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剑良箫·前传》填同学

5、第二章 暗流（一）

　　三人同行，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到达京城附近的落白山庄分庄后，扶烺因有事在身，先一步回到京城，未多做停留。另外两人还要在庄内等候其他人，再一起回京。
　　他一进京城，先做的事就是直奔皇宫。
　　宫内虽守卫森严，但兵将们一看到良王令牌和高扶烺，都纷纷行礼退让。所以他一路走来，却也并无阻碍。
　　直到他踏入皇宫内院。
　　“良王请留步！”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喝道。
　　未等扶烺站定，一股剑气便从四周涌来。扶烺一侧身，躲过了来人的三招剑势。不等他看清眼前人，那人又继续进攻。两人僵持好一会儿，竟斗了不下十个回合。
　　“无趣无趣，”那人边发动招式边叹气，“你只躲不还击，实在无趣。”
　　扶烺微微一笑，躲过那人的攻势之后，伸出两指在攻来的剑上弹了一下。
　　“铮——”
　　这一弹，竟让那人退后好几步。那人在几步之远处站定，手中的剑微微颤抖。
　　“幕遮兄既没有偷袭我的意思，又何必从背后出手试我呢？”扶烺笑道，然后行礼，“两年不见，幕遮兄功夫实在是进步非常。”
　　“你小子笑话我呢？”苏幕遮甩了甩发麻的手，铜黄色的古剑在阳光的照射下竟发出刺眼的光芒，“若不是我仗着昙龙剑的剑气，刚才你那弹指的功夫，早就把我胳膊震断了。我只是试试你，你要不要下手这么狠啊？”
　　高扶烺哈哈大笑，“若是幕遮兄连我刚才那一招都接不下，怎么可能当得起天下第一护卫的美名，怎么敢有胆子占据轩榜十大高手之一、位列方柳苏白的第二位呢？”
　　“你少在这吹捧！”苏幕遮收剑入鞘，走上前来锤了锤高扶烺的肩，“两年不见，你这功夫，再不上轩榜我就要上告你欺瞒众人之罪！”
　　扶烺看了看苏幕遮，“两年不见，幕遮兄倒是多了不少伤疤啊……”
　　“哦你说这个，”苏幕遮摸了摸脸色深深浅浅的疤痕，曾经也可算得上清秀的容颜如今已有些面目全非，“都是小事。男子汉大丈夫，没点伤疤那才叫奇怪呢！”
　　只是他脸上有些伤疤，和上一任皇行剑剑主年卿卿死前的伤疤，一模一样。
　　“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扶烺看着他手中没有任何变化的八王剑之一昙龙剑，轻轻地问。
　　“挺好的。”苏幕遮只回了这一句话。
　　凡执皇行剑者，必为皇者死。历任八王剑之一的皇行剑剑主，无一逃脱过这样的宿命，不是为当朝皇上而死，就是为继任帝王牺牲。曾经的年卿卿，就是为了保护当今的皇上，苦战敌手，最后力竭而死，死前，才不过二十六岁。而苏幕遮，正是现任的皇行剑剑主，当朝皇帝的钦定侍卫。
　　“我有什么可问的？”苏幕遮摆了摆手，“从我接过卿卿的剑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要走怎样的路。倒是你——”他举着剑直戳扶烺胸口，“你这小子，以前是一年年的见不到人，怎么就突然跑回来要远征去啊？”
　　高扶烺无法回答。
　　“难不成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啊？这么着急要为自己正名，想着明媒正娶人家呢？”苏幕遮笑嘻嘻地说着。
　　高扶烺竟被他说得满脸通红。
　　“哎呦？真让我说中了？”他一把搂过高扶烺的脖子，“你苏兄我也是过来人，想当初要不是年卿卿从小就把我往沟里带，我今天哪儿能在这儿啊？说吧，哪家的大家闺秀？让我们名不出户的良王小六子短短几年就快闻名天下了！”
　　“幕遮兄……休要胡闹。”
　　“好了，扶烺，我跟你讲，”苏幕遮面色沉静下来，“你要是真的有心仪的姑娘了，要么就赶快告诉人家，要么就赶快放弃掉，别像我似的，自己是一头栽进去了，可一转身，死了都没人给收尸啊。”
　　高扶烺认真地看着他，“我会替你收尸。”
　　“哎你个臭小子，”苏幕遮一掌拍在他后脑上，“我是要让你替我收尸么？我是要让你追求你的姑娘，你傻啊？”苏幕遮追着他提拳就要要打，扶烺原本也笑着正抬手阻挡。
　　突然，两人同时安静了下来，扶烺的眼神飘向了一个方向，而苏幕遮则看向他。
　　“你今日未受传召就入宫，是为了她吧？”苏幕遮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高扶烺没有回答他。
　　“你在西戎当质子八年，虽然当时年幼，但也不可能完全记不得事，你们两人几乎从小一起，那期间恐怕她没少护着你。如今她到大燕来和亲，也是因为你。难怪她前脚刚到，你后脚就着急忙慌赶回来了。”
　　高扶烺冷静地看着他，“幕遮兄，你是懂我的。”
　　“我是不想懂你啊，如果西戎公主苏婳真是你认定的那个人，你怎么可能在还没有真正决断能力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离开西戎，又怎么会在得胜归来众臣提议接受和亲之事时几乎毫无反应。”苏幕遮低头看着手中的剑，“不过，她真的很美啊……如果天下第一美人都入不了你的法眼，那我倒是真想看看让你动心的女人，是什么样子。”苏幕遮眼里透出一丝狡黠，“你是同谁一起回来的？”
　　扶烺犹豫着要说话，又被苏幕遮抬手示意不要。
　　“你也不用回答我，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了。身在江湖，自然是不能不参加武林大会的，但是皇上的邀请又怎可不来。你与落白山庄的宗源相交我也略知一二，若是回来的路上有他，自然是少不了那个从不和宗源分开的白少庄主了。”苏幕遮轻笑着摇头，“既是白少庄主，我真的劝你还是早些放弃的好，”他狠狠心，快速地说出心中所想，“白以书同宗源情谊之深，岂是你在朝夕间便能取代？何况她也确是心系宗源，以你的性格，你又不会强求。”
　　“幕遮兄此言差矣，”高扶烺打断他，“扶烺只不过是心有疑惑，未及动情。”
　　苏幕遮仔细地审视扶烺的脸，脸上的表情倒也着实坦荡。他不禁又握紧手中铜黄色的古剑，面对着扶烺轻声说，“我一生所愿，不过得以回护一人周全。她既已决定踏入宿命，我便陪她一起也无碍。如今她不在了，若是我能护得她所护之人，也算是尽她之责。曾经我们也不过是流转于嬉笑打骂间，待到我发觉时，情已至此……苏婳即将被册封为妃，你且与她好好一叙，以后怕是难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了。今日我暂且不做理会，日后还望六皇子自重。”
　　高扶烺颔首，“扶烺明白。”
　　“哈哈，你且去罢。咱们来日方长，太子几日后宴请几位皇子，皇上让我一同随行，我今晚便出发。到时，咱们还可以把酒言欢。六皇子既有事在身，苏某也先行告退了。”他话音刚落，苏婳的身影就在不远处的分岔路口出现。
　　在他转身离开时，扶烺喊住了他。
　　“苏护卫请留步。”
　　他没有回头。
　　“多谢苏护卫今日指教，来日，若苏兄身陷囹圄出入有难，扶烺定会竭尽全力，护得苏兄名节，为苏兄正身。”
　　扶烺在他身后深深一拜。
　　苏幕遮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待苏幕遮走到看不见的时候，苏婳才缓缓走过来。
　　“你们可是在商讨大事？”
　　高扶烺转过脸看她，没有回答。
　　“你可是为了我回来的？”苏婳干脆直接说出心中所想。
　　“是的。我回来，是想在你正式封妃之前，见你一面。”
　　苏婳却笑得略显凄凉，“为何此话从你口中说出，却有永世不见之意呢？”
　　“你既已将被封妃，以后见面的机会还是越少越好，”美人在前，高扶烺面不改色，只是微微皱了眉，“我原以为你已经……”
　　“已经断了念想，才会答应皇兄的和亲要求？不，”苏婳摇头，“我答应和亲，是因为——”这样我才能名正言顺地见到你。
　　她犹豫了一下，把最后那句话咽了回去。
　　高扶烺面有不解。
　　“我想知道让你改变的原因。”
　　扶烺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你这个傲骨不屈的六皇子，如何会在心甘情愿隐姓埋名多年后，重出江湖、重出战场了呢？当年我父皇在你那般年幼时以至尊之位诱惑，都不曾撼动你，如今又是什么，改变了你原有的想法了呢？”苏婳恍惚地说，眼里竟不自觉蒙上了一层薄雾。
　　“告诉你又有何用？”高扶烺叹息，“因果已定，事到如今，早已不是你我可以逆转的。”
　　苏婳拧眉轻叱，“‘你我可以逆转？’扶烺，你怎还有脸还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多年前发生的事你我都是一起经历的，你敢说这其中你曾有一丝念想尝试过逆转？”
　　高扶烺凝视她。
　　良久，他才开口，也是第一次面有愧色。
　　“婳儿，我一向不愿有负于人，只有你，怕是我今生必要相负了。”
　　“你不求我理解？不求我原谅？”苏婳追问。
　　扶烺看向她的眼神里带有一丝复杂，“我已如此对你，也不必求得你的理解和原谅了。我有我的身份，你有你的地位和责任，这些你比我懂，不需要我告诉。至于你能不能理解和原谅……”已经不可以是需要我特别考虑的事情了，“如果有能让你高兴一点的事，请你告诉我，在可行的前提下，我会尽量去做。”
　　苏婳的眼神一亮，她预料扶烺定会这般开口，于是她说出了早已在心中拟好的话：“自结拜以来，我与义兄还不曾对酒当歌。既然义兄如此开口，不如在我正式出嫁之前，好好畅饮一番。以后，我们总还是要再见的，再见之时，只怕我们再不能以此相称了。”
　　听见结拜二字，扶烺面容已有松动。再看苏婳言辞切切，如画的容貌面带忧愁，想起自己那些从未考虑过她的所为，坚硬如扶烺也不能不心软起来。
　　“好！你自西戎已来过大燕数次，为兄从不曾为你接风。今日虽不能一并补足，但还望义妹能不计前嫌，赏个光吧。”
　　“我这几天暂且住在皇宫别院，那里虽较为僻静，但也难免有嘴闲之人。我父皇有个好友在京城有一处庭院，倒是十分合适。不知义兄意下如何？”苏婳顺水推舟。
　　想到毕竟还要注意到今后与苏婳的关系，扶烺倒没想出特别好的办法，于是也便欣然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