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第一百四十二章 失踪的马 ...
-
尼奥坐在床上，逐一检看横在床沿的一溜剑鞘，面前站着那个倒霉的侍从，自从被尼奥连拉带骗地要求去找什么“配着最坚硬剑鞘”的剑，这名侍从就一直保持着这种茫然呆滞的神情。
尼奥拿起一柄金质剑鞘的西班牙长剑，止不住地皱眉，他很少用这类奢华的东西，现在只觉得这颜色亮得刺眼。他叹着气把自己那柄黯黑色的剑放在一边，不得不承认，这金子做的东西，是要更厚重一点，而这种厚重，正是他现在用得着的。
“您可以走了。”尼奥笑眯眯地对那个侍从道。
侍从浑身一颤，这个可怜的人已经弄不清尼奥的笑是戏谑还是别有用意，呆站在那里竟一步也不敢动。
尼奥打量着手里的剑，没想到抬起头来时竟意外地发现那名侍从并没有离开，还站在他的面前发呆。尼奥头一歪，唇边不禁牵起了几分调侃的笑意。
“您不走吗？”尼奥看上去颇为谦恭，连那笑都像是有了几分礼节性的刻板，让人不由得惊讶，原来尼奥也可以显出一副高尚的样子，“啊——我知道了——”尼奥带着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道，还没说下去，光是这种语调，已让那名侍从筛糠似地发起抖来，而事实证明，侍从并没有担心错。只听尼奥慢悠悠地接了一句，“您是也想要一柄吧？”
侍从在一瞬间张大了嘴，看着尼奥用指尖推了推剑柄，剑身与剑鞘相擦，发出“呛”的一声轻响。
要一柄剑？要剑做什么？只有……决……决斗……
“大……大人……您……您想错了……我……我不是……”
侍从落荒而逃，尼奥在他的身后哈哈大笑。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现在，尼奥的心里装了太多沉重的东西，让他几乎忘记了玩笑。他抓着那柄剑，歪倒在床背上，笑得直发抖。甚至当他用手压住额头，想要尽量克制住大笑时，他还是无法完全止住那已近乎狂乱的笑，到最后，尼奥不得不狠命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尖，腥涩的血淌满了他的口腔，那笑才算勉强止住。
“嚯……”尼奥对自己说，他忽然又想笑，赶忙放下压着额头的手捂住自己的嘴，低垂的头看到自己的两条腿，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又笑了一声，随手用剑鞘尖敲了敲膝盖。
还是……没有知觉……其实尼奥从一开始就知道，太医说的是对的，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他做出那样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想要别人殷切地向他表示同情，更不想……让她担心……
但是，不管这两条腿怎么样，他不能再等了。这几天，常常看到有一些警察在天鹅堡来来回回，每一次，都是洛瓦的方向。更让他担心的是，拉莫和警察署长似乎常常都在一起，就连他这个被困在房间里的病人，都有好几次看到那两人并肩走过。他不能不担心，他已经把洛瓦的秘密告诉了拉莫，拉莫会把这些对警察署长说吗？他拿不准……还有亲王……哦，总有一天，他要用自己的剑亲手杀了那个恶棍！比起拉莫来，亲王要危险得多。不知怎么的，对拉莫，尼奥总是有一种弄不清缘由的信任，好像从见到拉莫的第一眼起，尼奥就对拉莫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好感，还夹杂着些许似曾相识的亲切。
尼奥甩了甩头，麻烦的事太多了，多得他甚至懒得去想。洛瓦……拉莫……警察署长……亲王……那个人……至于她呢？……她？是谁？女人？他当然没有时间去想一个女人，更何况这个女人还不爱他……
尼奥不自觉地咬紧了牙，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这个动作，如果他发觉了，一定会对自己感到鄙夷：那样一个女人怎么能叫他揪心呢？不！不可能的！
长长地吐了口气，尼奥抓紧了那柄金质剑鞘的剑，从床沿俯下身，把长剑像拐杖似地拄在地上，另一只手费力地搬动自己的两条腿。原本有力而灵活的双腿现在竟成了负担和累赘，而尼奥甚至不容许自己有半分懊恼。好不容易从床上下到了地上，尼奥已经满头是汗，险些连撑着长剑的手都发软了。
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庭院，尼奥抬手抹去了额上的汗，要以现在这种状况下到庭院，走到马房，骑上马……老实说，就连尼奥都心里没底。但是，这件事是必须要做的，和他心里有没有底，和他的状况如何，都没有关系。
“九百三十七步……九百三十八步……九百……三十九步……”
汗，大颗大颗地滚落，尼奥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那柄剑上，一只手撑着墙，几乎是半步半步地向前挪动。身体虚脱的状态下，脑海中竟闪过一个娇小的身影，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固执地坚持要给他支撑的少女，骤然而起的点滴怀念竟弄得他一阵烦躁，心里像腾起了巨浪，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于是他开始数起数来，他的气息不匀，喘气很急，这对他来说很是吃力，但他仍坚持这样做，好让这单调而略带颤抖的声音盖过那种他绝不会承认，却怎么也无法回避的思念。
“大人！大人！”
好像有人在叫他，声音模模糊糊的，他有一种感觉，仿佛从他脸上、身上不断冒出的汗，塞住了他的耳朵，让他似是在水里，什么都听不见了。
鼻翼间忽然钻进一种干草混合着马粪的味道，这种味道尼奥是再熟悉不过了。到了……吗？……
手一软，长剑打了滑，手腕吃不住突然加大的重量，猛地扭了一下，尼奥竟毫无感觉，甚至当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地上，下巴磕得隐隐发麻时，他也没有多少痛感，只有当他想到，仅仅是到马厩，他就已成了这样，他还怎么前往洛瓦的时候，他的心才会像被挤压似的，有了一种被挤迫而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尼奥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如果是疼痛，他可以忍耐，危险根本就不在他的眼睛里，而死亡呢？他甚至可以笑着开上帝和魔鬼的玩笑……唯独这种走投无路困境中的感觉，让他手足无措，陷入了一种近乎绝望的狂躁。
“唐•克伦索大人！”马夫长认出了尼奥，大惊失色地奔过来，想要把他扶起来。马夫长显然无法理解尼奥挣扎着抽了抽手指的动作，毫不顾及尼奥已经僵硬的身体，以一种粗糙的好意，执意将尼奥的身体扳成一个令他万分痛苦的角度。尼奥咬紧牙，拼命伸出手，勾过那柄刚才已经脱手的长剑，他没有力气拔剑，刺痛的手腕也无法调整长剑的角度，便只能笔直地递出，捅了一下马夫长的手肘。尼奥的眼前很模糊，他没法看得很清，可是凭借着左手无可比拟的感觉，他还是一下子击中了要害。马夫长只觉得手臂一阵酸麻，便不自觉地垂了下来。
“吁……”
尼奥终于松了口气，他把身子拼命往后一缩，倒在了一堆干草上，左手并没有放松那柄长剑，剑尖甚至威胁地跳了跳，立即让马夫长打消了想要跟过来的念头。
“我的马。”尼奥对马夫长道。必须感谢马夫长的帮助，尽管此时尼奥紧紧地靠着软和的干草，他的腰还是疼得好像要断了似的。不，他不能去想，以他这种状态还怎么骑马，但他却不能不想起，很久以前，老唐•克伦索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你是在骑向地狱。”
哦……尼奥小心地靠着干草微微挪了半分，如果到了地狱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疼了，他倒是很愿意去那个地方看看……
马夫长瞪着一双眼睛朝瘫倒在干草堆上根本动不了的尼奥看，都已经这个样子了，竟还张口要马？马夫长是愣了半秒才想起来，不管尼奥这样是不是能骑上马，他都拿不出尼奥的马了。
“大……大人……您的马……不在这儿……”马夫长说得结结巴巴，在尼奥的面前，吓得脸都发白了。尼奥生性活泼好动，在天鹅堡很有人缘，卫士们、禁卫军们大都喜欢亲近尼奥，一起打球，一起练剑，但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城堡里的大多数下人却都有些怕他，或许是因为尼奥喜欢玩笑逗弄的性子，也有可能，是因为宫廷里关于尼奥剑术出神的传言。
“你说什么！”这一下打击非同小可，直震得尼奥心头闷得发慌。他好像一下子有了力气，右手死死地抓着胸口，简直像是要把胸膛扯裂。他的马，怎么会不见了？……
“大人！您别发火！是……是菲奥娜小姐带走的！”马夫长不自觉地用手掩着领口，那枚蓝宝石坠子已被他显眼地别在了最外层的领子上，马厩的泥尘也没能将那深蓝色的温润消减半分。
是她……
尼奥忽然笑起来，这是一种毫无快意的笑，因为气短、力怯，尼奥不得不逼尖了声音，把那笑从喉咙口挤出来，听着让人心里直是发毛。尼奥越笑越急，越笑越大声，这接连不断的笑好像抽空了他的精力，让他整个人靠着干草堆缩成了一团。
哦……他是不愿想起她的……为什么他们就不肯放过他呢……
这大概是尼奥第一次，动了这种几乎有些像是恳求的心思……
作者有话说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失踪的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