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雨落樱眠之时》H2SO4夜

6、06 镜中少女

　　（6）
　　在四方月的餐厅度过的时间感觉格外飞快，就好像时间老人故意把他的表盘拨快了几格，于是我眼睁睁看着窗外日暮西沉、华灯初上，却恍惚与山姥切的对话都只在一眨眼之前。
　　四方月提前给餐厅挂了停业的牌子，长谷部指挥其他人把几张桌子并到一起，摆满了烛台切和歌仙烹制的大餐。大家围聚一堂，欢声笑语，他们每一个人令我怀念的面孔和这份热热闹闹的气氛，都让我仿佛又回到了本丸的食堂。
　　“为了主公早日回到本丸，干杯！”鹤丸在餐桌上情绪高昂地举杯，“等主君回去了，我们好好再办个大的庆祝会！”
　　“干杯！”
　　……这种时候我说不出口我不会回去这种话，只能笑着与他们碰杯。
　　这一餐大家都很尽兴，包括一向自持的山姥切都喝多了几杯。他的帽子不知道掉到了哪里还不自知，拉着根本不存在的帽檐低着头嘟嘟囔囔：“主公你为什么不肯回本丸？是不是介意我是仿刀？你可以撤换近侍的但你应该回本丸，现世太不安全了你为什么不回本丸……”
　　“不是这样啊切国！”借着酒精催出来的疯劲，我大着舌头抱着他嚎啕，“切国你是我心肝是我的肉儿！是我最宝贝儿的初始刀，一刀账亲儿子里最亲的那个！！疼你还来不及我怎么会嫌弃你是仿刀！！！”
　　“呃，主公你抱错了，我是堀川……”

　　再醒来时是被拂过脸上的一阵凉风吹醒的，我不禁向环绕自己身周的这片温暖里又缩了缩身子，迷糊地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柔软干净的纯白衣料，透出温热的体温和能令我第一时间联想到某个人的冷香。
　　怔怔抬头，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那人精致完美的下巴颏，察觉到我的动作，他低头瞧来，夜色中白面如玉，星眸金辉熠熠：“主公醒了？”
　　……妈妈，这人在发光。
　　大概是我脸上表情太傻，鹤丸像发现了什么惊喜，眼睛亮了起来：“主公这是被吓到了？”
　　“……是啊，吓到了，我还以为你会把我像麻袋那样扛回去。”喃喃说完这句话，我彻底清醒过来，“放我下来吧，鹤，我醒了。”
　　“就这样抱着吧，前面就快到了。”
　　“……”
　　我的确已经彻底醒了。我喝酒就是这样，醉的快醒的也快，等到了家再上趟厕所，就又能精神抖擞再战三百回合，此时下地自己走回去自然也是没问题的。这样被一个大男人抱回去成何体统，按我的个性，现在就该直接从他怀里蹦下去。
　　……我是这样想的。可实际上，我却听他的话，在他怀里老老实实待了下去。
　　大概……大概因为外面太冷，他这里才暖和，出于求生本能所以才想待下去吧？对，就是这样的！
　　为了向自己脑海里某个质疑的声音证明自己的想法清白，我又向这个人形暖宝宝贴紧一点。但当脸颊触上他的衣物时，我突然意识到这样一来……脸又太热了。
　　赶忙偏过头，等着晚风吹散脸上滚烫得像要煮熟了的温度。我装模作样地欣赏夜晚的街景——不得不说景色还挺好的。被雨水浸润一整天的路面在路灯下反射金玉般的光彩，延伸进黑夜中灯光点点的远方，晚风中樱花漫漫如细雪飞扬，沿着这条飘雪的光的路径就仿佛要走进深邃的星河里。
　　还真是很美的风景，为什么以前都没有发现过呢？
　　“主公，我觉得以后得看着你点，不能让你随便喝酒了。”
　　“哎？”
　　头顶突然响起鹤丸的话，让还在感慨的我回过神来 。转头向他望去，正迎上他俯视我的目光，似笑非笑，让人分不清他接下来的话是调侃，还是认真：
　　“酒后乱性可不是个好习惯啊，主公。”
　　“……谁酒后乱性了？！你才酒后乱性！你全家都爱酒后乱性！！鹤丸国永你放我下来！！！”
　　“不放。”鹤丸向前一抬下巴示意，“已经到了。”
　　“啊……”
　　呆呆望着近在眼前的熟悉的公寓楼门，我心里不禁失落：
　　为什么，这条路不再长一点啊。

　　身体慢慢沉入注满热水的浴缸，随着热气蒸腾，好像大脑里最后一点酒精都跟着蒸发出来了。我惬意地舒了口气，果然在外面忙碌了一天后回家泡个热水澡是最棒的事了。
　　不对，其实只有半天时间是按照计划在找工作的。刚刚到家我再翻我的背包，才发现里面的简历和招聘广告都不翼而飞了。
　　……鹤丸国永带我去四方月的餐馆，根本是有预谋的吧？
　　水面上一只黄色的橡皮小鸭子悠悠漂浮。这是鹤丸准备的，大概是为防止我洗澡时无聊。我是真不懂他脑子里怎么想的，我又不是幼稚园的小朋友，自己洗个澡还得有橡皮鸭子陪……腹诽着那家伙，我掬起一小捧水，泼向那只蠢透了的鸭子。橡皮鸭被水打得摇摇摆摆，发出吱呀一声响，吓了我一跳。
　　哟呵，这还是只会叫的鸭子，有意思……
　　于是伸手把它捞到胸前，研究起它的构造来。拍打水面，舀水泼它，戳它的鸭脑袋……当反应过来自己真的不亦乐乎玩了半天时，我与小鸭子黑豆似的小眼睛对视，感到一阵尴尬。
　　原来我还真的就像一个幼稚园小朋友似的洗澡需要橡皮鸭子陪吗……
　　在小鸭子的注视下我不禁捂脸。恰好这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鹤丸在门外问：“主公，还醒没醒着？可不要泡澡的时候睡着啊。要是太无聊了，我在外面给你讲个笑话听怎么样？”
　　“……”
　　我捞起水里的鸭子，照着门板狠狠砸了过去：“鹤丸国永你够了！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智障！！你再趴着我的门板我就要报警了！！！”

　　待听到他从门外离开，我松了口气，犹豫要不要把小鸭子捡回来。考虑了三秒钟，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如那只蠢鸟所想的洗澡还需要橡皮鸭子陪，我决定待在浴缸里，不理那只鸭子。
　　……可是它翻倒在地，看着好可怜啊。
　　我还是跳出浴缸，把鸭子捡了起来，把它放到洗手台上。抬眼望到正面的镜子，我一下子愣住。
　　心脏在瞬间被恐惧洞穿，从内部寒意侵蚀，血液凝结成冰。
　　镜子里是一个女孩的映像，银色的长发高扎马尾，白衣黑绔，袖口红色彼岸花纹恣意狂生。她暗红的眼瞳注视我，熟悉又陌生。
　　那的确……是我的脸……却又分明不是我。

　　“离开他们！”
　　犹如一道闪电横贯脑海，我下意识地捂住嘴，却紧接意识到，是镜子里的女孩发出的声音。
　　她的眼神怨毒而疯狂，出现在那张我熟悉的脸上，让我感到格外恐怖。
　　“离开他们！”她凝视我的眼，仿佛要把诅咒刻进灵魂的最深处，“然后去死！去死！！”
　　“你去死！！！”
　　凄厉的尖鸣切断了我的意识，我一瞬间大脑空白，回过神时，已向后跌落水中！
　　那是潜藏在记忆深处的噩梦。我在黑暗而冰冷的深海中不断下沉，水流涌进口鼻，水压压迫着胸腔。在割裂般的疼痛中，我束手待毙，安静地等待坠入永夜的深渊，灵魂将如愿抛弃苟延残喘的躯体。
　　然后……那时发生了什么？
　　白色的光刺破了黑暗，纯白的鸟穿过深海，水光中衣袂与发丝飘浮，仿佛从云端降落凡尘的神明，以救赎之姿，拥我入怀。

　　“咳咳！”
　　被鹤丸从浴缸里捞了出来，我猛烈咳出呛进气管里的水，感到一条小命又飞回身体里。
　　“主公，主公？你怎么样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在不断的呛咳与艰难的喘息中望向面前鹤丸的脸，他的神情震惊而紧张，全无半点平日里游刃有余的风度，看来是真的被吓得不轻。
　　他问我刚刚发生了什么，一片空茫的大脑渐渐醒转过来，开始被残留的恐惧填满。我哆嗦着看向浴室的镜子，发现整面已经被砸碎，镜中女孩不知所踪。
　　……这是鹤丸做的吗？
　　绷紧的心弦猛地松开，我身子一软，差点又跌回水里，被鹤丸紧紧抓住。
　　肩头皮肤上传来清晰的温热而有力的触感。我突然反应过来，对上鹤丸的视线，他的眼里满满盛着关切和担忧，正直坦荡不猥亵。但这并不能改变我呆呆向下望去时，映入眼帘的是自己……赤裸在外的胸部……
　　“啊啊啊啊啊啊色狼！！！！！！”
　　——啪！

　　坐在卧室的床上，我乖乖任由鹤丸拿了条巨大的毛巾近乎蹂躏般胡乱擦着我的头发。盯着他脸上那块红肿的掌印，印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突兀，我真是又愧疚，又莫名想笑。
　　“好了。”鹤丸终于放下毛巾，望着我有点气恼又无奈地说，“想笑就笑吧，别憋着，主公。”
　　“没，我没想笑……对不起。”告诫自己一定要憋住，我重拾心情，再次郑重向他道歉。
　　“要是在本丸就好了，有手入室，这种程度的伤不需要符都可以很快就好。”仔细打量他的伤，我遗憾地叹息。心里突然有点难受了，如果这是在本丸的话……
　　“不需要必须在手入室啊。”鹤丸说，“这种程度的小伤，主公你在这里就可以直接治疗一下吧？”
　　“你要是不怕我把你半个脑袋炸了就行。”我面无表情地回答。
　　“哈哈，哪有这么严重。”他轻松地笑了下，然后拉起我的手，正色道，“主公，看着我的眼睛。”
　　我不由得听从他的话，注视向他的双瞳，脑海逐渐被那片澄净璀璨的鎏金色占据。
　　那样一双眼睛……就像是光啊，能把一切冰冷的黑暗驱逐干净。
　　“好，慢慢呼吸，放松心情……”他磁性的声音在耳畔缓缓流动。手随着他的牵引，抚向他的脸侧，指尖触碰到伤痕的边缘。
　　“想象灵力就像瓶子里的水，现在需要把它缓缓倒出来。但不要太急，也不用太慢。不要太紧张……只需要随着呼吸，将瓶子缓缓放平，任由水流自然地流出瓶口……”
　　犹如奇迹，灵力在他话语的引导下，顺利地在手下汇聚，不多也不少，细流般注入他的伤处。指尖腾起淡淡的光晕，慢慢抚平伤肿，消去红痕，他白皙的脸颊在光晕笼罩中再次恢复光洁无瑕。
　　“怎么样，我说主公你没问题的吧？”
　　回过神时，鹤丸笑吟吟的望着我，眼中神采奕奕。我发现我的手还抓在他手中，触电般的缩回去。
　　“所以说嘛，主公，对自己自信点，你继续当我们的审神者是没问题的。”
　　我低头沉默不语。他也没有再多说，又安抚般的揉了揉我的头发，站起身，“好了，主君你好好休息吧，我去打扫厕所了。”

　　房间随着他的离开，安静下来。
　　我紧紧握着手指，仿佛这样就能让刚刚接触到的温暖再多留下一会。
　　恐惧又开始在心底如斩不断的细藤悄然滋长蔓延，镜中少女的脸、她诅咒的话语、她怨恨的眼神，都在脑海中如海面惊雷般轰鸣回荡。
　　那个与我有着同样面孔的人，她是真的想让我死。
　　她到底是谁？

　　然而真正让我颤抖的，并不是那个未知的东西。而是当我安静下来，细细回想，逐渐明白过来的一件事实。
　　我打鹤丸那一巴掌其实使的力气并不大，却在他脸上留下那样红肿难消的伤痕。
　　会造成那样的伤，是因为……我情绪激动时的灵力外泄。
　　我果然……

　　指甲掐入掌心的刺痛让我回过神来，我深深呼吸，努力缓解胸口的窒息。
　　在心里又酝酿了一遍要说的话，我使劲站起身。
　　该结束这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