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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祸不单行 ...

  •   十四日,雨水。
      尾俊手下于邺城鹿池翻查到一具尸身,正是前日来此求告之人——郭图口中失踪三日的师父。如今算是找到了,可那尸身遍布虫蛊,又腐烂得面目全非,当真是惨不忍睹。
      尾俊将蘅芜招去验尸,再三确定无疑方才安心,可一盏茶还没吃好,又传话来说——那小儿郭图亦久不见踪影,他即知大事不妙,亲去查验,却是断臂不假,脸面虽被泡胀泡花,衣着身形仍是老头儿惯常样貌,连身上疤痕也大抵如是,不该有假。
      尾俊忍住阵阵反胃的恶臭,用杆子将那尸身手臂处的破烂衣衫挑开,细细看了许久,指着断臂处的切痕道:“不是他。”
      这新痕与旧痕不一样,这剑斩的与刀砍的也不一样,虽说泡了水,但还能咂摸出个大概来,也是他刁钻,心里容不得疑,要他是蘅芜这般女子,眼瞅一下都不愿的。
      这死状甚为惨烈,亦不知死了几日,这凶徒无非是掩人耳目,又要嫁祸他人,才耗时费力,作此把戏,若不是传报“郭图”消失,他自然不会起疑,还要伤心失落一番,好好祭拜这冒名顶替的假货,然后再将那忠心耿耿的“郭图”大大重用提拔。
      可是现在,戏不演了,这当事人卷铺盖跑了,这是要对他失望到何种地步才能做此下策呢?对,他是与轩辕琭结盟了,暂时不能帮报他一臂之仇,不过这是权宜之计,难道让他放着这眼前大好便宜不管,去找这权要贵人的麻烦,他岂不是昏头了?但他既然走了,便是看清了,及时抽身于他布的一枕美梦,早早醒了,不愿依托他那空口胡掰,可他既然这么走了,究竟是福还是祸?一时还真说不清楚。

      “唉,蘅芜,我做了一件错事。”
      “大人您做的事素来都是对的,何来过错呢?”她倒回得顺口顺心,也不看他此时并没有心情调侃打趣。
      他神色低落,口中诸多叹息,哀哀不止。“唉,你不知道,他过来试探我,我没有察觉,说了不该说的混话,他本来还在犹豫,如今正好一走了之。”
      “他若要走,一个理由和一百个理由都一样,是迟早的事,不过是来寻些借口,安一安良心罢了。”
      “你这么说我心里并不好过多少。”他顽童模样,小儿口气,想了一想,还是和她说了,“他信不过我。”似乎委屈极了。
      “我只会治疾,不会医心。”她却并不想顺着他来,一副幸灾乐祸的口气:“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又信得过他?而且,你真的肯这么容易放他走?”
      尾俊白了她一眼,便不再不说话了。
      所以说良心是不值什么钱的。他尾俊的良心更不值当。全天下都这么认为,也无妨。
      他被蘅芜涮了一番,又无处诉此苦闷,心里更是烦懑,刚要招舞伎来饮乐快活,又听侍臣传报——那轩辕琭许他的千里湖泊被广撒毒物,已从上游漫到下游息水之处,他那一众族民死伤无数。
      “唉,所谓祸不单行,遭心的事情总是结伴而行。”尾俊忍不住叹气。

      春雨连绵不绝,雨雾弥漫江天。
      十五日,肃豫大军冒雨渡江突袭,轩辕琭坐镇夷陵,派右将军苏绰领兵应战,苏绰以五千精兵与敌军先锋周旋,胶着良久,终于不敌,几近败走,一直随西军郤微行军的季孙漆昊突降,率一队从兵,冲乱敌兵阵势,引敌军溃散而逃。
      西南洛府。
      洛烜病重多日久不见客,洛昱年幼体弱无法掌兵,因而这些时日,府内大小事务全赖这洛家大小姐洛晏操持。
      她看到一身甲胄,英气勃勃的季孙漆昊自然十分高兴,在众人面前也难掩亲昵姿态,扯着他袖口问东问西。
      漆昊面薄,耐不住这番热情,实有些局促不安。他只好正了面色,不顾她的纠缠,一本正经地向轩辕琭回报军情。
      轩辕琭点点头,并不惊诧的模样,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只问他所带人马是否是自家亲兵,漆昊本来是辎重粮草的督运官员,因为看不惯郤微、顾邵之行事拖尾扯皮,又听得轩辕琭与洛府被大军包围,这才违抗军令,遣兵相救,虽说是自家的护军,可是打仗一点都不含糊,他拍拍胸脯,向轩辕琭请命,率军抗敌。
      轩辕琭笑了,说他们不会这么快来,自己也有另一番打算。他由着洛晏与漆昊叙旧,叫来苏绰问话。
      苏绰苦着面,一脸忿忿不平,说那信修害他,并未按原定计划接应自己,要不是他机敏果决,后又杀出援军,若是一味苦苦支撑,迟早要纵死敌手。
      正说着信修坏话,那活冤家便急匆匆来报,说那袭军的去路被封堵了起来,左右都不得进退,他一面派军回撤,一面留守军接洽,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查探到“是尾俊大人的意思。”但这意思他还是不甚明了,只好孤身先行回命。
      这中州尾俊和他们之间的联盟是硬邦邦的结实,这边许以重利,那头回以厚礼,两相交洽,素无嫌隙,这是内外皆知的事情了,不知为何在这节骨眼上出了岔子,幸亏季孙漆昊赶了一路,前来营救,若不然,苏绰兵败身殒是小,贻误大好时机,让敌军大举进犯,失了先筹是大。
      轩辕琭面色一般无二的平静,似乎没什么能真真撼住他,叫他攒一攒眉,勾一下唇口,再唉叹两声,他就那般坐着,眼睛既不在杯中之物上,也不在身旁之人上,而是直接望向了门外被屏风遮挡了半株身姿的红梅,一丝漫不经心,两分兴味索然,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不到半刻,门外有兵将传报,说那渭水一带顺流飘来好几十具鲛人尸首。轩辕琭便叫奚真去看一看,如此又闲坐了大半个时辰,仍是那般好整以暇、不慌不忙的模样。
      连唠了许久的嗑,将口水都说干的洛晏与漆昊两人都停下来了,询问事态如何?轩辕琭饮着茶,叫他们不用担心,等奚真回来再说。他们似乎习惯了依赖于这位兄长,也十分的信任,便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洛晏说他父亲的病一直不见好,频频落泪,漆昊实诚,又不大会安慰人,说了半天也哄不好,着急地追出堂外,不知说什么私己的话去了。
      轩辕琭仍是饮茶赏花。
      郭效盯了他一日,见他并不着急,自然也不十分担忧。但心下仍是疑惑,那肃豫大军隔河相距,日日阵前叫嚣,屡屡挑衅,又是遣兵,又是造桥,今日更是趁着雨雾偷袭,明日又不知要如何,他们却在此坐以待毙,实难叫人安心。
      同样有这样想法的还有洛府老臣袁兹,他们两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心里毕清毕楚,面上只能干着急。
      苏绰却似乎真的在喝茶,时不时地和袁兹搭话,讲一些这里的风土人情,袁兹并不想和他多话,往往他讲上十句,他回答个小半句,场面着实尴尬,但他却没有一点懊恼不快,他很喜欢笑,总是说个两句,自己就开始发笑,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事情有趣。说实话,他的笑声爽朗干净,不算让人讨厌。
      实际上,他并不是边疆出生之人,从身形上可见一二,可他口音却一点不似外人,比有些驻民说得还要顺溜。他还和自己搭话,几乎什么都讲,话倒十分中听,也不算刻意奉承,总之一切都恰到好处,并不像是传言中那个虚滑无度的男子,连自己都动了与之结交的念头。他对他有些了解,还是到了这西北之后,他知道他用兵鬼诈,打仗几乎全胜,但他私德有毁,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他不知道轩辕琭从刑场上将他救回,重新启用他,是何用意。毕竟这一等一的将才虽凤毛麟角,颇为珍贵,但也不至于找这么一个败德辱行之徒,白白坏了自个的名声,这风险也太过了些。
      他频频给轩辕琭斟茶,似乎看准了他性子,也不多话,回答的也适如其分,似乎十分合拍,他心里想,轩辕琭身边再怎样也不差这种于不动声色中溜须拍马之人吧!
      直到多年之后他与之谈起今日之事,轩辕琭回他,要找一个良将不算难,譬如当日的你,守城的崔懿,还有老将袁兹,哪个不是呢,但若真要找个能一心一意为我办事的,死心塌地效命的,那还真是不易,毕竟那个时候,顶着个先太子名号,斡旋于大羽郤家权势之下,又算是什么出路呢,除了赌徒瞅准时机,投机牟利,还有何人可算真正归附呢。他那时年纪尚轻,就懂得这里头的轻重,做事利落,看人精准,于之后的杀伐果断、使人善任可见端倪。
      奚真办事十分牢靠,不用多久,便回报来说是“中毒”。
      他们当下清楚这尾俊临阵倒戈是何缘由,只是他不打招呼,不弄清楚,便任意胡来,着实不合乎情理。袁兹询问是否需要纸笔、书信交流?轩辕琭摇摇头,道:解释也没有用,他心里未必不知,不过是装聋作哑配合演出好戏,想着加大砝码,多要些好处罢了。
      他看人心一向通透明晰,一语道明要害,所坐之人皆不敢做声。
      苏绰突然问:“还须添茶否?”
      轩辕琭笑道:“他的胃口是我喂大的,确是叫人头疼。”他将杯盏往前挪了挪,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我买不买账,还要看他值不值当,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能耐一口吞下,毕竟越贵的东西代价越大。”他说这话云淡风轻,好似羽毛落在颈间,不痛不痒,却叫人不得不在意。
      苏绰的水不知何时已为他添上,轩辕琭看着他笑道:“如果够好,又有何不可呢?”

      翌日,尾俊书信至,果如他所言,除去斥告问责,便是追讨损失。他回信允诺若夺孟州,内湖澜江一带均划拨他管辖之内,并要他扫清西北部边军,堵住雍州水陆与陆路,以防肃豫回军偷袭。
      同日,郤微所掌大军姗姗而至,回禀说是与肃豫伏兵在北麓一带连日激战,暂缓了行军速度,又斥责季孙漆昊擅离职守,有违军纪,并主张暂退议和,以避敌主锋,轩辕琭并不认可,说“如今之势是利箭在弦,不得不发。”又下令杖责漆昊一百军棍,褫夺参军一职,诸将告饶说情,讲他误打误撞,救了左军,应从轻发落,他并不留情,仍是叫他挨了责罚,又顺势要他禁闭思过,参军一职仍由袁兹暂替,他日辏明上庭再做其他论处,这才免去不必要的言论。
      另一面,他犒赏右军,又着郤微马不停蹄带兵奔去南境守防,督军顾邵之相随,郤微等人虽有不满,但他毕竟主将,又将表面文章做得圆滑漂亮,叫人难以申辩。
      肃豫那头说是在搭桥造路,许是吃了败仗,今日挑衅之音也低了不少。郤微走后,轩辕琭又命郭效去相距庸南百里之外的尺都相守,并戒告他“只守不攻”,又拨给他一万人马,问他是否“足够”。这些人马短时守城有余,长久攻城不及,郭效虽有微辞,但他心高气傲,知他言语恭敬,却是小瞧自己,卯足了力气要给他看看自己的本事,便一口答应下来,即刻点兵启程。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 缠绵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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