炫耀词藻的主题。
然而，在她们感叹到她完美的婚姻和家庭时，偷懒的时光被突然出现的女管家严厉的目光打断。女孩们无声地一哄而散，奔向宅邸的各个角落。
范妮若有所觉，掀起浓长的睫毛望了一眼，又重新沉入书中醉人的思想中。
此时，她还不知道，她在看书中的风景，而她，也早已成为书中的风景本身。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