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玄》苍鹤

60、棋局

　　晏珩转过身，笑道：“这么多东西呢，怎么抱你？”
　　纪宸伸手将晏珩抱了个满怀，教训道：“学不来安乐吃东西的那副模样就不要学，不能喝酒就不要喝，不喜欢吃糖就不吃，不加糖的腊八粥其实也挺好喝的。”
　　晏珩松了手，伸手抱住了纪宸，纸袋掉了一地。
　　纪宸蹭了蹭晏珩的颈窝，“你这个人再放养我，信不信我就真的跟别人跑了？”
　　“不信，你也不会。”晏珩收紧了手臂，温声道：“以后我便把你放在我身边，你若是再敢跑，便把你锁在房间里。”
　　纪宸笑道：“锁在房间里闷死了怎么办？”
　　晏珩顺了顺纪宸的头发，“玦卿跟我没有什么，他充其量算是我的属下。”
　　“你把人家当属下，人家可没有把你当属下。”纪宸轻轻地撞了撞晏珩的额头，“你看他的那个眼神，真是让我倍感危险，有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我的东西，这个感觉真的很不舒服。”
　　晏珩的拇指摩擦着纪宸的侧脸，“以后不会了。”
　　纪宸说：“为什么你那晚都不跟我说明白，一副什么都承认了的样子，你知不知道我当真以为你跟玦卿有什么。”
　　晏珩解释道：“我说过，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上次久别重逢，你对我那般，我以为你真的腻了呢，那样的话我挽留你还有什么意义？不如让你自由自在的，你不是最讨厌被人拘着吗？”
　　“笨！笨蛋！”纪宸捧着晏珩的脸吻了吻他的嘴唇，“小爷决定了的人，怎么会轻而易举地腻。再说我即便是剩下的时日不管长短，我就愿意被你一个人拘着，就想拘在你身边。”
　　晏珩说：“好，我定会拘着你。”
　　纪宸俯身将地上的纸袋捡了起来，惋惜地道：“买这么多东西吃不了真是浪费了，好在啊，你把那小龙崽带得特别能吃。”
　　晏珩把纸袋接了过来，温声道：“阿黎真的很可爱，名字你是认真的吗？”
　　“哎，这是巧了。”纪宸笑着拉过晏珩的手，“我是真不知道予安跟我姓，阿淳说她鬼精鬼精的，话说回来了龙崽真的是妖王转世？”
　　晏珩说：“不是，妖王还没死。”
　　纪宸问道：“真关石漏之罅了？”
　　晏珩颔首。
　　“那他别想出来了，石漏之罅没我爹的钥匙是打不开的……”纪宸说到这里，倏地转头看向了晏珩，“你跟那老不死有交集？”
　　“怎么说话呢，他是你父亲。”晏珩惩罚性地捏了捏纪宸的耳垂。
　　纪宸打掉晏珩的手，“你是不是带孩子带傻了，怎么张嘴闭嘴一种教训人的感觉，他也是你父亲。”说完，他用肩膀撞了一下晏珩。
　　纪宸清了清嗓子，端起一副长辈的样子，问道：“小伙子，我爹对你印象如何？”
　　晏珩笑道：“不管印象如何，他的儿子我都已经拐走了。”
　　纪宸仰头看着晏珩，他挑了一下眉毛，然后把晏珩手中的纸袋接了过来，猛地跳到了晏珩的背上，“走了走了。”
　　晏珩端着纪宸的双腿，稳步向前走去，嘱咐道：“搂好了。”
　　纪宸紧了紧手臂，笑道：“搂好了，掉不下去。”
　　两人回到房间的时候，小龙人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青色的小尾巴一摇一摇的，鼻涕泡都冒了出来。
　　纪宸伸手戳破了小龙人的鼻涕泡。
　　小龙人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他眼睛还没睁开便伸手要抱，奶声奶气地道：“爹爹，有好吃的。”
　　“呦，小鼻子这么灵啊。”纪宸把小龙人抱了起来，顺手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还没睁开眼睛呢，就知道我是谁？”
　　小龙人抓着纪宸的衣服蹭了蹭，“爹爹的味道，香香的。”
　　晏珩把纸包放在了桌子上，小龙人转过头盯着晏珩看了一会，朝他伸出手道：“有点不一样了，抱抱。”
　　晏珩把小龙人接了过来，小龙人抱着他的脖子嗅了嗅，确信道：“还是一个人，就是看着不一样了。”
　　“哪里看着不一样了？明明都长一个样。”纪宸伸手捏了捏晏珩的鼻尖，又揉了揉他的脸颊，“就是看人的眼神不太一样。”
　　小龙人问道：“拉里不一样？”
　　纪宸说：“安乐看到食物时眼睛才会发光，小美人嘛……”
　　小龙人自告奋勇地道：“看到爹爹！挥发慌！”
　　“小崽儿，你很懂嘛，看看你想吃什么。”纪宸把桌上的纸袋打了开来，里面盛着各式各样的糕点和小吃。
　　小龙人爬过去翻了翻，随意地那了一块糕点塞到嘴里吃了起来，“好次，好次。”
　　纪宸见小龙人吃得欢，拉着晏珩走到了内室，问道：“所以说现在妖界是个什么情况？”
　　晏珩道：“与你无关系，你无需管那么多，你现在主要把身体养好。”
　　纪宸捶了捶晏珩的肩膀，“你看你看，又来了。”
　　晏珩无奈地笑了笑，他将纪宸拉到怀里，蹭了蹭他的侧脸道：“我是认真的，妖界现在分为新妖派和旧妖派。断玉死后，与其让妖王坐收渔翁之利，不如提前出手。于是我与玉夭衣合力打败了妖王，把其关到了石漏之罅里。妖界便分为了两派，旧妖派依旧推举妖王，新妖派则是拥护我与玉夭衣。”
　　纪宸笑道：“你可以啊。”
　　晏珩继续道：“旧妖派暂时性地推举出了临时头领，他们攻破了三州的结界，深入其他五州来寻找妖王的转世。”
　　纪宸问道：“这个临时头头是谁啊？”
　　晏珩说：“妖王之子，崇偃。”
　　纪宸直言道：“没听说过。”
　　晏珩轻笑了一声，“你自然是没有听说过，妖界本来就于我们接触甚少，能知道妖王名号的人就已经算得上知晓过多的了。”
　　纪宸趴在晏珩的肩膀上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道：“那妖王叫什么啊。”
　　“柟樾。”
　　“那我也属于知道得多的那一类人了。”纪宸直起身拍了拍脸，费力地挤了挤眼睛。
　　晏珩吻了吻纪宸的嘴角，催促道：“累了便去睡吧。”
　　纪宸点了点头，他指了指外间，“那小龙崽就交给你了。”说完，他打着哈欠扑倒在床，抱着被子滚到了床的里侧。
　　纪宸困到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晏珩伸手帮纪宸放下了床幔，他拈起自己的外袍闻了闻，立刻蹙紧了眉毛，他看了看外间的小龙人，也是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晏珩悄悄地关上门，走了出去。
　　黑影默不作声地藏在屋顶，见晏珩出来了，悄悄跟了上去。
　　晏珩一路疾行到了无望崖才停了下来，黑影也停了下来。
　　黑影开口道：“殿下。”
　　晏珩说：“玦卿，你不该如此。”
　　玦卿苦笑一声，“我只不过想跟你说几句话，又不想被他看见而已。”
　　晏珩开口道：“你想如何？”
　　“我能如何？”玦卿朝晏珩走了几步，他的手伸到一半便垂了下来，“我说我想你跟我走，你会吗？你肯定不会，你决定了的事情，什么时候改变过？我就是想问问你，假如我比他更早遇到你？你会不会把你的喜欢分给我一点点？”
　　晏珩蹙起了眉毛，“不会。再说，你这假设不成立。答案无论是不是你想要的，我都已经给过你了，你这又是何苦？”
　　玦卿悲愤地道：“我就是不信，我不信你的心是石头做的，我不信打动不了你！他现在的身体每况愈下，就算以后好好养着，他也是要死在你前面的。”
　　晏珩沉默地盯着玦卿，久到让玦卿产生了一丝丝退意，那双他以为是全世界最漂亮的眼睛里迸发出的寒意，让他如同身坠寒冰地狱。
　　“就算不能同生，我意求同死，你会遇到更好的人。”说完，晏珩便转身离开了。
　　从玦卿“不自量力”地加入这场战局开始，他从一开始就是输的，他们都是彼此最重视的人，怎么容得玦卿这个外人插足。
　　半夜，纪宸从梦中惊醒了过来，他头昏脑涨地从床上爬了下来，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凉水灌了下去。
　　屋子里的炭火很旺，不用靠近就能感觉暖烘烘的，窗子被开了一个小角，冷风卷着雪花飘了进来。
　　小龙人爬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纪宸感觉他好像长大了一些。
　　晏珩搭了一件外袍在他身上，轻声道：“怎么醒了？”
　　“口渴了。”纪宸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壶。
　　晏珩伸手覆了上去，茶壶里很快蒸腾起徐徐的白气，他重新给纪宸倒了一杯热水，嘱咐道：“喝完就去睡吧。”
　　纪宸喝着水道：“你呢？”
　　“一会。”说完，晏珩指向了一旁的桌子，蜡烛笼了灯罩，火光昏昏暗暗的。
　　纪宸搂着晏珩的脖子，与他亲昵了一会，“早点睡。”说完，便放下外袍上床了。
　　晏珩听着纪宸逐渐平稳的呼吸，才执笔写下了几行字，将信送了出去。
　　此时，东方也泛起了鱼肚白，星辰寥落。
　　小龙人打了个喷嚏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感觉身边站了个人便伸出了手。
　　晏珩把小龙人抱了起来，“阿黎再睡会吧，现在还早。”
　　小龙人蹭了蹭晏珩的衣服，“那就再碎会。”说完，便闭上眼睛睡了起来。
　　纪烨烽对着面前的棋局犯了难，雪花静悄悄地落了下来，不消片刻就积了薄薄的一层，一旁的酒炉上温着上好的竹叶青，随着温度的逐渐升高，酒香都溢了出来。
　　纪烨烽用棋子敲击着桌面，他扬了扬下巴道：“坐。”
　　晏珩坐到了对面，他伸手将酒壶取了下来，为纪烨烽满上了一杯，“父亲。”
　　纪烨烽点了点头，他指了指面前的棋局道：“解开它，我就告诉你想知道的。”
　　晏珩仔细观摩起面前的棋局来，他对棋所知不多，平时下着打发时间还行，遇到周天行这种老棋手留下的局，就是在为难他了，“恕我愚笨，实在……”
　　纪烨烽打断他，“你还没认真看呢，就怎么知道自己解不开？”
　　晏珩道：“父亲要真想解开这棋局，最简单的办法就在眼前。”
　　纪烨烽扬了扬下巴，“你说来听听。”
　　晏珩伸手覆在了棋局中，笑道：“就是这招。”
　　纪烨烽怎么会不懂，晏珩的意思就是将整局拨乱，棋子乱了，自然不存在局，顿时愠怒道：“你这是投机取巧！”
　　晏珩说：“有时候身在局中自然不得解法，只要出了这局，自然就知晓了解法。”
　　“歪理！”纪烨烽打开了他的手，“别打扰我看棋。”
　　“我也算是解开了棋局，父亲可不能言而无信。”晏珩起身施礼，“还请父亲告知。”
　　纪烨烽小酌了一口，砸吧了砸吧嘴，“很难，我也不知道魔鬼沼的戾气这么重，连魔人这种体制都抵抗不了。”
　　晏珩的手指蜷缩了起来，“多难我都想去试试，他做了那么多不该如此。”
　　纪烨烽道：“那你呢？你做的也很多，不怕这次下地狱吗？”
　　晏珩摇了摇头说：“不怕。”
　　“好啊，那我告诉你，能不能成我也不清楚，但是总比没有好。”纪烨烽放下酒杯，思索了片刻道：“我记得北俱芦里有一湾水池，那个很重要，苗都那边的天心草，还有鬼修手里的定魂珠，帮他把身体再整个淬炼一遍，就是这天心草难寻也难得。”
　　晏珩目光坚定地说：“多难我都去。”
　　纪烨烽颔首道：“去吧，那浑小子之前除了闹腾就是闹腾，以后能有你这么个人约束约束他也好，我和他娘都放心。”
　　“多谢父亲。”
　　纪宸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他摸了摸身旁，空的，一点热乎气都没有。
　　“醒了？”晏珩伸手将床幔挂了起来，他俯身把纪宸抱了起来，“一会我要去香榭，你要不要一起？”
　　“去，为什么不去？你去忙你的，我也好久没见东方非垣了。”纪宸像一只树袋熊一般挂到了晏珩身上，“只不过你要把你今早与我爹见面时说了些什么告诉我。”
　　晏珩愣了一下，笑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纪宸问道：“你们当我是傻子吗？”
　　晏珩道：“我要去寻天心草和定魂珠。”
　　“找那两样做什么？”纪宸怔愣了片刻，起身穿好了衣服，“这两样东西都不好找啊，你看东方那个大鬼修，他都不一定知道定魂珠在哪里。更别说天心草了，那东西长在苗都。”
　　晏珩反问道：“你现在对你自己的身体了解多少？”
　　纪宸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啊，我觉得调理好了再活个很长一段时间应该没问题吧。”
　　晏珩看着纪宸的眼睛，坚定地道：“可是我想让你好好的，比从前那般还好。”
　　纪宸收起了笑脸，认真道：“此行太危险，搞不好咱俩都会折在途中。”
　　“若是不能与你同生，那便死在一处也好。从前那般没有你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你明白吗？”晏珩执起纪宸的手，轻轻地吻了吻。
　　纪宸笑道：“好啊，管他前方是鬼门关还是什么，我们两个都去闯他一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