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辜负》烤糖

5、第5章

　　时蜜实在控制不住了，一边去捂万雨萱的嘴，一边摘下口罩，以最后能发出的气音对白黎之说：“不，不是这样……”
　　时蜜嗓子肿得太高，发出的声音很小，而且刚说出几个字，就忍不住想咽唾沫，口鼻眼相连，她眼睛里忍不住起雾，嗓子疼到整张脸挤啊皱啊变好丑。

　　时蜜说的这几个字已经到了极限，再也说不出来话了，急匆匆拽住白黎之的袖子。

　　白黎之垂眼看抓着他袖子的手，她很瘦，手也很瘦，瘦到骨节分明，用力抓他到骨节泛白。
　　他一寸寸抬头看她的脸，她脸发红，同时嘴唇发白，以刚才她开口沙哑而现在又说不出话的样子，毫无疑问，她感冒病了。
　　时蜜仰头看他，想和他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急得眼睛发红，里面逐渐弥漫出水雾。

　　他曾经认识的叫“小酒窝”的小姑娘，是个泪腺很发达的人，平时看着乐观明媚，但其实很爱哭，很容易流眼泪。

　　现在面前的时蜜，眼里的水雾也快要凝成眼泪掉出来了。

　　白黎之微微皱眉，但是这时蜜，为什么和一个大她十多岁的男人在一起？
　　小小年纪的小姑娘，偏偏喜欢年龄大的男人？

　　万雨萱装作刚认出白黎之的模样，怀疑说：“哎呀，你是白黎之吗？白老师？是你吗？哎呀，我刚刚，你没听到吧，没听到我说的时蜜的那些……”

　　时蜜和白黎之同时看向万雨萱，万雨萱装作很后悔抱歉的模样——不愧是女演员家的童星女儿，演得很真实。

　　白黎之是知道万雨萱的，毕竟万雨萱母亲是实力派演员，万雨萱又是童星长大，而且万雨萱还曾是“小仙女”这部剧的第一女主角。
　　白黎之和万雨萱也曾在出席活动时见过面。

　　白黎之没说话，直接绕过万雨萱离开。
　　万雨萱被忽视得脸一冷，继续跟过去说：“哎呀，白老师，时蜜她和……”

　　白黎之回头，气场冷漠万雨萱被吓得整个人僵住。

　　万雨萱试着解释：“白老师，我是秦采姗的女儿啊，你和我妈还一起拍过戏的，我是万雨萱啊，我和时蜜也是同学，我……”
　　白黎之缓缓启唇，一个字：“滚。”

　　万雨萱骤然被冷得身体打了个寒战，她尴尬地扯着嘴角：“白老师，您是没认出我吗，我是……”
　　白黎之：“我说，你滚。”

　　万雨萱这次不仅尴尬，还有僵硬害怕，不敢再看白黎之，嘴角蠕动着像说了有事的话，慌张退后走开。

　　万雨萱走后，白黎之没有再离开，坐回到了休息沙发上。
　　时蜜因为刚才发生的事，心里慌得不行，尤其因为万雨萱说的那些话发慌，她必须得解释。
　　可她说不出话来，就立马拿出手机噼里啪啦打字。

　　时蜜顾不上白黎之愿不愿意看，总之写完就把手机屏幕往他面前举。
　　她写的是：【我和刚才那个男人也没那种关系！】
　　然而白黎之看都没看，直接拨开她手机。

　　时蜜赶紧又打字：【我感冒了，说不出话，但我真和那男人没那种关系，求求你别听万雨萱瞎说，我不是那样的人】
　　白黎之仍旧未看。

　　时蜜想起她上次没送出的信还在包里，她低头翻斜挎包，从里面拿出信来，举起递向白黎之。
　　然而白黎之依旧未理。

　　时蜜一句话都解释不出来，急得脑袋疼。
　　她摘掉口罩，忍着疼，终于嘶哑着说：“求你看看！”
　　但她也只发出一个“求”字，剩下的字都是哑的。

　　白黎之终于抬头看她，向她抬手，时蜜惊喜。
　　但白黎之却是冷漠地挥开了她手，时蜜未抓稳信，信掉到了地上。

　　“向我表白，又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一起，”白黎之摘下墨镜，冷漠地看她，“时蜜，你很喜欢老男人？”

　　*

　　乔子执接了热水后，又接到老婆电话，就聊了一些时间。
　　他终于打完电话回来，看到时蜜一个人坐在休息沙发上发呆。

　　乔子执坐过去递热水，皱眉问她：“小祖宗，回家输液行不行啊？我不告诉你爸，回小叔家？”
　　时蜜低着头，无声摇头。
　　她好难受，难受的快要哭出来。

　　乔子执只以为时蜜是生病难受，没办法，只得给时蜜办了住院。
　　时蜜的检查结果是细菌性感冒，得输液，乔子执就在病房里陪时蜜输液。

　　时蜜感冒难受，心情也难受，渐渐难受着入梦。

　　十五岁那年的事，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她梦里。

　　梦里面，她哭着哭着，抬头，看到一个哥哥坐在她身边陪着她。
　　这次，他没有戴口罩。
　　她眼泪一下子停住，呆呆问他：“哥哥，你是白黎之？”
　　他笑：“为哥哥保密？”
　　她连忙点头，又担心问他：“你生病了吗？”
　　他摇头。

　　画面一转，好像从初秋到了深秋。
　　她为他担心地哭着，怕他得了重病。
　　他失笑说：“想什么呢，哥哥没病。”
　　她不信：“那你为什么总在医院？”
　　他大概是看她真的太担心，轻笑说：“哥哥啊，哥哥在救人，哥哥伟大不伟大？”
　　她更担心了：“你要捐心脏给别人吗？！”
　　他忽然笑得肩膀都在抖，笑着捏她脸：“你怎么这么好玩。”

　　画面一转，她着急地满医院找他。
　　终于找到他，她紧张问他：“哥哥，你要捐肝吗？你不怕你自己的身体出问题吗？”
　　白黎之那时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躺在医院的长椅上，眯眼望天说：“可是哥哥在救命啊。”

　　时蜜哭着醒来。

　　他那时就已经是影帝，却除了她、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为救一个陌生人，在献出自己的健康。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公司不知道，他的经纪人不知道，他的朋友不知道，他手术的全程，只有她意外知道，那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她渐渐知道他没有家人，知道他有多么好，也渐渐的，她越来越喜欢他。

　　可是他现在不记得她了，还很讨厌她。
　　他怎么能不记得她呢。

　　时蜜睁开眼，眼里还含着眼泪，突然对上她小叔的探究目光。
　　乔子执抹她眼睛：“小祖宗怎么哭了？做什么梦了？”

　　时蜜彻底清醒，嗓子没那么疼了，张张嘴巴，发出个声音：“饿。”
　　乔子执自然不信她这个“饿”字：“给你个机会，重新说。”
　　时蜜：“……”

　　时蜜自然是不敢说和白黎之的事，想了想，慢慢打出一行字：【梦到妈妈了。】
　　乔子执：“……”
　　这句话，应该是实话。

　　乔子执的策略是以毒攻毒，不避讳在时蜜面前提时蜜她妈，一巴掌朝时蜜脑袋拍过去，当然他拍得很轻。
　　“就你这么不乖，你妈要是活着的话，”乔子执说，“肯定一天揍你三遍。”

　　时蜜：【我妈才不舍得打我呢】
　　乔子执：“得了吧，就你这么不听话，你爸妈都得混合双打，打得你满地找……”

　　乔子执说着，想起还没给时蜜她爸打电话，拿出手机起身说：“我去给你爸打个电话，你爸今晚有个夜戏，要是接不着你电话，他晚上拍戏可能都拍不好。”
　　时蜜赶紧抓住他袖子，连连摇头。

　　乔子执打量着时蜜紧张模样说：“放心吧，不和你爸说你感冒生病了，就以你爸那大惊小怪的脾气，你咳嗽一声，你爸可能都得直接找专家团队来给你会诊。”
　　时蜜担心：【那你要怎么和我爸说？】
　　乔子执：“我就说你和周楚楚唱歌唱得嗓子劈了吧。”
　　时蜜：“……”
　　果然是一家人，她之前感冒的时候，也这么和她爸撒过谎。

　　乔子执去走廊打电话，时蜜还记得被万雨萱气得不轻的事。
　　就给周楚楚发微信，和周楚楚说了刚才发生的事。

　　周楚楚当即炸了，回说：【卧槽万雨萱是个傻逼吧她！！！等我嗓子好了，我去骂死她！！！】
　　时蜜苦着脸：【还有白黎之误会了，怎么办啊……】
　　周楚楚：【这没事儿啊，等你感冒好了，能说话了，进剧组了，再和他好好解释！白黎之怎么也是个影帝呢，有脑袋智商呢，才不会信万雨萱说的那些话！】
　　时蜜迟疑：【他现在都不听我说话……】
　　周楚楚脑回路也是一言难尽，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了，他陪孟琳看什么病去了啊？卧槽我看网上有人说孟琳怀孕了，真的假的？】
　　周楚楚可能发出去就觉得不对劲儿了，赶紧撤回。
　　时蜜已经看到了：【……】

　　时蜜无力地放下手机，乔子执也打完电话回来了，扒拉时蜜脑袋说：“你爸特意让我告诉你，他把他之前的经纪人夏霜霜安排给你了，夏霜霜兼做你助理。进组拍戏的一切事儿，都让夏霜霜给你安排。”
　　时蜜听得越来越惊，啪嗒啪嗒打字：【我是一个新人啊，如果霜霜姐带我，会被人以为我很有背景的啊，这样不太好吧？小叔叔，你让我爸给我换一个经纪人吧？】

　　乔子执说：“你爸说了，这剧的参演人员背景都不小，他怕你受欺负，夏霜霜是金牌经纪人，有她在，就没人敢欺负你了，这事儿没得商量，不然他不放心。”
　　时蜜还要再反抗，乔子执又噼里啪啦说：“别人以为你有背景又怎么了？说点闲话就让他们说呗，再说你本来就有背景，怎么也挡不住人家的嘴。还有你经纪约，对外就宣称签在你小姨夫的嘉心娱乐了。有什么事，你小姨和小姨夫就解决了。哦对，你爸还说要给你发微信，你看看他给你发了没。”

　　时蜜被家里人这一通安排搞得像一个脆弱花瓶，在心里吐槽着，手机一声震动，她爸的微信来了。
　　她爸的语气仿佛是娱乐圈一手遮天的大佬：【如果毕导在片场骂你，或者白黎之对戏欺负你，都让夏霜霜告诉我。宝贝你是去拍戏学习的，不是受气的，爸爸不允许你受委屈，知道吗？如果有一天你受气不想拍了，跟爸爸说一句，爸爸就给你解约，一亿两亿的违约金都不是问题，重点宝贝不要受委屈，知道吗？】

　　时蜜：“……”
　　知道了，大佬爸爸。

　　大佬爸爸：【还有下次唱歌注意点，要进组了，还不保护嗓子？】
　　时蜜乖乖答应：【知道了，爸爸。】

　　其实时蜜和她爸有过小矛盾，当初她要报考电影学院的时候，她爸坚决不同意，因为她爸不想她进入这个圈子，为此她爸和她冷战过好一段时间。
　　但她就是非常想成为优秀的实力演员，希望有资格和白黎之并肩站在领奖台上，之后她爸终于拗不过她的坚持，就算没同意，也没再阻止。
　　等她真的要报考电影学院时，她爸还亲自认真教她很多面试技巧，她这个大佬爸爸真的很宠她疼爱她。

　　*

　　时蜜在私人医院住了一天院，就想出院了，因为她不想麻烦小叔叔在这儿陪着她。
　　乔子执拗不过时蜜，只好接她出院，准备送她去住酒店，让医生上门给她打针。

　　从病房下楼的时候，乔子执问着时蜜：“小祖宗，有什么想吃的？”
　　时蜜嗓子不肿了，可以说话了，但心情还没好，脑袋低垂着不想说话，手机打字：【没什么想吃的】
　　乔子执皱眉：“说一个，带你去吃饭。”

　　时蜜真没什么想吃的，同时又不想小叔叔担心她，于是打字：【我想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
　　乔子执眯了下眼睛，行，知道贫嘴了，状态还行。

　　乔子执推她脑袋：“给我认真点。”
　　时蜜：【我还想吃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乔子执推她脸：“别冲我嘚瑟，你给我好好说话。”

　　时蜜有时候跟只猫似的，高冷起来不黏人，说黏人就可劲儿黏人。
　　见她小叔叔推她，她反而用脸去往她小叔叔肩膀上靠。

　　乔子执嫌弃推她：“你别把你那长头发粘我身上，你小婶婶又该对我严刑拷打了。”
　　乔子执再推她：“也别离我这么近，要被你传染感冒了烦不烦啊你。”

　　走出医院，叔叔和小侄女还在推推闹闹。
　　外面有些冷，乔子执按住时蜜，给时蜜竖起衣领，以防她见冷风感冒又重。
　　思绪一转，乔子执想起时蜜妈妈的忌日要到了，揉着时蜜头发说：“你妈的纪念日要到了，你那两天要是失眠睡不着的话，和小叔叔说，或者和你小姨说，带你去开药。”
　　“妈妈的纪念日”，是时蜜妈妈的忌日。

　　时念桃是在时蜜十五岁那年去世的。
　　她在去世前就患了癌症，但不是晚期。
　　原本时念桃还能活几年的，可因为意外突然离世了。

　　无论是时蜜，还是时蜜爸，在那个时候都没做好心理准备，有很多心里话没说，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突然就失去了她。
　　时蜜和她爸都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打击大到要接受心理医生的疏导和吃药。
　　时蜜这两年好了很多，但每到妈妈忌日的那阵子，她还是会失眠睡不着。

　　时蜜不想让小叔叔担心她，没有躲避小叔叔的目光，她乖乖点头。
　　走到越野车边，乔子执给时蜜开车门，轻轻揉了揉时蜜的脑袋：“蜜宝乖。”

　　乔子执车边不知道何时停了一辆商务车，里面男人听到了这句“蜜宝乖”。

　　直至越野车开走，这辆商务车仍停在这里。
　　又不知过了多久，白黎之打开车窗，点烟，呼出烟雾。

　　烟雾顺着车窗飘出去，车外的冷空气飘进来，车里混合的是烟与冷。
　　白黎之手臂搭在窗框上，抬手挥开这些烟味与冷空气，烟雾画着圈的落下。

　　窗外有行人走路，向他这边看过来。
　　白黎之单手戴上墨镜，关上车窗。

　　他吩咐：“走。”
　　单单的一个字，凉凉的。

　　朱乐纳闷问：“白哥，你不上去了吗？”
　　不是说有朋友在这儿输液，要上去看看吗？

　　“我说走，开车。”白黎之声音低冷，又似乎夹着莫名的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