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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秀女 ...

  •   大胤朝选秀有三试,一试查体貌,二试观品行,能留到殿选的,皆是百里挑一的佼佼者,或容颜绝佳,或家世显赫,或行举无差。

      顾氏双姝,家世不俗,容貌上佳,能留至殿选,自是意料之中的事。

      午后,暖阳怡人,入了殿选的秀女们聚在畅春阁里,等待唱名,静候面君。

      辛苦数日,是去是留,便瞧今日了。

      小门小户出来的,除开几个品貌拔尖的,大多在前二试里便落选,打道回府了。现如今,这畅春阁里面的,几近都是高门大宅里出来的,彼此之间多有交情,再不济,也曾打过照面。

      顾湘一入阁,就寻到了她素日里的几个好姐妹,迫不及待地凑上去,互相宽慰着,宽慰到了后头便成了吹捧。顾湘一被姐妹夸赞衣衫相貌,脸上便笑出了花,嘴上还不忘说些谦辞。

      言至后来,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笑作一团,简直比御花园里的花还要娇艳灿烂。

      顾盈盈则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着,面无表情地瞧着场中人,热闹是她们的,与自个无关,闲到极处,便拨弄起了手腕上的佛珠。

      拨弄了一会儿,就见顾湘和几位秀女过来,满脸堆笑,道:“长姐,你怎自个独坐着,不晓得还以为我跟你很是生分,不如一道过来跟姐姐妹妹们闲话一二?”

      她身旁的几位秀女也是笑着,真诚相邀。

      顾盈盈微微一愣,轻咳一声,小声答道:“我这几日嗓子有些许不适,不便多言,还望见谅。”

      顾湘忙露关心,半是忧,半是自责:“长姐身子不适,做妹妹的竟不知道,当真不该。回府后,我便给姐姐送去些生津止渴的吃食。”

      “有劳妹妹了。”

      顾湘握住了顾盈盈的手,道:“你我姐妹情深,怎生如此客气?”

      顾盈盈笑道:“妹妹说的极是,倒是姐姐糊涂了。”

      众女又笑着寒暄了数句,待顾湘为首的几女走后,顾盈盈面上的笑意渐渐消散,又拨弄起了佛珠。

      顾湘方才的示好,倒不是真感激这些日子顾盈盈的悉心指教,而是另有所图。

      大胤朝选秀明面上虽为三试,可若要真论起来了,实则还有第四试。

      这第四试便是在畅春阁里,待众秀女齐聚一堂等候唱名之时,会有内侍在暗中记录秀女的行举言谈,之后呈至御前,以供天子参考。

      此规矩虽不成文,但秀女们皆了然于心。故而入了阁后,秀女们皆摆出一副祥和做派,称姐道妹,你好我好,贤良淑德得很。

      顾湘和那几位秀女虽然都瞧不起顾盈盈这个来路不明的庶女,但现下,还是得做出些表面功夫,好显得自己待人和善,易与人相处。

      多数时候,秀女们皆是相安无事,内侍的册子上也多写的是褒奖之语。

      但若真有谁在这阁里挑了事,起了争执,那定然会被如实记录在册,呈至天子目前。

      尚是秀女便不安分,日后进了后宫,那还得了?

      换而言之,若真有秀女敢大着胆子在畅春阁里起了事端,那怕是便与留牌子无缘了。

      顾盈盈也不求能博得“长袖善舞”的美名,只愿平安无事地静坐到唱名之时,谁知,顾湘刚走,没多久,一袭紫衫,便到了眼前,冷声质问道:“顾大小姐,舍妹究竟是不是死于你之手?”

      顾盈盈闻声抬起了头,眼前的女子着千蝶纹紫裙,十字髻斜插玉燕钗,长眉飞挑,秀美的脸上满是怒容,美目狠瞪,似恨不得下一瞬就将顾盈盈给生吞活剥了。

      不过一眼,顾盈盈便想起了这女子是何人。

      殿前司都指挥使家的长女古娉婷,亦是她嫂嫂古素素的姐姐。

      “不说话,是哑巴了吗?”

      古娉婷说话本就极富中气,此刻还故意提高音量,更是震耳欲聋,阁中的秀女听见了这一声斥,全数不再言语,目光皆投向了角落里的二人。

      好戏一出,不看白不看。

      顾盈盈面色如常,道:“皇宫禁苑,古小姐这般高声喧哗,就不怕丢了你们古家的颜面吗?”

      古娉婷虽名为娉婷,但性子向来火辣,道:“颜面?我们古家的颜面早被你的好兄长丢了个干净。”

      顾盈盈听后,心道不妙,轻皱眉,余光瞥向了山水屏风处。

      她刚入畅春阁时,便瞧见了屏风后面隐隐站了几名内侍,皆是左手捧册,右手持笔。畅春阁出了这等乱子,此刻,内侍们自然都在奋笔疾书,不敢遗漏一丝细节。

      顾盈盈清楚,古娉婷的性子就算再莽撞鲁直,也不会不知此事

      倘若起的只是寻常争执,化解得当的话,兴许还有转机,但古娉婷拿的不是旁事,而是顾群之事,内侍记录争执时,定会将前因后果悉数记下,

      “顾群”此人早成天子处的禁忌,顾湘和顾盈盈未被剥除选秀资格,不过是因天子贵人事忙,加之宽宏大量,淡忘了罪人罪事。可现下紧要关头,重提罪人罪事,必将惹得天子心生不快,进而迁怒顾氏双姝。

      古娉婷此时发难,摆明了便是想同顾氏二女“同归于尽”,绝了二女的娘娘梦。

      但一想起那袭决绝的红妆,顾盈盈不由语含愧意:“二小姐所为,是她心甘情愿的。”

      古娉婷听后更恼:“你口口声声说我妹妹是为顾群殉情,可天下皆知,顾群做出了那等事,我妹妹又怎可能为他而死?

      换做平时,顾盈盈早就出言替顾群辩白,可此刻,一旦出言辩白,那便无异于是当着皇帝的面言,错的不是顾群,而是天子。

      古娉婷厉声道:“定是你杀了我妹妹,事后,竟连尸身都不愿意交还给我们古家。”

      顾盈盈道:“古二小姐一事,我早在数月前便登门,同殿帅交代了个清楚。至于二小姐葬在何处,又是如何安葬,殿帅也是知晓的。若古大小姐对此事真存不解和不满,应当回府好好问问你的父亲,而并非在此处撒野,落人笑柄。”

      “他杀也好,自尽也罢,舍妹终究是因你们顾家人而亡,难道你当真就问心无愧吗?”

      一片沉默。

      良久后,顾盈盈闭上双目,认真道:“我……问心有愧。”

      古娉婷道:“够爽快,那这仇,我便记下了。”言罢,眼风一扫,落至了顾湘处,轻蔑道:“顾二小姐见家姐这般被刁难,竟无动于衷,如此看来,方才的姐妹情深,不过是一场戏罢了。”

      顾湘面色顿红,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过了许久,才开口。

      “罪臣顾……顾群早已与我们顾家没了干系,你妹妹因他而亡,关我们姐妹何事?”

      古娉婷嘲意更甚:“你与你父亲倒是一个脾性,一旦有殃及池鱼之危,哪里还管什么血脉至亲,立马撇清干系,保命要紧。”

      顾湘听了这话,面上又是一阵红一阵白的,古娉婷不再多言,回了原位。

      好戏落幕,便好似什么事都未发生过一般。

      唯有顾盈盈和古娉婷二人瞧见了,屏风后的一名内侍捧着册子,悄悄地离开了畅春阁,之后,他手里头的那本册子便会呈至御前。

      古娉婷目睹此景,笑着喝了一口茶,顾盈盈却是轻叹一口气,继续拨弄珠串,口诵佛经。

      该做的都做了,事到如今,当真只有自求多福了。

      ……

      争端过后,未多久,便有内侍进来唱名,四人一组,带往殿选地,带去的顺次是按家世嫡庶排的,家世好的在前,家世次的在后,嫡出的排前,庶出的靠后。

      畅春阁里,身世最为显赫的当属梁国公的嫡孙女秦墨馨,此女父家显赫便也罢了,母亲还是当朝太师、太后的亲妹妹。方才秦墨馨在阁里时,秀女们都悉数上前寒暄了一番,话里尽是讨好之意,唯有古、顾家的两个异类视若无睹。

      家世仅次秦墨馨的便是右光禄大夫之女余思秋、吏部尚书之女何璎,以及古家娉婷。

      果不其然,内侍一来,念的便是这四人的名,阁中众人心知肚明,这四人入殿,就算再不济也能留三个下来。

      照过往惯例来看,大胤朝的君主选一回秀,多的时候也就留七八个,少的时候四五个便算了事。第一轮的四人一去,这秀女的名额怕是便去了一半了。

      又过几炷香,内侍念到了顾湘之名,便在这时,恰好满了四人,由是这般,顾盈盈只有等待下一轮唱名。

      按祖宗规矩,殿选应当是帝后亲临。皇帝去年便已大婚,因着皇后年岁还小,帝后至今都未圆房。此番选秀,太后也是怕皇后难担大任,故而亲自坐镇,免了皇后此行。

      今次殿选的地定在了延嘉殿,大殿宽敞,玉石铺地,祥云纹顶,较之方才的畅春阁,少了几分雅致,多了几分肃穆,顾湘一入殿,便感庄严,但少女心性,又止不住想偷瞧龙颜。

      太后居左,已逾不惑,仍是个端方美人,衣着庄重,以显对此番选秀的重视,倒是皇帝一袭便服,随性得很,若不是看他坐在赤金龙椅上,还以为是哪家翩翩佳公子。顾湘虽看不清皇帝面容,却也觉其是个俊逸男子。

      这回殿选,如顾盈盈所料,御前奏琴投皇帝所好者,多不胜数。同顾湘一道的三位秀女,皆是奏琴,只是所奏曲目,太过寻常,毫无新意,其中两人还先后奏了同一首曲子,更为尴尬的是,二人琴技半斤对八两,普通至极。

      太后久经“沙场”,还能持庄严之态,皇帝听到最后,索性摇开备好的折扇,掩住脸,打了个哈欠。

      末了,皇帝打趣了一句:“日后再来选秀时,你不妨打听一下,看一道来的秀女有没有奏同一首曲子的,若有,不如商量着一道合奏,倒是省时美事一桩。”

      献曲的秀女初听这话,还以为皇帝在夸自个,心想中选有望,但立马便听司礼太监道:“撂牌子,赐花。”秀女这才听出皇帝话里带讽,不由羞红了脸。

      “日后再来选秀”,如果这回就入了宫,哪里还用得着日后再来?

      太监继续唱名:“户部侍郎顾格物之女顾湘,年十七。”

      顾湘款步上前,施礼问安,声声娇软,皇帝听后,却只是草草问了几句,并未露出多大兴致。

      太后便按例相询:“今日有何才艺要献?”

      “臣女愿奏琴一曲,只望不污贵耳。”

      太后道:“又是个奏琴的,哀家都数不清今日听了多少琴曲。”

      皇帝忙赔笑道:“此诚儿臣之错,当年晚宴上,儿臣便不该多举那一杯。”

      若皇帝不朝琴师董适举杯,便不会有“曲有误,颜郎顾”一语出,若此语未传开去,秀女们未必就都知皇帝擅音律,自然便也不会有今日这般个个奏箫弹曲投其所好之景了。

      太后听出其间意,笑斥道:“认错便罢,还不忘自夸一番。”说着,瞧向殿中的顾湘,“赐琴。”

      不多时,琴椅又备,顾湘落座,行举得体,太后微微点了点头。

      拨弦声起,曲罢,顾湘很是自得。

      前段时日练曲时,她发觉这曲子里面有好些个极是难弹的音,直至昨夜,顾湘都很是忧心,生怕到了御前献曲时未能攻克那些个难音,被极擅音律的皇帝陛下听出了错漏。

      谁知真到了御前,就跟有神助力一般,那些难音都弹得恰到好处,一曲下来,流畅得很。最为紧要的是,自己所奏之曲与众不同,令人耳目一新。

      顾湘正这般暗自庆幸,却听御座那边传来太后的冷声。

      “古琴重雅,此曲杀伐之气甚重,你一官家闺秀在大殿之上弹奏此曲,是如何想的?”

      顾湘被太后威严所慑,跪倒在地,一时慌神,不知该如何答才好:“臣女……臣女……”

      皇帝好似存了解围之意,问道:“此曲可有名字?”

      顾湘听皇帝语气平和,心神稍安,小声答道:“此曲名为《江湖笑》。”

      太后一听“江湖”二字,语调更冷:“闺阁中人,张嘴便是匪类之语,成何体统?不必赐花了,拖出去。”

      顾湘吓得手颤身抖,拼命磕头,凄声道:“太后娘娘恕罪,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都发话了,还有谁敢阻?内侍们已走上前,准备将求饶不停的顾湘拖出去,免得徒增贵人不悦。

      谁知还当真有人拦下了。

      “母后息怒,容朕再问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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