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你不敢说》时岁邪

20、骊歌

　　陆锐和陆铭最终只在陆爷爷家待了两天半，第三天下午就被西装男们接回家去了。

　　不过颜旖还是很心满意足，这两天半的时间，她感觉陆锐和自己的关系又接近了不少，她可以在老师布置的假期作文里写“我的朋友陆锐”了。

　　颜迩对于这两个新认识的玩伴也很有好感——陆铭和陆锐都会弹钢琴，这就意味着三人之间能有许多的共同语言。四人在陆爷爷家一块儿玩的时候，颜迩喜欢拉两人谈新学的钢琴曲，颜旖听不懂，就去找陆爷爷下围棋。

　　那个国庆结束后，颜旖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能看到陆锐，不过他托陆爷爷转交了一本数学的教辅资料给颜旖，据说是他用来很不错的。

　　而活泼开朗的颜迩认识了越来越多的朋友，把这两位仅在国庆节见过几面的朋友抛诸脑后。
　　就这样一直到了第二年的寒假。

　　这一年的期末考试，许是那本教辅资料发挥了重大作用，颜旖的数学终于考上了90分，连带着语文的92分，让她在班级里的排名挤上了前十。颜迩依旧保持了她的高水准，以数学100分语文97分的成绩排在榜首，顺便横扫了“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等等奖状，这让好不容易考上前十名的颜旖又显得普普通通毫不起眼了。

　　颜旖还是很高兴，她觉得自己的数学被陆锐妙手回春了。

　　领成绩报告单那天下午，她喜滋滋地拿着报告单去找陆爷爷，终于又在陆爷爷家看到了陆锐。

　　少年好像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又长高了许多，傲慢的小表情消失了，见到扑进门的颜旖脸上自动自发地挂上喜悦的笑：“你来啦。”他的耳朵悄悄红了半截，小声道：“一一。”

　　之前两人见得勤，虽然互相认定是朋友，却叫得很生疏。告别那天下午，颜旖尝试着说了声“再见，锐锐”，换来的是陆锐惊慌失措地关上车门。

　　此刻男孩虽然红着脸，语气却很坚定。颜旖的眼睛亮了起来，接着弯成好看的弧度：“是呀，锐锐。”

　　两个人红着脸看彼此，眼神里带着心照不宣的窃喜。

　　这个寒假陆锐来得依旧不多，颜旖几乎每星期只能在陆爷爷家看到他一次。大部分时间，陆锐是和陆铭一块儿来的，对于这个比她大了七岁的兄长，颜旖有些怵他的冷淡脸，颜迩倒是不怕，总是兴致勃勃地缠着陆铭打听中学里的事。

　　颜旖和陆锐有时候用本子交流，悄悄说一些和秘密有关的事情。

　　“你还想要学读心术吗？”
　　“想。”
　　“可是我觉得你不用和陆铭哥比较呀，你们是两个不一样的人。”

　　看着颜旖递来的本子上写着的这句话，陆锐沉默许久，才提笔在下面跟了一行：“你说得对，你和颜迩也是不一样的人。”

　　颜旖知道自己和颜迩不一样，但在大部分只看到她们外观的人眼中，她们就是一模一样的人。

　　寒假转瞬到了尽头，颜旖和陆锐一周一会的快乐时光又要结束了。这一次，颜旖从陆锐手里拿过了新的教辅资料。陆锐郑重地告诉颜旖：“一一，你和小迩是两个不一样的人，你要相信你不是她的影子。”

　　“你可以学好数学，你要相信自己。”陆锐说。

　　颜旖手捧着陆锐给的书，有些迷茫地睁大了眼睛：“我真的可以吗？”

　　陆锐抬起手学着陆爷爷的样子摸了摸颜旖的脑袋：“你可以的。”

　　颜旖觉得被陆锐摸过的脑袋好像是开了光，三年级下册之后，颜旖在数学方面一下子开了窍，成绩再也没有下过90分。等到了四年级的大考，她在数学考试中取得了满分，成为了那一次考试中全班唯二的存在。

　　另外一个一百分当然是颜迩。

　　这一年，在梧桐巷小学四年级1班同学心中，颜旖的标签已经更新为“成绩和颜迩一样好的颜旖”了。

　　陆锐的出现仍然不多，但这并不妨碍他在颜旖心目中是她最好的朋友。两人偶尔两三个月才能见一次，一见面却没有任何生疏，依旧可以欢欢喜喜地悄悄讨论读心术的秘密和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自己。

　　颜旖很满意这样的生活，甚至以为它可以持续到很久很久之后。

　　变故发生在小升初的那年暑假。

　　颜旖小升初那一年四月，整个南陵市的所有媒体铺天盖地都在报道同一件事——陆氏集团董事长乘坐的飞机失事，陆董不幸遇难。

　　知道消息后，颜旖第一时间去找陆爷爷，然而陆爷爷家的大门紧闭足有三天。三天之后，颜旖在陆家门口再看到陆爷爷，那个总是精神矍铄的老人身子一下子佝偻许多。

　　“陆爷爷……”颜旖小声叫住陆爷爷。

　　陆爷爷举着钥匙的手颤了颤，他回过头，脸上已经带上了和蔼的笑：“是一一啊……”

　　“爷爷你还好吗？”颜旖双手背在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陆爷爷的表情。

　　陆爷爷嘴角的微笑没有变过：“爷爷挺好的。”

　　“那……”颜旖轻轻咬了咬下唇，“锐锐还好吗？”

　　话音落下，颜旖感觉原本镇定的陆爷爷变得有些颤抖。

　　“锐锐啊……”陆爷爷深深吸了口气，“锐锐也挺……”陆爷爷说不下去了，他轻轻地背过身去，肩膀微耸。

　　颜旖已经六年级了，当然明白这会儿的陆锐并不会好受。她上前一步，把一个玻璃瓶轻轻塞进了陆爷爷手里，她轻声告诉陆爷爷：“陆爷爷，瓶子里装着的是许愿星，我把我的好运气都给锐锐。”

　　三年级时剩下的最后两颗许愿星，颜旖最终没舍得用，一直留到了今天。

　　此时此刻，她决定把这两颗好运气装在瓶子里，统统交给陆锐。

　　陆爷爷手中握着瓶子，转过身来时眼眶已经红了，他对颜旖说：“好，谢谢一一。”

　　小升初考试结束后的第三天，颜旖买了冰棍一边吃一边往家里走，在家门口看到了足有半年没见的陆锐。

　　少年的个子又长高了不少，现在颜旖看他时，必须要半仰着头了。

　　“锐锐……”颜旖张嘴叫陆锐，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没有了往日的活力。

　　陆锐闻声望向颜旖，他的脸颊瘦得凹陷进去，那种骄傲的感觉似乎在他身上完全消失了。他冲颜旖弯弯眼角：“一一。”

　　六月的太阳有些猛，盐水棒冰的底端开始滴答淌水。两个人站在弄堂里看着彼此，颜旖这才惊觉好像两人都已经长大了许多。

　　少年抽条变成了小白杨，自己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开始长出曲线。

　　“考得怎么样？”陆锐走到颜旖身边，指了指她手里的冰棍，“棒冰要融化了。”

　　颜旖如梦初醒般把棒冰举到嘴边嘬了一口，含混道：“还行吧……”事实上考试结束第二天，她就在班主任地方领来了卷子答案，估分结果还挺好的，甚至比颜迩估出来的分数还要高一些。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有些傻，红着脸放下冰棍，转而问他：“你呢？”

　　陆锐笑了笑：“我也还行。”

　　“你的还行，那就是很好了。”颜旖笑起来，感觉两人间的尴尬又消失了。

　　氛围缓和下来，两人便站在青石板路背阴的那面聊起了最近的情况，颜旖挑些快乐有趣的事情说给陆锐听，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预备只要他稍稍露出一些悲伤情绪，便立刻假装不经意地转移话题。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陆锐感觉出了什么，这个下午他始终保持着温和的微笑，甚至还会给颜旖抛些话头让她顺着说，颜旖想的备用话题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夕阳将落时，颜旖扔掉了她举了很久的棒冰棍子，她冲着夕阳轻轻呼出一口气来：“马上就要上初中了哎……”

　　“是啊……”陆锐站在她身旁，也仰头看夕阳，“时间真的很快。”

　　少年少女在石板路前道别，颜旖转身掏钥匙去开家门。

　　“一一！”陆锐突然在身后叫住了她。

　　颜旖转过身去，带着些许疑惑看向陆锐。

　　陆锐的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很快便又变成了坚定。他上前一步，又走到了颜旖身前，从包里取出了一本巨大的教参递给颜旖。

　　“我……”陆锐眼底的犹豫翻滚着被他压下，“我哥要去丘宁开拓新业务，我要跟他走。”

　　颜旖在报纸上看过什么专家说过，陆氏集团在陆锐爸爸遇难后遭遇重创，在南陵的底子基本亏空荡然无存，要想重头开始，就必须要找到新的出路。

　　而这条出路大概就在丘宁。

　　“我要去丘宁读初中了。”陆锐说。

　　颜旖仰头看向陆锐的眼睛，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陆锐的眼睛很漂亮：“你会回来吗？”

　　“我会回来的。”陆锐语气坚定地说道。

　　“陆氏集团的根在南陵，我的家也在南陵，”陆锐说着说着，声音又变得很轻，“你也在南陵呢。”

　　颜旖从陆锐手里接过那本教参，尝试着冲陆锐露出一个笑：“那我等你回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