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龙门客栈》飞花斋叶

10、龙门遭劫（二）

　　从那断断续续的声音里听出些端倪来，金香玉猛的冲到门前，将那门栓放了下来。她刚把那门打开一个缝儿，便是一股风窜了进来，那风里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待到她将门开开来，一个全身是箭的人，直直的就压在了她的身上。

　　秦旃上前想要想要将那血人拉开，却看见金香玉双手紧紧的抱着怀中的人，双眼含泪，嘴里呢喃着：“你这是怎么了……你这究竟是怎么了……”秦旃定睛一看，金香玉怀里那个血淋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与他饮过酒的那名姚千户！！！

　　姚千户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却只能从那嘴里吐出大量血沫子。跟着他一同回来的那个亦是重伤的士兵替他说道：“千户大人接到命令，要带着手下的兵将夜袭龙门客栈，平日里老板娘你对兄弟们多有照顾，所以大家就跟着千户大人一同赶了回来。没现在就在半路上遇见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军队，将我们拦下了。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兄弟们……”说到这里，这个原本在战场上的铮铮汉子也禁不住掉下泪来，“一个个都被那群杀人不眨眼的东西用箭射杀了……千户大人是一心惦记这老板娘你才撑到现在……”

　　听着那士兵嘴里说着这些，金香玉看着那血从姚千户身上的伤口中汩汩而出，再见对方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思及这些年来，这男子对自己的照顾和关心，不免得悲从心里，一阵泪流。

　　看着自己的女人泪流满面，姚千户勉强的扯出一丝笑，费力的抬起手从怀里掏出一支珊瑚簪子来，嘴唇蠕动着，似是在说什么。金香玉哭着将自己的耳朵凑近他的嘴边，听得他说的话：“别哭……这个……给你……”

　　一语毕，他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大量的血从他的口中涌出，染红了金香玉身上的素色娟衣。金香玉哭着抓着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道：“我不哭……”

　　姚千户努力的将那只抓着珊瑚簪子的手向上伸着，直至碰触到金香玉那如烟的发鬓，他颤颤巍巍的将那簪子插进了发髻中，抚着那发髻，看了半晌，才在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真……好看……”

　　话音还未落，姚千户的手从金香玉的发髻上陡然滑落。察觉到怀中人的异常，金香玉便是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悲悭，抱着姚千户恸哭起来：“杀千刀的！！！一根簪子就做了聘礼吗！？老娘不准你死！你还没用八台大轿迎娶老娘！！！你怎么就能够这么死了！！！你怎么就能够这么丢下老娘一个人……”话到最后，金香玉早已经是泣不成声。

　　小五看着她那情绪近乎崩溃的样子，上前想要拉开她，却是怎么都拽不开她。旁边的人，虽是有心拉开，但是看见她那泣不成声的样儿，只是一阵不忍。

　　众人正这般的不知所措的时候，那名士兵倒是发话了：“老板娘，那些人来势凶猛，个个身手不凡，穿着又不是普通人，似乎是从京城来的人，又是冲着龙门客栈来的，所以你快逃吧！”

　　一番话，让金香玉她猛的怔住，连哭泣也停了。半晌之后，她松开了怀中的姚千户，起身对着那名士兵道：“金香玉和龙门客栈得有今日，少不了诸位兄弟们的照应，而今金香玉有难，得兄弟们以命相告，金香玉感激不尽，然而金香玉并非贪生怕死之辈，怎么能够以一人苟活，所以就让那些狗日的来吧！大不了同归于尽！！！”

　　一听她的话，那士兵似是有些恼了，说话的声儿也不由得大起来：“金老板！你当兄弟们是为了什么才拼了命的出来！？眼下你若是就这样的把命丢了！又怎么对得起千户大人和兄弟们！？”

　　见金香玉还在迟疑着，小五急得道：“老板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千户大人原本就是不愿意让你死，才拼死逃出来通知你，你若是这样的打算，千户大人是死不瞑目的！！！”

　　看着地上躺着的姚千户，金香玉又是一阵悲戚。小五见她不说话了，也算是听了话进去，所以当下招呼着店里的伙计帮忙料理起姚千户的后事来。

　　金香玉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将姚千户身上的箭一一拔去，看着那血肉被箭头带着勾出，觉得那心头肉好似被人剜去一块，只疼得她无法呼吸，那眼里的泪也止不住的往下落。

　　箭头一一被拔去之后，金香玉拦住了要给姚千户换衣服的小五，亲自蹲下来，掏出那方贴身的绢帕替姚千户拭去脸上的血渍。她爱过这个男人，无关他的身份，他的钱财；她只爱这个男人一心一意的对她好，恰便是头上这顶珊瑚簪子，那原是她吵嚷着要的玩意儿，对方也替她寻来了；她是当真要嫁这个男人的，而今却是眼下这般光景……

　　替姚千户换过衣服，她起身理了理发髻，将那根珊瑚簪子重新插在发髻中，转身对小五道，“去我房间里把我放在炕洞里的檀木箱子拿来。”

　　小五应声而去，少顷便捧着那箱子到了她面前，金香玉将那小匣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一些金银元宝和银票。金香玉将这些东西取出来，道：“我金香玉在这里开了这龙门客栈有些年头，这些亦都是金香玉这些年来的积攒的贴己。当日我开店的时候，说过有金香玉一口吃的，绝对不会少了兄弟们的，而今龙门客栈今日遭劫，实乃天意。金香玉不想连累诸位兄弟，所以这些东西大家分了，各自散了吧。”

　　听了她的话，伙计们面面相觑，一阵沉默，却是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接金香玉手里的东西。没有催促他们拿钱，金香玉只是将手里的东西一一散给他们，而后道：“他日，若金香玉侥幸得以苟活，必当再回龙门山，再开龙门客栈。到那时，金香玉再请诸位兄弟来龙门客栈！”

　　“老板娘！！！”她的话引得一帮汉子齐刷刷的跪下了，“老板娘，我们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素日里做些不齿的买卖，遭朝廷逐捕绞杀，若不是得幸老板娘出手相救，我们又怎么能够活到今日。今日龙门客栈有难，我们断不能就这般的去了！”

　　看着这些个跟着自己有些年头的伙计，金香玉叹了口气，她道：“而今你们，早已经成家，若是你们死了，家中的妻儿又谁能照看？早些带着这些银两逃生吧！！！”

　　伙计们还想再说什么，金香玉却是怒目着将他们赶出了门外，听着门外那哐哐的砸门声音，她只闭上眼，当自己什么都听不到。她知道他们不想丢下自己一人，只是，眼下是当真招惹了大祸，她金香玉已经祸害了姚千户等人，当真一人死了便足矣，又怎么能够让这些拖儿带女的伙计们跟着自己去送死！？

　　那门外的敲门声和叫喊声，响了一阵子之后，销声匿迹了，金香玉这才开了门，看到门外已经没有了人，她才稍觉得放心。转过身，她看见秦旃和娄金咲站在自己面前，那一脸的愧疚是无以言表。

　　“怎么了？你们还不走？”金香玉看着他二人道。

　　娄金咲将手中的铜片递给她道：“金老板，追杀来的是东厂督公手下的精英，是和之前那群黑衣人一起的。这祸事是娄某给你惹来的，若此刻走了，当真不是人了。”娄金咲如是说着，他身后的四名侍从却是不发一语，只是那手握紧了手中的长刀，表明了自己亦是不会独自逃走的意图。

　　秦旃将刀收回刀鞘之中，道：“秦某亦是无法袖手旁观。”

　　金香玉看着他二人笑了，扭头对着萧饕道：“萧大人，您说句话吧？”

　　萧饕坐在凳子上，道：“金老板，萧某敬佩你是女中豪杰。此事原本皆由萧某而其，与你无关，萧某亦是断然不能就这般走了。”

　　他的一番话令金香玉脸上挂上一番苦笑。

　　这秦老板和娄大人她是知道的，那是英雄豪杰的秉性，听不得她的劝告，所以她原本求得这萧饕能够贪生怕死的说一句要走的话，却没想到这萧饕也是一股子迂腐的臭德行！！！所以说她才讨厌这些读书人……

　　不过，倘若他真是那贪生怕死之辈，想必这二人也不会对他如此态度了……只是这二人原本就是最听他的话，眼下他是这样的意思，那二人更是不会动摇半点的！！！

　　摇着头，她不知道如何才好，不料身边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转头一看，原来是小五。她一惊，道：“小五！你怎么没走！？”

　　小五捏着她的手道：“老板娘，小五是你捡回来的。自打小五被你捡回到龙门客栈的那一天起，小五就把龙门客栈当做自己的家，老板娘你就是小五的亲人。所以，龙门客栈在一天，小五就在这里一天，龙门客栈不在了，老板娘你去哪里，小五就跟着去哪里。”

　　看着小五那坚定的目光，金香玉笑了。她金香玉行走江湖这些年来，见过不少忘恩负义之徒，而今小五这样半大的孩子却是这般对待自己，她金香玉又有何求？

　　转身看着另外几人，金香玉道：“既是这样，那么就让那些阉货来吧！！！看在这龙门山究竟会是谁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