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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天大的玩笑 ...

  •   在华省,提起北青,恐怕没几个人会不知道。北青女子中学,她没有华师范大学附中那样多的学术奖项,也没有义夫中学那样悠久的历史。让北青闻名于世的,是她年轻但却精锐无匹的击剑队。

      北青女子击剑队,从成立伊始,就不断为省队、国家队输送优秀的人才,全运会、奥运会、世锦赛……哪一次都少不了北青姑娘们的身影。击剑,这项在大多数亚洲国家的民众间尚属陌生的运动,给北青蒙上了一层带着神秘光晕的纱幕。

      又是一个闷热的暑天,人们好不容易在喧闹的蝉鸣中盼来了金秋十月,天却依然火辣辣地没有一点退让的征兆。北青女中的林荫道上行人寥寥,连鸟儿都敛了羽翼,要不是剑术馆里不时传出的清脆剑击声,这古老的校园便已像是被层层热浪吞没了生气。

      许巍沉着脸站在一边,看他的两个弟子林珞菲和韩杨比练习赛。还在国家队执教时,许巍就是有名的冷脸,蹙起的眉毛,下垂的嘴角,像是看谁都没好气。

      林珞菲猛地朝前跨出一大步,伸长胳膊,迅捷的一记直刺,长剑在韩杨的金属服上猛力地一撞,剑身弯了。

      “菲!”韩杨敏捷地朝后一跳,抬手摘下了面罩,不满地嚷道,“用这么大的力!”韩杨边说,边指着衣服上的剑痕。

      林珞菲的脸霎时红了,嗫嚅着刚要说话,就被许巍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

      “什么话?!”许巍劈头就是一声大喝,“你在比赛场上说这个试试?裁判会给你加分!”

      韩杨一吓,手里的剑当地掉在地上,她委屈地俯身捡起,默默地插回墙边的架子。

      “还有你!”训完韩杨,掉头便怒冲冲地指向林珞菲,“动作那么大!剑压得又低,你上身的防护呢?!”

      许巍低沉的声音像是暴雨前的闷雷,轰隆隆地在封闭的击剑馆里回响。林珞菲一缩脖子,提着剑低头快步走向剑架。趁着背朝许巍,偷偷朝韩杨吐了吐舌头。韩杨忍不住一笑,牵起林珞菲的手,走了出去。

      许巍目送着两个女孩走出击剑馆,沉思着踱到墙边,抽出刚才林珞菲用过的剑,随手一挥,不错,是国际标准的花剑。老了……许巍背靠着墙,嘴边扯起一丝无奈的苦笑,林珞菲刚才那一刺的速度,他是达不到了。他掂了掂手中的剑,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那一记猛刺,他是费了大力才把惊叹压了下去的。他的这两个弟子都是年轻选手中的佼佼者,特别是林珞菲,投入他门下之前,小丫头已经是三块少年组金牌的得主了。这丫头悟性高、反应快,看似柔弱的外表,却时常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她会是奥运会的冠军,许巍相信自己的眼睛,执教三十年,他一定不会看错。

      此时,林珞菲和韩杨已换下了闷热的金属服,正坐在一间小店的凉棚下,捧着冰咖啡,惬意地啜着。

      “菲,下周的演讲你准备好了没有?”韩杨放下咖啡,问道。

      “就是关于佐亚的那个?”林珞菲皱了皱眉,她也在为历史课的这次演讲担心,佐亚帝国是历史上有名的骑士之国,铁骑曾征服了英、法、葡萄牙等国,称霸欧亚大陆,可如今,她却和其他曾经辉煌一世的文明古国一样,没落了,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嗯,”韩杨点点头,“我打算讲尤利艾斯三世。”

      林珞菲惊讶地抬起头:“为什么是他?那样残暴的人,我可不喜欢。”扁了扁嘴,一脸的不解。

      “不错,那是个著名的暴君,好战而残忍,”韩杨抿嘴一笑,“可也就是因为有这样一位君主,骑士精神才会植根在佐亚。你知道吗,菲?”韩杨的眼里闪烁着憧憬,“那时,佐亚甚至出现了女骑士,这在欧洲同时代的其他国家是不可想象的。如果不是尤利艾斯三世和他年轻的首相斐迪南,佐亚也不会有那样开放先进的文明。”

      韩杨说的斐迪南,林珞菲也是记得的,后世对他的传闻甚多,他巧妙灵活的外交手腕为佐亚赢得了好几次无兵之战,而果断无情的国内叛乱镇压又使他有了“铁血首相”之称。要不是他后来离开了尤利艾斯,国王也许是不会被赶下王座的。

      说起斐迪南,韩杨显然兴奋了起来,她把咖啡推到一边,从斐迪南的父亲讲起,一直讲到同葡萄牙的和谈,同普鲁士的协议,同俄国的战争,以及国内叛乱的镇压,甚至斐迪南背叛国王,在韩杨的眼里,也是爱国热忱的表现。“他知道,这样下去,尤利艾斯迟早会毁了佐亚。”韩杨肯定地说。

      “可惜斐迪南最后隐退了,连康斯坦大公都没能留住他。”林珞菲也有些叹息,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拨着杯沿,轻声道,“其实,我更喜欢康斯坦,他年轻时被尤利艾斯贬黜,却在佐亚面临俄国的威胁时抛弃个人恩怨帮助尤利艾斯击退了沙皇,那该是多么高尚的境界呀。”林珞菲笑瞥了一眼韩杨,“也难怪斐迪南后来会离开国王,投向康斯坦。”

      “斐迪南有他自己的……”韩杨突然顿住了,她感觉到了骤然而起的风的压力。

      “怎么回事儿?”林珞菲站了起来,在她的面前,天空已在瞬间黯淡了下来,风在呼啸,像是卷着那黑暗,沉沉地压了下来。

      “菲!别过去!”韩杨用手挡着猛力撞在脸上的风,大声喊道。

      林珞菲却好像着了魔似的,一步一步走向那片黑暗的中心。风在呼啸,好像有无数双强有力的手,在狠命地拉扯她。她隐约听到韩杨在叫她,她奋力挣扎,可是,已经身不由己。

      “菲!”韩杨失声惊呼,黑沉沉的云团渐渐散去,同时消失的,还有林珞菲娇小的身影……

      林珞菲用双手蒙住了眼睛,躁动的风刺得她的脸生疼,恐惧从她的心底蔓延开来,手心已被冷汗浸透。她跟随着风的力量移动,尽管似乎毫无用处,她却仍没有放弃挣扎。黑暗中,她无法计算时间,也看不清行程,只得一路跌跌撞撞地前行。

      突然,她撞到了什么东西,便慌忙伸长手臂抓住它,风仍在身边肆虐着,可是林珞菲死死地抱住那个东西,勉力撑持。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风有了和缓的迹象,隆隆的巨响也渐渐轻了,远处甚至还隐隐传来了人声。林珞菲睁开了眼睛。

      这绝不是学校附近的街道。林珞菲环顾四周,越看越觉得一颗心迅速地沉了下去。这是个沙尘遍布的荒野,她刚才抱着的,是一棵光秃了枝叶的树,也是这附近唯一的一棵。幸好刚才没有打雷,林珞菲努力安慰着自己,至少,她现在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刚才那风就算再大,她也总不至于找不到路回家。前面有几点亮光闪烁,她踮起脚尖看去,像是一座小平房,刚才听到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有人就能找到路了。”林珞菲这样想着,松开树干,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那边走去。

      走近了些,笑闹声越发响了,似乎还颇为热闹,有人在大声嚷嚷,有人在和着走调的旋律哼唱。林珞菲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门,她没有留意门上挂着的牌子,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门。

      一片通明刺得刚习惯了黑暗的林珞菲眯起眼睛,她用手挡在眼前,可是,即使看不见,她也已经察觉到异常了。就在她推门的那一刹那,这里的嘈杂和喧闹戛然而止。

      “你?”她听到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迟疑的惊讶,那拖长了的上扬语调不知是失望还是不满,却显然没有任何欢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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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拉莫站在小酒馆门口,头恭敬地低垂着,可他的态度却是坚决的,“刚才有消息来说普鲁士科恩骑兵队潜伏在这一带,恳请殿下取消今晚卫队军官的饮宴。”

      “普鲁士?”奥古斯都举起手里的酒瓶,仰头喝下一大口,不顾喉咙火辣辣的灼痛,毫无顾忌地纵声大笑了起来,“普鲁士?!在哪儿呢?”他边说,边顺手抽出佩剑,漫无目的地软软指向远方,“没有……没有!”微微停顿,手中的剑慢慢地划了一个圈,指向了站在他面前的拉莫,“自从我到了这儿,别说普鲁士,就是硝烟都没看到一丝!”奥古斯都举着剑又朝前走了几步,拉莫已经可以感觉到剑峰上的寒气压迫着他颈间的血管,身后的门里透出的昏黄光线映着奥古斯都满含怨气的脸庞,连那双浅灰色的眸子都像是在喷勃着怒火,“普鲁士?让你的普鲁士见鬼去吧!”奥古斯都用力地抛开手中的剑,高举起盛满粗糙烈酒的酒瓶,再也不看拉莫一眼,径直从他的身边走进了充当酒馆的平房。

      门在拉莫的身后打开,奥古斯都的部下一个个从他的身边经过,他们有的无视他的存在,有的则向他投去同情的一瞥。拉莫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势,脸上的神情始终是淡然而镇定的,只有当门完全关上时,他才直起身子,悄悄地拭去额角隐在暗淡光线中的细小汗珠,转身朝黑暗中的军营走去。

      欧历743年,葡萄牙和谈结束才一年,普鲁士再次打破了欧亚大陆难得的宁静,一队队士兵排成巨大的方阵,气势汹汹地踏开佐亚边陲小城伊瑟的城门。

      尤利艾斯三世大发雷霆,从来只有佐亚袭击别国,这次竟被普鲁士掌握了主动,盛怒之下,他给佐亚最高统帅迪德罗元帅下达的命令是:铲平普鲁士!

      然而元帅却远没有他的国王那么乐观,自从尤利艾斯执掌朝政,东征西讨连年战乱,国库空虚,军队疲惫不堪,当首相斐迪南用一纸和平协议结束了多年的战争时,宫廷少了调剂无聊乏味生活的谈资,国王少了挥霍野心和标榜政绩的工具,只有军队和人民是真正感到欢欣鼓舞的。可是,这难能可贵的和平也只是维持了短暂的一年,自从元帅接到出征的命令,他的眉头就没有再舒展过。不错,佐亚的铁骑训练有素且久经沙场,可是,军需短缺,士兵倦怠,“铁骑”还能有多少的战斗力?更让人头疼的是,为了显示必胜的决心,国王甚至同意了王子奥古斯都的请战。无法拨出过多战斗力的元帅,派出了他最信赖的部下,拉莫去保护佐亚唯一的王子,未来的国王。

      奥古斯都还未满二十岁,脸庞上本应有的稚气却被天生尊贵的骄横和傲慢消抹得几近罄尽,他带着自己的卫队来到边境,本指望遭遇敌军,大展身手,却不料被一个低级的军官阻挠。他不是不知道拉莫在小心翼翼地趋避着敌军,可是这一切做得那么不露痕迹和毕恭毕敬,让身为王子的他也无从提出异议。他咬牙隐忍着,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下去了。

      “今晚,我们就像过去那样狂欢一夜!”奥古斯都用力晃动起酒瓶,满瓶的酒四处溅洒,十来个军官狂笑着举起酒杯去接。一瓶洒完,便又开一瓶,酒气很快充斥了整个屋子。

      “奥古!”这些军官大多贴身跟随王子已久,高兴了便这样称呼王子,似乎他就是他们中的一员,“这次你出征,唐•拉尔夫人该伤心了吧!”戏谑的目光在奥古斯都的脸上掠过。

      军官们哄笑了起来,奥古斯都是有名的花花公子,他的情人换过一个又一个,最长的一次恋情也不过持续了三个月。于是,纵酒狂欢之时,王子的情人便常常成为军官们无伤大雅的玩笑,奥古斯都也从不介意。

      “你的消息过时了!”另一个军官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提拳要捶,却忘了手里的酒杯,手掌一松,酒杯砰地摔在地上,又是一阵哄笑,“应该是阿米娅小姐!”

      “不!是里斯特小姐!”又一个声音高喊了起来。

      笑声越发响了,奥古斯都连眼睛都不抬,只是慢悠悠地轻抿着粗瓷杯中的劣酒,动作舒缓优雅,唇边还带着一抹隐约的笑,似乎他现在不是身处边境的小酒馆,而是在恢宏的夏宫,从精美的刻花玻璃杯中品着醇美的葡萄酒。

      “奥古,”卫队长西斯注意到了奥古斯都奇怪的笑,走了过去,“瞧你这个样子!纵情也该有个节制,你就没想过专一吗?”西斯从小就和奥古斯都一起长大,王子视他作朋友远多过部下,他和奥古斯都说话也更加随意。

      “专一?”奥古斯都的眉挑起了,目光从酒杯的上方扫向西斯,映着棕黄色的液体,浅色的眸子显得有些阴晴不定,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很欣赏因为他的开口而引起的暂时的安静,“你的酒杯高高举起,你欢乐欲狂,万岁啊!巴库斯!”奥古斯都缓缓吟出这首古老的爱留希斯颂歌,举起酒杯一口饮尽,唇边那抹笑意始终没有褪去,“西斯我亲爱的朋友,人生苦短,何不纵情享乐呢?”

      西斯劈手夺下奥古斯都手中的酒杯,他很喜欢他的这个朋友,只除了这纵欲的生活:“你就不能试试吗?哪怕只是一次?”西斯的神情是严肃的,“爱情是神圣并且需要忠诚和持久的。”

      好友认真的表情不仅没有得到奥古斯都的重视,反而让他仰天大笑了起来:“好!我答应你!”西斯的眼睛亮了起来,奥古斯都又是一阵大笑,他抬起手,指着小酒馆的门,“今晚,从这门里进来的第一个女子,我发誓我会终生保护她!”

      顿时,一片笑闹声席卷了整个酒馆。奥古斯都对西斯的嘲弄是显而易见的。在这偏僻的边境荒野,别说是战时,就是往常,也难得见到一个人影。更何况,战争爆发后,迪德罗元帅就派人疏散了边境地区的百姓,现在这里只有士兵和战马。恐怕再等个十天,也不会有女人从这门里进来了吧。

      西斯的脸涨红了,他有些恼火,奥古斯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取笑他,也让他很是难堪,他扔下酒杯,刚要开口反驳,突然,那扇门,小酒馆唯一的那扇门,被推开了。

      霎时,笑闹声顿止,十数道目光都聚集到了敞开的门洞,一个纤小的身影站在那里,像是夜的精灵,娇弱得似是随时都会被身后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

      一个女子!酒馆里的众人瞠目结舌地打量着这个人影纤细的腰身,窄瘦的身形和脑后凌乱飘扬的黑色长发。她正用双手挡在眼前,这七分怯懦三分畏惧的姿势让几个军官毫无意识地站了起来,仿佛要去保护她,却被奥古斯都一道冰冷阴沉的目光钉在了原地。

      奥古斯都朝前走了几步,还未褪去讶异的眼睛扫过少女未加扎束的直垂黑发,歪歪斜斜的上衣和深蓝色的帆布长裤——她竟穿着长裤!就这一眼,奥古斯都已认定,这是个没有教养的野丫头。

      “你?”他的声音是不满而暗含怒气的,上帝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奥古斯都不自觉地咬紧了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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