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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同住 ...

  •   相逢相失还如梦,为雨为云今不知。

      ——刘禹锡

      经文是抄不下去了,不归站起身,将纸笔一一收拾妥当。

      楚南风满心以为,荒野小屋,不归再无他处可去。

      唇边隐约又有坏笑浮现,一双丹凤眼如同小猫看见小鸟般,瞪得溜溜圆,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他微抬起下巴,透着阴谋得逞的得色说道:

      “其实我从来不喜与人同榻。”又似惋惜道:“可你这间破屋子,就一张床,我委屈下也无妨。”

      无论万佛寺还是守墓人小屋,都是他自顾自来了,自顾自抢了床。

      凡此种种,他却总能说出不归于他亏欠。

      不归却充耳不闻,将木桌拾掇出来,吹灭烛灯,直接在桌上仰面躺了下去。

      他竟然要在桌上睡?他怎么能睡在桌上!

      当然能,而且不归曲起一只腿,双手抱肘,呼吸均匀,像似已经瞬时入眠。

      楚南风心中愤愤,在万佛寺特意留出的半张床,这小子不识抬举没睡,现在又当面给他难堪。

      断然不能轻松放他睡去,于是国公家的小少爷,演了生平最不屑的,深宅姨娘争宠的戏码。

      “我头突然好疼,不归你快来帮我看看,是不是花楼那帮人下了黑手。”

      痛苦的呻|吟从楚南风嘴缝似有若无的流出,他都没想到,自己演技原来如此高明。

      不归没有回应,静静的躺在桌上,俨然睡深了。

      刚刚楚南风进屋,他就观察过,这个纨绔除了衣裳破了,其他地方应该没有重伤。

      他怎么会配合别人玩如此无聊的把戏。

      因此心绪平静,因此绝不过问。

      哼唧了半晌,没得到想要的回应,楚南风依旧没有停止表演。

      他赌不归不会无动于衷。

      时间如窗口浸过的月色,静静流淌。

      两人好似开始了一场博弈。

      楚南风没再喊人可嘴里未停,不归未动却也无法真的睡着。

      谁能赢?

      楚南风忽的加重戏码,手压头,似一股突袭而来的疼痛。

      那样子,身体微微发抖,却又紧咬住发白的唇瓣,强忍着不让自己叫喊出声。

      只偶尔泄露出半声,压抑不住的闷哼。

      真被打得头破血流的人,高声喊痛大概也没他此刻招人心疼。

      不归微微一叹,翻身下桌,坐到楚南风身旁,拿开他的手,道:

      “我看看。”

      声音仍是淡漠。

      楚南风见计策得逞,反手将他衣摆抓住,决心不会再让他离开。

      否则京城第一纨绔的名号,岂不是浪得虚名?

      戏还是要演完,楚南风皱起眉,用另一只手揉着额头道:

      “刚才忽然疼得厉害,此刻像是无大碍了。”

      他的确有地方疼,刚刚在花楼打那龟奴太用劲儿,手疼得厉害!

      “别用手揉。”不归严肃的说道,言语间透出不可违抗的魔力。

      “嗯?……哦。”

      楚南风犹豫的回道,手也不自觉的放下来。

      他猛然开始回想,自己什么时候如此听话了?怪哉。

      不归轻轻将他的头放于胸前,边细细的检查边道:

      “没有外伤,你这两天不要再乱跑疯玩,若是还疼得厉害,我就去找郎中。”

      怎么听,怎么像在哄小孩。

      堂堂国公府幺子啊,楚南风听着不归的话别扭极了。

      你小子看年纪比我小了好几岁吧,装什么为人父母!

      他张牙舞爪,挥着两个胳膊,要将头移开。

      见楚南风不老实,不归圈住他的肩头,手使了几分力气,命令道:

      “别动,我再看看。”

      刚刚楚南风还只有额头点在不归胸前,此刻已经是半个身子贴了上去,动弹不得。

      楚南风顿时慌张不已,眼睛发直,连挣扎都忘了。

      不归身上的香烛味在他鼻尖萦绕,淡淡的,还挺好闻。

      楚南风斜眼看着屋外。

      月光下,荒野中已长到一人多高绿油油的野草随风浮沉。

      这些草儿连成了海,一浪高过一浪,轰轰烈烈闯进他的胸膛。

      千万棵野草趁着夏夜,在他心里疯长。

      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你何必同花楼的人争执,在周朝,人人对守墓人都是如此,他们做得没错。”

      不归言语间听不出情绪。

      楚南风耸了耸鼻子,嘟囔着。

      “人人都做的事情,便是对?”

      “你说什么?”不归没听清。

      莫名一阵烦闷袭来,楚南风甩开不归的手,躺回枕上。

      “我说,下次必定不再犯傻!何苦帮一个妄自菲薄之人。”

      不归侧脸透过窗,看向夜的深处。

      黑暗在此刻很好的保护了他偶尔出现在脸上的情绪波动。

      “以后我的事你不要再管,不过萍水相逢,各安天命,最为妥当。”

      说完,待起身要走,却发现衣摆被那人紧紧拽着。

      “有床不睡,非要睡死人躺得桌板,是做给谁看。”楚南风道。

      好好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是跋扈。

      几番好言相劝反都被恶言相向,不归无奈的微微摇头,扯出衣服,刚要离床。

      楚南风瞬间起身抓住他的手腕。

      “两个大男人,还怕谁非礼了谁不成?”

      黑夜中他双眸泛着月光,姣好的脸上满是倔强,唇角还是未变的调笑。

      不归略微含首,低笑几声。

      怕?孤身逃离京城时未怕过。贺家满府被杀,血喷到脸上时未怕过。一路逃亡,追杀的人把刀放到脖子上时,未怕过。

      于别人,怕便能生。于他,怕便就是死。

      要活着,胆怯也不该有,哪敢允许自己害怕。

      他突然逼近楚南风。

      两人忽的面面相对,咫尺之隔,呼吸相交。

      “我不怕,只是你······”不归稍顿,锐利的盯着楚南风,“你怕吗?”

      四目相接,一个淡漠如飘雪,一个局促闪躲。

      不归没给他时机移开,靠得更近,将唇放到他耳边轻声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夜,静得能听到两人的心跳。

      楚南风直愣愣的看着不归,在他偏灰的眸中看到紧张的自己。

      他从未见过,也没想过不归会如此快速的攻城略地。

      不归浑身散发着冷漠,显然对他没有丝毫情意,只是在刻意恐吓。

      而他,感受到不归身上气息,听着不归的耳语,竟然紧张得手心冒出了细汗。

      他经常在外面花天酒地,自诩风月高手。

      逢场作戏也好,兴趣使然也罢,总是能全盘掌控进退有度。

      今夜也不知怎么了,竟退也退不得了。

      哪会心甘?

      楚南风稳稳神,侧脸在不归耳边道:

      “巧了,我也不是好人。”

      退不了,便进,至少要平分秋色。

      不给对手反击的机会,楚南风快速与不归拉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转瞬他又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坏笑,紧握不归的手腕,倒头便睡,闭眼时,还挑眼看了看不归。

      此时不归想离开也不难,但他非但没走,还跟着躺下了。

      刚才离得近了,楚南风锁骨一道长而淡的刀伤便被他看见。

      不归不知道楚南风的名字,却听他说过要回楚府,再加上这刀伤,身边的人是谁,呼之欲出。

      侧身看着很快睡熟的楚南风,不归微微叹气。

      若不是楚南风衣裳的纽扣被扯掉,若不是一时放任自己去靠近他,这道因为被刀划伤而留下的疤,都不会被他看见。

      可偏偏就这么看见了。

      看见了,刀伤就不再仅仅是一道疤痕,而是愧疚,是亏欠。

      屋外,风呼啸而过,不时发出声声呜咽。

      不归看向窗外乱舞的野草,想起他七岁那年飘雪的皇宫。

      那时,他还是三皇子李翊乾。

      深受父皇的喜爱,却因为母妃是前朝嫁做人妇的公主而被经常被其他皇子耻笑和排挤。

      又一次被其他几位皇子,堵在皇宫人烟稀少的墙角奚落。

      “我母后说了,你娘根本不是周朝人,你就是个小杂种。”

      “我不是。”

      “你就是。”“你就是。”各皇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攻击。

      “我不是。”小李翊乾倔强的反驳。

      二皇子李翊祯走到他面前,用手指戳着他的胸口,凶狠道:

      “遗民贰臣已是万人唾弃。你娘,不但是前朝余孽,身为一个女人,竟然嫁二夫。你娘就是不忠不义,毫无廉耻的坏女人。”

      “不许你们说我娘。”李翊乾用力推开二皇子,然后冲出人群。

      七岁的他人前不认输,到了母妃膝前,还是哭成了泪娃娃。

      也只是哭,说和几个皇子合不来,却不敢讲出实话惹母妃伤心。

      母妃摸摸他的头,将他抱起来,笑着说:

      “你父皇国事繁忙,你要学会兄友弟恭,让他宽心才是。”

      又招招手,让人牵出一只通体黝黑的小狗给他。

      “你现在大了,不能和母妃同住,难免孤单些,这只小狗送你,让它陪着你好不好?”

      小李翊乾抽搭着鼻子,颤巍巍的接过小狗。

      开始他还有点怕,后来小狗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手,又一个劲儿的哼唧着往他怀里钻,他便不怕了,破涕为笑。

      “好了。”母妃捏捏他的脸,“我儿喜欢就好。”

      从那以后他每天下学后,都会亲自去喂那只小狗,还给取了名字,叫黑虎。

      他想这只小狗长得和老虎一样壮,跑得和老虎一样快。

      尽管他总是小心翼翼的避着别人去喂黑虎,

      可小狗是活物,不能放在柜子里匣子中藏起来。

      有一次小李翊乾去给黑虎喂食的时候,终于还是被几个皇子发现了,几人合力将狗抢了过去。

      李翊乾怕黑虎会受伤,拼命拼命的想夺回来,可他毕竟才七岁,太小太弱,根本碰不到黑虎。

      二皇子见他那么在乎,干脆将小狗扔在地上,用脚去踢。

      “什么破玩意儿,只有你这个小杂种才会喜欢。”

      黑虎一声惨叫,李翊乾挣扎着要去抢,但小小的他被其余的几位皇子压着手臂,哪里能动弹。

      “把小狗还给我,你这个坏蛋,别碰黑虎。”

      见第一次和他们一起来的大皇子也没有阻止,二皇子愈加放肆。

      “小杂种果然不懂规矩,我是坏蛋,那父皇是什么?要叫二哥知道吗?”

      说完,又是一脚踢在小狗身上。

      黑虎呜呜的叫,如孩童嘤嘤的哭声。

      “黑虎,快跑啊,快跑。”小李翊乾心疼极了,拼尽小小身体里的所有力气大喊。“别让他欺负你,快跑。”

  • 作者有话要说:  嗯,攻受已分。
    上榜后日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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