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玄》苍鹤

57、小龙人

　　两拨人还在争斗不休，木屑干草满天飞，纪宸和安乐悄悄地摸了过去。
　　纪宸看了看战局，他把月辰剑拿到了身前，提议道：“我去对付那个拿白皮蛋的，你负责拖住他们，那个玦卿应该不会伤害你，你小心那个赤焰。”
　　“好！”安乐刚要冲出去，又矮下身子，嘱咐道：“你也小心点，别折了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将来谁带我去中州吃好吃的？”
　　“你就只想着吃，我死不了的，逃命我还不会吗？！”纪宸有些焦虑地碾了碾手心，其实他心里也没几分把握，只求别给安乐拖后腿就可以了。
　　安乐点了点头冲向了护着白皮蛋的几个人，他现在眼里就只有这个蛋，因为他特别想尝尝这个蛋的味道。
　　这颗白皮蛋在安乐的想象中，已经煎炸蒸炒过了好多次。
　　纪宸伺机而动，他用拇指将月辰抵出鞘，见时机到了，迅速拔出月辰剑冲了出去，佯装刺向了那个抱着白皮蛋的小妖。
　　小妖随即抱着白皮蛋闪身，纪宸与他擦肩而过，随即纪宸立刻挽了个剑花，反手握着月辰剑割了小妖的脖颈。
　　纪宸满怀欣喜地看着手中的月辰剑，觉得刚才实在是太刺激了，他都没想到自己还能做到这种程度，这股兴奋劲已经掩盖了所有的疲惫，他抱起白皮蛋，狂笑着跑走了，“安乐，我得手了，赶紧撤了！”
　　纪宸抱着白皮蛋在林子中奔跑了许久，隐约听到潺潺的流水声，他才停了下来，看了看四周打算在这里等安乐。
　　纪宸喘了一会，他兴奋到感觉整个胸膛都要炸开了，心跳如擂鼓，他抱起白皮蛋轻轻地摸了摸，大概……莫约一个成年男子刚好抱个满怀，还是挺沉的。
　　纪宸试着敲了敲蛋壳，能从里面听到咕噜咕噜的水声，他觉得还是蛮好玩的。
　　纪宸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没等到安乐，倒是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纪宸轻笑了一声，他弯腰抱起了白皮蛋，开口道：“前面就是渃江了，容我去喝口水，你们在这里也施展不开吧。”
　　纪宸平安无事地走到了渃江江畔，这位不速之客一直以十步远的距离跟着纪宸，他将白皮蛋放在了江畔，蹲下捧了一口江水喝了下去，冰得他简直想浑身发抖。
　　纪宸看了看江岸的夜景，还是与从前一般别无二致，皎洁的光辉撒在水面上，一片波光粼粼。
　　玦卿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月光如练，撒了他一身。
　　纪宸看了他一眼，笑道：“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赤焰呢。”
　　玦卿朝纪宸施礼，“前辈，请把那蛋给我。”
　　先礼后兵，可以啊。
　　“闭嘴，立刻滚。谁是你前辈，你算哪根葱。”纪宸承认他看到玦卿就有一肚子的火，并且是无处发的那种。
　　玦卿不解，“前辈与我是第一次见，不知是哪里惹了前辈不痛快。”
　　纪宸索性坐在了地上，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玦卿，舔了舔嘴唇笑眯眯地道：“反正你们拿回去也是要杀死，不如行行好让我填个肚子？”
　　玦卿否决道：“万万不可，我带这蛋回去并不是要杀死。”
　　纪宸低低地笑了起来，“难道是晏珩让你带这颗蛋回去，没说他要做什么？”
　　玦卿如实回答，“并没有。”
　　“行，你帮我解决后面来的麻烦，我就把这颗蛋给你如何？”纪宸指了指玦卿身后的赤焰，随后他扬声问道：“赤焰，跟我一起的那人呢？”
　　“我怎么知道？！”赤焰抹了一下嘴角的血，嗤笑道：“可能被我那些手下吃了吧。”
　　“得了吧，他吃了你手下还差不多。”纪宸说完便抱起了身边的蛋，提议道：“这样吧，你俩比一场，谁赢了，我给谁如何？”
　　玦卿颔首，“可以。”
　　他提着长刀，面无表情地看向了赤焰。
　　“谁怕谁？”赤焰抡着锁链冲向了玦卿，他嘬唇为哨，从林子里蹿出了几只小妖直冲向了纪宸。
　　玦卿蹙起了眉毛，他很反感赤焰如此失信的作风，正打算折回身去帮纪宸，却被赤焰缠了个死死的。
　　赤焰勾唇轻笑，“别急，今天你的命和他的命我都要，你这个叛徒！”
　　“这么不要脸啊。”纪宸抱起白皮蛋迅速逃走，他尽量去护着怀里的白皮蛋，这可是他手里的王牌。
　　一股滑腻的东西缠住了他的脚踝，纪宸一个踉跄扑到在了地上，他迅速侧了一下身，才没有直接压碎这颗蛋。
　　一股劲风劈头而来，纪宸想也不想抬手去接，刀刃砍在了他的小臂上，一股钻心刺骨的疼痛袭来。几滴血液喷溅到了持刀人的脸上，迅速腐蚀掉皮肉，小妖捂着脸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纪宸就地一滚，翻坐了起来。
　　几支光箭从空中而来，追着纪宸的那几只小妖瞬间倒地。
　　纪宸看着那几支光箭，怔愣在了原地，这种东西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这可是他当年亲手做出来的东西，只不过那柄长弓被他一起放在纳戒里给了晏珩，到现在都没取名字。
　　他抬头看向光箭的来源，两只巨大的飞鸟拖着一顶轿子缓缓地落了下来。
　　玦卿和赤焰停了下来，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数。
　　夜枫撩开帘子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玦卿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上前一步，“夜枫前辈。”
　　纪宸笑了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满不在乎地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就像他之前跟玉夭衣说的，一碗孟婆汤，前尘往事大梦一场，他虽然不曾尝过孟婆汤的味道，但现在也好歹算是重活了一次，之前也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他纪宸生来便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此前霄云城一事，他也挨了两千多鞭子，赔上了一条命和二十多年的光阴，也算是还清了。
　　所以，现在别想拿一些有的没的来约束他。
　　夜枫看向纪宸，不自觉地湿润了眼眶，他清了清嗓子，出声道：“公子。”
　　纪宸笑道：“嗯，好久不见啊。”
　　轿子的帘子再次被掀了起来，露出一截如同月练般的衣袍，纪宸知道那是谁，本想向前走几步的双腿，却突然打了个弯朝后退了几步。
　　纪宸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晏珩抱着予安从轿子里走了出来，出声唤道：“阿宸。”
　　夜枫伸手接过予安。
　　予安觉得气氛不对，很乖巧地趴在夜枫怀里没有说话。
　　晏珩朝纪宸走了过去。
　　玦卿施礼道：“殿下。”
　　晏珩点了点头算作回礼，直接从玦卿的身旁走了过去。
　　纪宸朝晏珩笑了一下，“真巧，好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不对，老了些，都长白头发了，我还是老样子。”说完，他干笑了几声便转身走进了林子里去寻安乐，他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这见面来得太过于突然。
　　赤焰看着追着纪宸离开的晏珩，心中了然，他收了锁链，冷笑了一声，“玦卿啊，一个活人怎么比得过死人。现在死人回来了，你还争什么，没得争了。”
　　玦卿低头不语。
　　“夜枫叔叔，那是爹爹吗？”予安眨了眨眼睛，她非常确信，因为刚才那人就像是从书房里的那副画中走出来的一般，就是身形单薄了些。
　　“是。”夜枫笑着揉了揉予安的头发，“他回来了。”
　　晏珩快走了几步，伸手将纪宸搂在了怀里，呢喃道：“回来就好，我等你很久了。”
　　纪宸听到了晏珩声音里那丝不易被察觉的颤抖，他静立了一会伸手拍了拍晏珩的手臂，“你先放开我，别让我说第二遍。”
　　晏珩松开了手。
　　“纳戒能先还给我吗？”纪宸松了一口气，他笑着指了指晏珩手上的指环，他将月辰剑塞到了晏珩的手中，“这个，物归原主。”
　　晏珩静静地看了纪宸一会，脱下指环戴到了他的食指上，他怎么会看不懂纪宸的意思。
　　“还有那颗蛋，我见着挺好玩的。”纪宸指了指晏珩的身后，这里还隐约能看到河滩上的那颗白皮蛋。
　　晏珩蹙眉，“喜欢便拿去。”
　　纪宸点了点头，他绕过晏珩去到河滩上，抱起了那颗白皮蛋。
　　赤焰威胁道：“你敢拿我就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随你。”纪宸看了赤焰一眼，抱着白皮蛋又走了回去。
　　“谢了。”纪宸笑着拍了拍晏珩的肩膀，然后绕过晏珩朝林子深处走去，他要去找找安乐，心中祈祷着那蠢蛋可千万别被那些小妖给吃了啊。
　　“你要去何处？”晏珩跟着纪宸走了几步，他伸手捏住了纪宸的衣角，见纪宸不说话，他便松开了后者的衣角，“罢了，去吧。”
　　纪宸点了点头，消失在了林子深处。
　　晏珩在林子里静立了一会，轻轻地一笑，心中泛起了滔天的苦涩，你看这人多么狠心，让他等了十年都不行，又让他等了二十年，这次见过面后又不知道会让他再等多少年。
　　罢了，纪宸想要的一切，都给他便是了。
　　夜枫看着晏珩独自一人从林子里走了出来，手上拿着月辰剑，忍不住上前问道：“公子不回来吗？”
　　“嗯，他有自己的想法。”晏珩看向了赤焰，“你走吧。”
　　赤焰本想嘲讽晏珩几句，但是看他像个没事人一般，又不好意思突兀地揭人伤疤，索性转身消失在原地。
　　“父亲。”予安伸手要晏珩抱，她抱着后者的脖子蹭了蹭，亲了亲他的侧脸。
　　“殿下……”玦卿抬起来的手又放了下去。
　　晏珩问道：“何事？”
　　玦卿抿了抿嘴唇，他突然转头看向暗处，厉声道：“谁在哪里？！”
　　纪宸抱着白皮蛋在林子里寻了一夜都没有找到安乐，终于在清晨时忍受不住困意，抱着白皮蛋睡了过去，好在这颗蛋温度尚可，纪宸才不至于大冬天在林子里睡觉被活活冻死。
　　安乐寻了过来，他看见纪宸抱着白皮蛋缩在那里睡得正香，恶作剧的想法顿时泛滥，他随意扯了根枯草，来回地扫着纪宸的鼻子。
　　纪宸忍受不住打了个喷嚏，立刻醒了过来，他看着面前的安乐，揉了揉眼睛，反应了一会才说：“哟，没被那几个小妖吃啊。”
　　“他们被我吃还还不多。”安乐把目光放在了那颗白皮蛋上，他舔了舔嘴唇道：“不如我们现在烤来吃了吧，正好当早餐了。”
　　“你除了吃还会做什么？”纪宸敲了敲蛋壳，里面又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你说这是个什么蛋？”
　　安乐摸了摸蛋壳，“烤着一定好吃，你看这里的花纹，应该是颗龙蛋。”
　　“龙蛋？值钱啊！会不会孵出小龙人来？”纪宸又搓了搓蛋壳，里面不断地传来声响。
　　安乐抱怨道：“你轻点搓，破还怎么吃？”
　　“怎么会……你个乌鸦嘴！”
　　白皮蛋说破就破，没被吸收的蛋液从裂缝出淅淅沥沥的渗了出来。
　　“我的天呐，快拿走！”纪宸把白皮蛋一举，想着扔远一些。
　　可惜，白皮蛋瞬间漏了底，一个光着屁股的小娃娃滑落到了纪宸怀里，连同着那些浓稠的蛋液，那股冲天腥味差点把他熏晕过去。
　　安乐兴奋地手舞足蹈，“可以吃小龙人了！”
　　纪宸束手无策地抱着那个小娃娃，想哭的心情都有了。
　　小龙人额头上长着两个小犄角，浑身光溜溜的还粘着些蛋液，一条青色的小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他不哭也不闹，睁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纪宸。
　　纪宸一脸嫌弃的看着他，接下来的事情更让他吐血。
　　小龙人眯眼一笑，朝着纪宸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爪子，喊道：“娘亲，饿饿了。”
　　纪宸两眼一翻当场就想晕过去。
　　安乐及时扶住了纪宸，捂嘴偷笑，“孩子他娘，还不赶紧把咱崽洗一洗。”
　　“这是你的崽，不是我的。”纪宸拎着小龙人的尾巴递到安乐面前，大有一副撂挑子走人的模样。
　　小龙人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何倒了过来，就听到了纪宸的话，小嘴巴一瘪，蠕动了几次，张嘴哭了出来，奶声奶气地道：“娘亲不要我了，娘亲不要我了。”
　　纪宸看着安乐捧腹大笑的模样，感觉他下一刻就要扑倒在地了，顺带打滚的那种。
　　没辙。
　　纪宸提着小龙人出了林子，在冰冷的渃江水里涮了几涮，才将他身上的蛋液给清洗干净了，随后把小龙人扔在了一旁，脱了外袍冲刷起上面的蛋液来。
　　小龙人自己在河滩上坐了一会，咬了咬手指，砸吧了砸吧嘴，爬到纪宸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角，奶声奶气地道：“娘亲，饿饿了。”
　　纪宸拧干净了外袍上的水，头疼地纠正，“我不是你娘亲。”
　　小龙人的眉毛一拧，边比划边道：“你就是，看到你，第一个，娘亲！”
　　纪宸忍无可忍地吼道：“镇墓兽，把你崽儿抱走！”
　　“哎，来了来了。”安乐从林子里走出来，怀里抱了一堆果子，他看了小龙人一会，问纪宸道：“清蒸好，还是红烧好？”
　　“随你。”纪宸展开湿漉漉的外袍，甩了甩上面的水，一时半刻看来是不能穿了，冻一会也没什么。
　　小龙人的脸一皱，泪眼婆娑地道：“吃我……娘亲……他吃我……”
　　纪宸纠正道：“不准叫娘亲。”
　　安乐问道：“那叫什么？”
　　纪宸随口一答，“爹！”
　　小龙人奶声奶气地道：“哎。”
　　？！
　　“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安乐看着纪宸面带菜色的脸，捶地大笑，边笑边朝小龙人竖了个大拇指。
　　纪宸猛拍了几下自己的额头，看着还在傻乐的小龙人，板起脸道：“好笑吗？”
　　小龙人不笑了，朝纪宸伸出了两只小胳膊，“不好笑，要抱抱。”
　　纪宸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小龙人歪着头想了一会，“爹……爹，好……爹！”
　　纪宸否决道：“不抱。”
　　安乐走过去抱起小龙人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我勉为其难的抱一抱你，不哭了，你爹爹是坏蛋，只管生不管养的坏蛋。”
　　小龙人笑得咯咯，学语道：“只管seng！不管ya！坏蛋！”
　　“手法很娴熟嘛。”纪宸走过去捡起了安乐摘的果子，往身上擦了擦就送到了嘴里，“大冬天的能找到这种东西，真是难为你了。”
　　“这有什么为难的，我就是为吃而生的。”安乐拍着怀里的小龙人，不一会便趴在安乐的肩头睡着了。
　　安乐调笑道：“孩他娘，给取个名字呗。”
　　“你姓什么啊？”纪宸嘴里嚼着果子，含糊不清地道：“什么孩他娘，你还想不想去中州吃好吃的了。”
　　安乐狗腿一般地跑到了纪宸身边，他可以为了吃的不顾一切，“想想想，我又没姓，名字还是晏珩取的呢，要不跟你姓呗，反正他叫你娘亲。”
　　纪宸啃了几个果子，有了饱腹感才开口道：“那跟晏珩姓好了，黎明破壳就叫晏云黎呗。”
　　安乐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要不要这么敷衍啊？”
　　“黎明不好吗？”纪宸思索了一会，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一个更好的，他摆了摆手道：“想不出来了，随意吧，叫小龙人也行。”
　　“那还是晏云黎吧。”安乐轻轻地拍了拍晏云黎的背，温声道：“阿黎要快快长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啊。”
　　纪宸嫌弃地躲远了些，“你不吃他了？一副护犊子的模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是你的崽呢。”
　　“阿黎这么可爱，我才不舍得吃呢。”安乐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你昨晚见到晏珩了吧。”
　　“见到了。”
　　安乐见纪宸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觉得肯定有猫腻，他立刻凑到了纪宸身前，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没跟他回去啊？真闹掰了啊？！”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纪宸将手中的果核扔进了渃江中，“我需要再想想，那玦卿有些碍眼，昨晚他也没说什么。”
　　安乐戳了戳纪宸的脑袋，教训道：“你脑子坏掉了？他怎么知道你为玦卿的事情过不去？你又没跟他明说。”
　　“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你看玦卿那眼神就知道，他跟玦卿喜结连理了，他不说我还去跟他要个解释？跟怨妇一样。”纪宸仰面往地上一躺，“好聚好散，再聚……呸，谁要跟他再聚，小爷算得上真正的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