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温暖的你》董七

12、第 12 章

　　T市冬天入夜快，六点不到太阳已经下山，相继代替的是墨青色的天，邵唯一在寺庙门口耽误了些时间，等她下山时天色已晚。

　　边往山下走，脑海里不禁又浮现方才在寺庙门口的一幕。

　　刚刚的男人长的像爸爸，同个模子刻出来一样，五官都显乖张，举手投足都充满痞气，尤其在问她是不是上初中的时候。

　　邵唯一想否认，他的父母匆忙赶来把他拽走后跟她道歉。

　　她觉得自己遇到了怪事，一路都在回想，殊不知脚下的路离山下越来越远。

　　天边橘黄色的最后一缕光被墨蓝色吞噬，给大地笼罩下一片黑暗，山路有少数的路灯，不是很亮，只能照亮局部土地，邵唯一站在半山腰台阶局促不安，她环顾四周，按照来的地方一路向下走去。

　　温衍因前一晚被温柔强行带到医院检查，第二天困得直接睡到中午才醒，下午又被温柔拉到公司义务劳动。

　　这一天，温衍都在思考一个非常有价值性的问题——要不住宿算了。

　　忙碌了一天，温衍回到家瘫在沙发上不想动弹，闭目养神片刻，他才动动手指，拿起身旁的手机。

　　打开短信界面，没有未读标志，他不紧不慢地点进和小邵同学的短信界面，温衍中午、下午给她发短信，对方都没有回复。

　　“忙什么呢。”

　　他嘀咕着，指尖轻盈地敲打键盘，还没按下发送键，一串陌生号码来电。

　　犹豫了下，温衍才接通，听筒传来细微的呜咽，说话声音带着颤，“你好，是温衍吗？”

　　温衍眉心一拧，“邵唯一？”

　　“嗯，”那边吸了吸鼻子，“我迷路了，你可以来接我吗？”

　　温衍：“在哪？”
　　一边的女人帮忙解答：“文村路口一直往里走就能看见。”

　　“好，谢谢。”温衍道过谢，声音浅浅的唤了一声，“邵唯一。”

　　等电话另一边的女孩抽泣着应了鼻音，温衍嘱咐她：“找个暖和的地方先待着，如果没有就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很快就到。”

　　“好。”
　　邵唯一紧紧握着电话，听筒里温衍的声音像强效镇定剂，让她漂浮不安的心情马上得意安稳。
　　听筒里他好像在穿衣服，很快听见了重重的关门声。
　　温衍：“别乱跑，别怕，都是小事儿，我马上到。”

　　温衍到的时候邵唯一蹲在路边双手抱膝，外套拖在地上，将她整个人衬的极渺小。

　　这条山路平日除了烧香拜佛的人以外鲜少有人来，邵唯一等了这么久也没有见一辆车路车。

　　忽然耳边响起震耳的引擎声，邵唯一看去，一团冷白的光由远渐近，越来越近的白光刺得她不舒服，半眯着眸子目不转睛看着来人。

　　车子停在离她有几步远，少年跨坐在机车上，眸光灼灼地盯着坐在地上的邵唯一。

　　她身材较小，此时被身上外套包裹更显可怜，眼睑挂着泪珠。他熄了灯，邵唯一才看清来人，眼里的雀跃和错愕无处可藏。

　　温衍摘下头盔走向她，半蹲下，递给她一张纸巾，“爱哭鬼，我来了。”

　　邵唯一抽咽着吸了吸鼻子，拿纸巾擦去眼睛的泪珠，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得说，“我、才不是……”

　　温衍没有反驳，从外套口袋拿出两样东西，“现在哪个可以安抚你呢？”

　　邵唯一垂眸，一瓶营养快线一根橙子味棒棒糖分别在他左右手掌心放着，她哭劲没过，还在抽泣，“不可以都要吗？”

　　温衍被她逗笑，“行。”

　　一边的妇人适时出声，“你是她哥吗？”

　　温衍抬头，扶着邵唯一站起身，应了个鼻音，“是，麻烦您了，谢谢您。”

　　“没事儿，”妇人笑起来，眼角的褶皱印在皮肤上，“我跟我老公在隔壁小镇摆摊回来碰巧遇到这姑娘蹲在路边哭，问她怎么了才知道是迷路了，但是这黑灯瞎火的我们也不认得路不敢瞎带，就只好借手机给她打电话找人了。”

　　邵唯一从山上下来看见周遭陌生的环境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下山的路口不止一个，她试图走出去，路段越走越黑，时而还有不知名动物的叫声，出于恐惧，只好回到原地想办法，碰巧遇上过路的夫妇，才借了电话求助。

　　没什么朋友和亲人，只记得爷爷的电话，但又不敢让他担心，拨通爷爷电话邵唯一只报平安就挂了，情急之下，在记忆深处翻出一串亦熟亦陌生的号码，忐忑的拨出，听见温衍的声音从话筒传来，她一差点哭出来。

　　与夫妇告别，温衍把身上的外套给邵唯一披上，然后慢条斯理地帮她系扣子，声音平缓，又带着几分调笑，“原来小邵同学是个路痴啊。”

　　“……”

　　邵唯一手握着营养快线和棒棒糖没说话，温衍比她高了一个头，他的衣服套在她身上颇有点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

　　穿好衣服，温衍带她到机车前帮她戴头盔，邵唯一才开口问，“你的吗？”

　　“嗯？”温衍稍一低头，便撞上她仰头看着自己的灼热视线，见女孩脸色通红的低头，他笑了起来，“看不出来我会开机车？”

　　邵唯一细声道：“只是有点出乎意料。”

　　看起来温文尔雅、阳光帅气的少年她实在没法把他和机车少年画勾。

　　温衍听了笑声更加肆意，“不觉得我开机车很帅吗？你刚刚眼睛都看直了。”

　　邵唯一：“……”
　　什么温文尔雅，阳光帅气都是表象。

　　“不逗你了，”温衍拍拍车座，“自己上的来吗？”

　　“小瞧人。”邵唯一觑他，转身扶着车座一跃而上，动作流利……就是有些狼狈。

　　温衍眉梢轻抬，“可以。”

　　机车后座弧度大，车子还没发动邵唯一就不受控制地往前面滑去，温衍坐在前座扣好头盔，察觉身后的女孩试图往后挪，好几次又滑下来，他淡笑不语，开动车子前温声提醒她抓好他的衣服。

　　邵唯一觉得不自在没放心上，车子快速驶出她就后悔了，两手死死揪着他腰间的衣服，后座比前座高，导致她整个人压在他后背。

　　开始邵唯一觉得哪哪都不舒服，渐渐的开了约十分钟，也就习惯了。

　　风带着清新的草味飘入鼻腔，车子速度过快，夜风在他们耳边掠过，伴随发动机的响声，此刻的世界恍如只有他们两个。

　　头盔把温衍的脑袋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灿若星辰的双眸，此时正直视前方认真驾驶。

　　温衍正在思考要带邵唯一去哪儿解决宵夜，听见她微弱的声音，他偏了偏头询问，“你说什么？”

　　邵唯一扯着嗓子靠近他，重复：“谢谢你，但是又觉得对不起你。”

　　邵唯一说完，久久没有得到回复，她以为温衍没听清，所以在车子停稳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她话没说完，身前的少年先摘下头盔转头看她，唇畔带笑地喊了她一声，“小姑娘”语气带了威胁地继续说，“再跟我说一声对不起信不信我揍你？”

　　他的话硬生生让邵唯一把想说的话全数咽回。

　　温衍帮她摘下头盔，然后顺手把她从车上捞下，“走，哥哥带你去吃福建大酒楼。”

　　邵唯一不明，“什么？”

　　温衍止步，指着前方亮灯的招牌：福建沙县小吃。

　　邵唯一：“……”

　　进店点了两份云吞和蒸饺，两人寻位置落座，刚坐下温衍把手机推给邵唯一，“给你爷爷报个平安吧。”

　　邵唯一下意识的谢字没说完立即噤声，微抿唇，再开口时换了一句，“这顿我请。”

　　温衍抽了张纸巾擦拭她那边的桌面，话里含笑，“那我可要多吃点。”

　　邵睿才在家急得准备穿衣出门就接到邵唯一打的电话，了解清楚情况邵睿才也不舍得骂她，让她好好谢谢同学，改天请他到家里做客就挂了。

　　电话挂断，老板娘把两人点的云吞和蒸饺端上桌，席间，两人都低头吃东西，现场只剩下邻桌八卦同事和议论领导的抱怨声。

　　温衍吃掉最后一颗云吞，抽纸巾擦了擦嘴，语调平缓地开口，“这么晚怎么一个人在那？”

　　没等邵唯一把云吞吞下回答，温衍又说，“邵子轩又欺负你了？”

　　邵唯一连忙咽下，“没有，是我给爷爷祈福，天太黑走错下山的路了。”

　　温衍把蒸笼里的最后一个蒸饺夹给邵唯一，轻声道：“以后晚上尽量别出门了。”

　　邵唯一咬一口，疑惑地抬头看他。

　　“要出也挑亮一点的路。”温衍托着腮等她吃完，温暾地补充：“你怕黑。”

　　他的声音稳当当地落入邵唯一耳畔，向她平静的心湖投掷了一颗大石子，漾起层层涟漪。

　　她应了个鼻音，然后埋头吃东西没再说话。

　　温衍也不着急，拿出手机给温柔回信息等她吃完。

　　等邵唯一把剩余半碗云吞吃完，付钱，离开。

　　来到车子前，邵唯一忽然站住脚，“我想走走。”

　　温衍看了眼时间，应允了声好。随后找老板娘商量寄放车子的事。

　　等他回来手里多了瓶营养快线，邵唯一才想起那瓶被落在桌上的，温衍把盖子拧开递给她，两人走在喧闹的街道。

　　双方都沉默了许久，终是温衍打破了祥和，他看向她，问：“心情不好？”

　　“我在想一个问题。”邵唯一悄无声息的叹息，她仰头看他一眼，又低下，他实在是太高了，每次看他都得仰头才能看见。

　　不知是她表现的太明显抑或是其他，温衍弯腰与她平视，嘴角微扬，“什么？”

　　近在咫尺的四目相对让邵唯一有些胆怯的往后挪了一步，才温言，“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温衍低哼，“这个问题你不是问过了么？”

　　兴许是发现了邵唯一的不自在，温衍没有继续打趣，直起身子继续往前走，才听见身旁女孩温软的声音。

　　“可是我觉得我不值得被人这么对待，你太好了，对我来说你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耀眼、温暖人心，而我就像地上的尘土……”

　　温衍脚步猛地一顿，嘴角的笑意敛了敛，柔和又明亮的眸子盯住她。邵唯一被看的脊背发凉，半响，他才缓缓启唇，“邵唯一，”

　　邵唯一：“啊？”
　　温衍：“如果你非要这么比喻的话，那你记好了，就算只是地上不起眼的尘土依然可以带来沙尘暴，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邵唯一下意识低下头，却遭一道不温不火的声音制止。

　　温衍：“把头抬起来。”

　　她看向他，他继续说：“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导致你现在对世界这么胆怯，但是如果你一直把自己困在你设的牢笼里，谁都无法拯救你，你完全可以试着走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走出来……
　　看看外面的……
　　世界……

　　邵唯一捏紧营养快线的瓶身，紧抿着唇反复斟酌温衍的话。在她默了片刻，抬起眼睑，温衍那张一贯盈着笑的脸出现在她眼里，此刻的他面上更多的是狡黠、认真。

　　“再相信这个世界一次，好吗？”

　　邵唯一另一只一直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动了动，手掌摊开在他身前，语调依旧柔柔的，“可我不相信这个世界。”

　　温衍眉峰一抬，低眸看去，小姑娘手上拿着的正是今晚他用来安慰她的棒棒糖。

　　短暂的沉默，她说：“我只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