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萧湉

71、第七十一章 俄国特使

　　欧历七四四年一月十五日，一大早，警察署长就骑着马赶到天鹅堡了，弗里兹把他让进了公爵的办公室等候。公爵一向起得很早，所以当警察署长听说公爵此时还没有起床的时候，他的意外可想而知。

　　昨晚，拉莫上校来看公爵，一直到深夜才离开，公爵很晚才睡下去，早上竟没能醒过来。

　　当公爵梳洗完毕，走入办公室的时候，警察署长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了。

　　“公爵！”警察署长站了起来，样子很高兴，看来蝎子的事又有进展了。

　　公爵向警察署长点点头，便向自己的办公桌走去。窗外忽然响起一阵踢马刺、靴子和剑混合而成的嘈杂声，公爵下意识地朝窗外看了一眼，几名值勤的卫士正昂首挺胸走过他的窗前。看到那些卫士身上的制服，公爵不觉失了神，竟忘了示意警察署长坐下。

　　“咳咳……”警察署长低低地清了清嗓子，公爵总算回过神来。

　　“请坐，男爵。”公爵略带歉意地微笑了笑，指了指办公桌前的靠背椅。

　　警察署长坐了下来：“公爵！罗斯开口了！自从我们抓到他以后，这个家伙，嘴咬得严实！但是昨天晚上，他终于肯说了！没有错，蝎子的根据地，就是洛瓦！”

　　警察署长难掩兴奋之情，将如何审问罗斯、如何找到突破口、罗斯说了什么一一道来。公爵用一只手支着头，听警察署长喋喋不休地历数细节，耳边忽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完全不同于警察署长兴奋快速的语调，那是一个温雅平和，但却隐含担忧和不满的声音，它在对他说：“公爵，菲奥娜小姐已经到天鹅堡七天了，你不会不知道，对吗？”

　　“公爵，如果我们派人围住洛瓦，他们插翅也难飞，和外界隔绝，没有吃的喝的，他们只有受煎熬的份儿！不怕他们不投降！”警察署长说得高兴，甚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挥舞着手臂，仿佛已经看到蝎子服服帖帖地缴械投降了。

　　“煎熬……”公爵喃喃道，那一天，路太太说，这样下去，对菲奥娜小姐也是一种煎熬……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路太太还说了什么？是的……她还说，如果他没有回应，菲奥娜小姐会收回已经踏出的那一步……那么……就让他用拒绝和躲避来耗尽她的爱吧……她还有尼奥，尼奥爱她，他也就放心了……至于他自己，当他犯下那样的罪行的时候，就不该再奢望幸福了，任何惩罚，由他一个人来承受就足够了，请让菲奥娜小姐幸福……

　　“公爵？公爵？”公爵许久都没有反应，警察署长终于忍不住，疑惑地轻声呼唤。

　　公爵抬起头向他微笑：“请原谅，男爵，这件事容后再议，我必须要走了，迎接俄国特使。”

　　听到公爵这样说，警察署长不免有些失望，但迎接俄国特使确实很重要，并且只有首相才能代表国王和国家迎接特使。于是警察署长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公爵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又回过头来：“男爵，洛瓦的事不可操之过急，如果他们和夏宫有联系，找到他们背后的人才更为重要。”

　　“是，公爵！”听公爵这样一说，警察署长不觉心里一跳，是的，他怎么忘了呢，一心想着要去把蝎子一网打尽，却忘了，躲在夏宫的那个人，他们还没有找到。公爵说得对，这个人才更危险。

　　当公爵坐着马车离开天鹅堡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沿着乡间僻静的小道，斐迪南公爵的马车一路往北，迎接从俄国远道而来的沙皇特使。

　　马车在一条林荫小道上停下，中午时分，俄国特使到了。

　　“欢迎尊敬的莫纳斯基伯爵来到佐亚，请接受尤利艾斯三世陛下衷心的欢迎和无上的敬意。”公爵走下马车，站在路旁，对俄国特使说着礼节性的外交辞令，尽管骑在马上的俄国特使要比站在地上的公爵高出许多，但公爵那样挺身立着，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优雅，没有人会觉得公爵矮人一头。

　　俄国特使莫纳斯基伯爵敏捷地跳下马，走向公爵，他不是第一次来到佐亚了，在公爵还没有身任首相的时候，伯爵作为沙皇的特别代表，经常来往于佐亚和俄国之间，他的佐亚语说得极好，甚至不亚于他的母语，俄语。然而近几年来，伯爵却很少来佐亚了，这是公爵第一次见到莫纳斯基伯爵。

　　重返佐亚的莫纳斯基伯爵已经年过五十了，但他的手还很有力，脸上也还没有多少皱纹，深灰色的头发从发际往后梳，露出极高极宽的额头，光滑得让人咋舌。他的眼睛却很小，三角形的眼眶棱角分明，和那样的额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眼睛下，松弛的皮肤摺叠成了深深的眼袋，这几乎是他脸上唯一可以看得出年龄的地方了。在他的右脸，有一条纵贯大半脸颊的凹皱，像是疤痕，又像是不规则的皱纹。

　　“啊！斐迪南！很高兴见到你！”莫纳斯基伯爵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嘴唇并不往上扬，而是水平地裂开，右脸上那道凹皱被挤得扭曲变形，诡异地歪向右耳。

　　公爵微微皱了皱眉，伯爵这样毫无来由的亲切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他有一种冲动想要后退，但他还是忍住了，礼貌地躬了躬身：“莫纳斯基伯爵，请您相信，见到您我也一样感到高兴。”

　　公爵的话毫无失礼之处，但伯爵却像是大感不满，光滑的额头现出了细小的纹路，本来就很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斐迪南，我们之间还需要这样吗？我和你的父亲可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的父亲死了，如今看到你，就像是看到了我自己的孩子。”伯爵努力显出和蔼亲切的父亲般的笑，一边说，一边伸出手，似是想要去拍公爵的肩膀。

　　公爵低下头，他好像没有注意到伯爵伸出的手，让了一步，躬身道：“伯爵，请您上车吧，陛下在等着您。”公爵的身体压得很低，没有人能看到他低垂的眼睛里那种刻骨的厌恶。

　　莫纳斯基伯爵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斐迪南，我还是骑马吧，你知道，习惯了的，如果是你的父亲，也一定只肯骑马的，对吗？不过在我们动身之前，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伯爵说着，向身后招了招手，“伊凡，把东西拿来！”

　　一个瘦长的男子走了上来，肤色很黑，脸很小，却长着一个不成比例的长脖子，恰好能容下他那一把俄国式的大胡子。伊凡捧着一个窄长的匣子，低着头，叉开两条细长的腿，颤颤巍巍地走过来，还离伯爵老远就站住了，颤抖着伸长手臂，把匣子递给伯爵，自始至终，他一直低着头，只有一次，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公爵，那双铅灰色的眼睛里竟流露出一种深切的恐惧。

　　伯爵接过匣子，当着公爵的面打开，匣子里竟是一柄饰金的长剑，护手盘和剑柄都是用纯金打造的，剑柄被打成了王室权杖的模样，护手盘上还刻着斐迪南家族的纹章。伯爵拿起剑，唰地将剑拔出剑鞘，亮闪闪的剑刃耀人眼目，一看就知道定是出自最著名的西班牙匠人之手。看着手中的剑，莫纳斯基伯爵的眼里露出真正的赞赏，那就好像一个花花公子看着他的情人，或者一个酒鬼看着一瓶陈年好酒，只有一个信奉剑和武力的人才会对一柄剑露出这样的神情，毫无疑问的，莫纳斯基伯爵是一个极其崇尚武力的剑客。

　　伯爵将剑插回剑鞘，递给公爵：“俄国的礼物，斐迪南。”

　　公爵看了一眼那柄剑，却没有接，只是道：“您这是干什么，伯爵？”

　　莫纳斯基伯爵扯了扯嘴角，似乎是一个笑，然而，当他的嘴唇抖动着向两边水平延伸，就好像一块石头裂开了一条缝隙，他的脸又实在不像是有一丝半点的笑意：“怎么，你要拒绝？这本来是为你的父亲打造的，现在他死了，自然这柄剑该给你。”伯爵忽然凑近公爵，眼睛里有几分含义不明的迷离，“收下吧，斐迪南，这是为了答谢你已经做了的和即将要做的事。”

　　公爵本来要严词拒绝的，然而伯爵的话里却像是有一种奇怪的暗示，公爵微一沉吟，伸手接过了剑。

　　“这就对了，斐迪南！”莫纳斯基伯爵显然很高兴，上马的时候，他还在大声笑着。

　　莫纳斯基伯爵受到了尤利艾斯三世和佐亚宫廷热烈的欢迎，国王似乎很高兴见到伯爵，称他为“我们的朋友”。当晚，天鹅堡就举行了盛大的舞会，而真正的庆祝活动是从第二天开始的，第一项便是国王的嘉奖典礼。

　　天鹅堡被装饰一新的恢宏大厅里，白蜡火炬照亮了金碧辉煌的大厅，顶壁上是新换的壁画，太阳神的马车在赫利俄斯女儿们的簇拥下横跨天际，远处还有曙光女神奥罗拉温柔地拉开夜幕，阿波罗的马车和奥罗拉的头饰都是用真正的金漆画上去的，仅仅这幅壁画就至少让财政部长头疼了一年。

　　贵族们盛装等候在大厅里，正中居高临下地安放着国王的王座，只有一把，除非万不得已，维多利亚王后是不会出席这类活动的。公爵、拉莫和林珞菲作为这次的受嘉奖者，站在王座的右侧。本来公爵身为佐亚的首相，在国王嘉奖时应该站在王座的左侧，但今天，这个位置由安蒂老侯爵代替公爵站着了。

　　奥古斯都王子站在王座后，今天，他穿着一件天蓝色的制服，一条金腰带凸显出他修长匀称的身材，雪白的长裤在两侧裤缝处装饰着昂贵的马卡纳斜纹花边，他左手扶剑，另一只手随随便便地搭在王座上，脸上淡淡的，但当他的目光掠过王座右侧站着的林珞菲时，那双眼睛里总会显出一种特别的温柔。是的，今天的王子，格外俊美抢眼，他没有笑，却比他往常故作魅力地扬唇轻笑时，更为动人。

　　然而，林珞菲却根本没有注意到王子的目光，自从进入这个大厅，她的眼里、心里都只剩下了一个人，斐迪南公爵。

　　她想笑，她想让公爵知道，再次见到他，她有多么高兴，可是她的眼睛却不争气地湿了，这么久没有见到他，那种思念已经像是扎根入她的心底，渗透进她的骨髓，每天想着他，念着他，期待能见到他，似乎已成了习惯。就连林珞菲自己都没有想到，她已经爱得那么深，无法自拔……就算他拒绝她，冷淡她，她仍然忘不了他……

　　可是他呢，他却没有向她看过一眼，他向安蒂老侯爵点头致礼，和拉莫低声说话，甚至对那个俄国人微笑，但自始至终，他没有看过林珞菲一眼。今天，他好像格外兴奋，连苍白的脸色都微微染上了潮红，灰蓝色的眼睛有一种不正常的光彩，他频繁地笑着，接受每一个人的祝贺。

　　拉莫看着这两个人，不觉叹了口气，当着大家的面，他笑着回答公爵的话，显得和公爵同样高兴，但一转身，他便向公爵做了一个“坚持住”的手势。拉莫没有对菲奥娜小姐说什么，因为他知道，现在，公爵比菲奥娜小姐更难熬，至少菲奥娜小姐还可以那样无所顾忌地用一往情深的目光倾吐着她的思念、她的爱，公爵却不得不把所有的感情都压在心底……

　　大厅里号角齐鸣，传令官敲击长手杖，大声宣告国王尤利艾斯三世驾到。

　　国王穿着雪白的制服，胸前佩带着金月桂叶勋章、阿波罗勋章和金羊毛勋章，一件长而宽的水獭皮披风华贵地拖曳在地上，深蓝色的底上还缀着金色月桂叶的图案，一顶纯金底座镶嵌钻石的王冠戴在国王的头上，象征着尤利艾斯家族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力。

　　每一个人都低低地躬下身，一直到国王登上王座，微微抬了抬手，贵族们才直起身来。

　　号角声停，乐队奏出雄壮的佐亚国歌，两面巨幅佐亚金月桂国旗在国王身后缓缓铺展开来，安蒂老侯爵捧起凯特大帝曾用过的圣史蒂格斯剑，躬身走向国王，尤利艾斯威严的目光扫过老侯爵，伸手拔出了剑，高高举起，国王的嘉奖典礼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